第61章傳說開端!
李觀一呼出一口氣,看著近乎於完滿,沒有絲毫損耗的薛神將傳承氣息,握了握手掌,他心中想著,第三年將戰戟入境的招式修行到純熟,可以學會卷濤的招式。
而第二年,可以傳授卷濤的變招。
那麼像是現在這樣,立刻修行到了大成,又會是什麼?
薛神將不會根本沒有考慮有人可以做到,所以沒有準備吧?
哪怕是入境時的招式,刹那修成,也是超過常理的。
李觀一在這個時候反而是有些擔憂了,而薛神將留下的傳承氣息看著李觀一,它似乎恢複了原本的克製和冷淡,平淡道:“……已大成,可傳承【卷濤】。”
李觀一意識到,是傳承,而不是教導。
薛神將手中的兵器抬起抵著李觀一,雙目清亮,然後瞬間散開,化作了一股純粹的神韻,直接沒有絲毫保留,沒有絲毫的消耗,落在了李觀一的眉心。
李觀一的腦海中轟的一聲。
眼前一片空白。
鼻尖似乎傳來了淡淡的水氣,讓他的意識逐漸回歸。
琴音的流轉也讓他的心神很快維持住了自我的存在,李觀一睜開眼睛,看到周圍水聲潺潺,遠處層岩疊翠,山巒起伏。
他感覺自己忽然變得高大,腳踏著水流,在遠處有一名穿著樸素衣裳,用兜帽遮住了麵容的女子,黑發微微落下,李觀一看到前麵有一名男子,穿著複雜沉重的甲胄。
這是……陳國公?!
李觀一低下頭,看到自己的手掌,看到自己左手握著弓,右手握著戰戟,看到自己穿著威嚴華麗的禮儀甲胄,綁著甲葉用的金色絲線微微揚起,聽到自己喉嚨震動發出的聲音。
正在微微笑道:“陳國公,隻是切磋,何必如此認真?”
李觀一明悟。
自己來到了那一道記憶當中,化入了薛神將身上。
這就是最高層次的教導。
不是教導,不是輔助,而是直接的記憶傳承。
沒有什麼比自己親自感受一次頂尖強者出招更有效果的學習了。
陳國公似乎笑了一下,輕聲道:“陛下今日在太和宮當中評價天下的名將,說薛國公你的戰戟和我的長槍,都勝過當年太祖麵對的烈侯,這是陛下的心裡話啊,說我們的武功是足以謀反的力量。”
“我們不打的話,陛下心中,會不安吧。”
這一句話,並不在之前看到的畫麵裡麵,薛神將微微笑起來,陳國公提起了手中的長槍。
在這個時候,李觀一感覺到了來自於對麵的氣息。
沉重,霸道,仿佛在激流之下堅定佇立著的山岩。
五百年前的記憶裡,陳國公將自己的麵甲覆蓋上了,那是一麵暗金色的麵具,如同古老武神的裝束,遮掩住戴著麵具之人的麵容和神色,隻露出一雙安靜的雙目。
在旁觀時候,麵對著薛神將如不堪一擊的陳國公起身。
那種雄渾如同山嶽般的氣息讓李觀一的意識都有一種顫栗的感覺。
能夠在五百年前的大爭之世有國公的尊號。
後人學會了他的槍法,用他的神槍擊殺了侵略中原的如神靈般的白狼,提著槍闖入了梁朝的宮闕,開辟了陳國的國祚,而此刻,這已被尊稱為陳國國祖的英雄發動了自己的攻擊。
如山崩地裂。
李觀一瞳孔收縮,他的天賦其實很強,在這個時候,陳國公攻來的一槍霸道,在他的眼中緩緩放慢了。
他曾經在入境前,在秘境之中,和壓低境界的陳國公交手。
見識過他的槍法。
而這個時候,那在之前評斷裡麵隻是上乘槍法的陳國公神槍,就像是脫胎換骨一般,一寸一寸變得明亮起來,然後烙印到了李觀一的神魂之中。
李觀一將這一槍記了下來。
而後他感覺到了薛神將的動作。
他感覺到了氣機的流轉,感覺到每一塊肌肉的調動,感覺到了筋骨的繃緊,感覺到了那白虎法相匍匐在一旁,感覺到手掌握著那戰戟的感覺,一切的一切,就仿佛他化作了使用這樣一招的薛神將。
這就是,傳承。
戰戟橫掃!
卷濤!!!
…………
在這之前,大漠之中。
因為駱駝被震懾嚇死的破軍和那帶路的老者在沙漠之中艱難匍匐。
他們趴在了沙丘下麵,月色像是灑落了大片的白銀,明亮乾淨的沙子也會反射月光,簡直像是趴在了月亮上麵,四下都是白蒙蒙的。
在夜色和星光之下,大漠遼闊得像是沒有儘頭。
本來沒有了坐騎就是艱難的處境了,他們還遇到了被突厥騎兵圍剿的沙盜,沙盜們被圍剿,已經化作癲狂的狀態,遇到狗都得被殺了,如破軍這樣堪稱漂亮的男人,下場會很慘。
破軍不擅長戰鬥和廝殺,他和老者遮掩了氣息,躲藏起來,騎著沙漠馬的沙盜們來回地尋找著,但是破軍找到了很巧妙的地方,遮掩了目光,他們沒能找到,走得越來越遠。
但是就在這個時候,那柄暴露在外麵的戰戟忽然再度鳴嘯起來。
沙盜們聽到了聲音圍堵過來,嘈雜的喊叫聲音漸漸靠攏,破軍咧了咧嘴。
他打算拚殺。
一名沙盜已騎乘著沙漠馬撲了過來,手中有彎刀。
破軍從樂器裡麵拔出了一柄軟劍,一下刺死這個沙盜,老者瞠目結舌,破軍道:“我不擅長殺人。”
“記住了啊,東陸中原人的話要好好琢磨。”
“不是不會,多少會一點點。”
他輕快地跳了起來,反手用手裡的馬頭琴輪圓了,砸在了一名騎兵的頭頂,當馬頭琴的琴身發出刺耳聲音,然後裂開之後,他又用琴身斷裂出鋒利裂口的一端狠狠地刺出去,把第三個人的脖子給貫穿了。
中空的琴身就像是成了一個放血的槽口。
鮮血一下湧出來,落在他的衣服上,引路的老人目瞪口呆,看著這個在缺水,步行,疲憊的情況下,一口氣放翻了三個癲狂沙漠盜匪的男人。
破軍提起了戰戟,放在了馬匹上,讓老人騎著另外一匹馬。
沙漠馬的體格不算大,體質乾燥結實,比起西域高大的駿馬,它們看起來更矮小,相馬的馬經寫著,沙漠馬比起中原和西域的馬匹,少了一個腰椎和兩個尾椎,它們的肋骨是拱圓的,馬蹄堅韌,能夠在沙漠上狂奔。
老人騎著馬,兩個人在月色下狂奔著。
老人心臟砰砰砰地跳動著,後麵的沙盜在追殺他們,他大喊:
“你們中原人的,謀士也能殺人嗎?!”
破軍大笑著道:“哪怕是文弱的書生,也應該至少掌握劍術和射術,能夠一隻手握著四匹馬驅使的戰車,另一隻手揮舞著戰戈收割敵人的首級,口中高呼著秦風的戰曲。”
老人佩服道:“中原人,真是可怕善戰。”
破軍道:“不,大部分中原人是不擅戰的,我的同胞們恐懼廝殺。”
老者不解:“為什麼?”
破軍回答:“因為他們追求的是不受傷地擊敗敵人,一旦你把他們打傷了,流血了,那你會見到他們另一麵,瘋狂,憤怒,不將對手撕扯成粉碎絕對不會罷休的狠厲。”
破軍單手把另一個人砍死,他眉宇飛揚著,道:“這就是所謂中原軍隊的【哀兵必勝】【同仇敵愾】。”
箭矢的聲音破空。
破軍的內氣升騰起來,但是他畢竟不是武夫。
武夫可以身中十幾創而大呼酣戰,他的內氣不擅長破去箭矢,而箭矢落在了馬匹上,這一匹沙漠馬倒下去了,破軍落下的時候本能地抱住了戰戟,去保護這把神兵。
老人已經奔出去了好遠,可他一咬牙,還是勒緊了韁繩。
沙漠馬回轉,老人伸出手,大喊:“走!”
但是沙盜已如野狗群一樣撲殺過來了,他們騎乘著矮小的沙漠馬,速度比起破軍上馬的速度快很多,用的是彎刀,比起細長的劍更有力道,破軍咧了咧嘴,覺得自己很倒黴。
他拄著了戰戟站起身來,這把神兵,不應該倒在這裡。
破軍的右手握著細劍,他咧了咧嘴,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麵是比起沙盜還來得瘋狂的殺意,掀起戰火的破軍一係,就算是死,也該要掀起整個世界的火焰。
而在這些沙盜的後麵,一串的火把升起了,是突厥的軍騎,在這樣的情況下,沙盜們隻能往前衝。
而在這個時候——
聽風閣當中,李觀一在幻境之中恰好提起了戰戟。
遙遠的大漠當中,這古老的兵器似乎有所感覺。
它猛然震顫,朝著前麵‘倒’下去了,筆直而果斷。
撲殺來的沙盜,被從中間劈成了兩半,鮮血灑落在地上,席卷的狂風似乎被神兵所引動了,沙盜們動作凝滯,馬匹不安地晃動著頭,不願意往前。
馬蹄聲傳來了。
沙盜們的背後,突厥的軍騎迅速地靠近著。
沙盜們一咬牙,用有著尖刺的靴子夾著馬匹的腹部,坐騎吃痛,大吼起來,朝著前方衝鋒。
狂風呼嘯起來,沙塵彙聚,破軍看不清楚前麵,然後砂礫彙聚,仿佛化作一隻手掌,從他的肩膀上深處去,握住了那倒下去的兵器,年輕的謀士怔住,看著那還不曾見到的尊主跨越自己。
李觀一徹底和薛神將那一招的意識合二為一。
月色之下,沙漠中有狂風暴起,沉重的神兵自主地轉動。
在那記憶畫麵之中,李觀一的精神,意誌,內氣,法相,儘數都彙聚入這一招之中,掀起了狂濤,若是海浪被風暴席卷起來,就是浪潮和海嘯,那麼手持戰戟的名將,就該是掀起這亂世狂濤的風暴。
他握住了戰戟。
在遙遠的沙漠之中,因為李觀一和薛神將共鳴的神兵自然爆發出了靈性,掀起了的風暴之中,砂礫的彙聚仿佛化作了一個人,破軍看到‘他’提起了神兵,戰戟的鋒芒指著前方,仿佛傳說重現一樣。
頓了頓,揮出了戰戟。
聽風閣中,李觀一掌握了【卷濤】。
而大漠之中,名為【虎嘯天】的戰戟掃過,刃口發出了低沉威嚴的鳴嘯,低沉的虎嘯變得霸道。
前麵的風暴被撕裂開來。
衝過來的幾十名沙盜繼續衝鋒,在衝過來的路上被從中間斬斷了,鮮血灑落,把沙漠都染紅了,衝在最前麵的那個沙盜頭飛起來,鮮血噴灑出很遠,落在了青年的衣裳上,將他一半的衣服染紅了。
月色下這戰戟落了下來,就在破軍的前麵,風吹過這沙漠,周圍都是屍骸,青年的眼睛看著前麵,那位引路的老人連忙過來拉著他,可還不等他們走,高舉起來的火把就已經籠罩了這裡。
突厥的騎兵來了。
他們騎乘著戰馬,身上的甲胄不如中原那樣的精密,粗狂的鐵甲卻帶著一種蠻荒的肅殺感,他們一隻手按著重刀的刀柄,一隻手舉著火把,火焰明亮,似乎要將天上的月亮點燃。
為首的是年輕的男子,帶著裝飾有寶石的額環,看著這一幕。
“……邪異的兵器。”
他評價,騎著的戰馬踏步,腳步落在沙漠上,留下一個個燃燒火焰的痕跡,這是有異獸血脈的坐騎,突厥第七個王帳裡麵的主人看著眼前的兵器和男子,淡淡道:“中原人。”
“你來做什麼?”
草原和中原的廝殺千百年沒有斷絕過,這樣的話語裡麵帶著殺意,那老者麵色蒼白地跪在地上,被那如同地獄使者般的重騎兵包圍,說不出話,而破軍抬起眸子,卻從容地像是客人,道:“來給您送禮物。”
突厥七王不甚在意,道:“哦?禮物?”
“什麼禮物?”
破軍看著他,回答道:“七王在這裡不受寵愛,您渴望如同五百年前草原王者一樣的功業,渴望得到臣民的臣服,渴望得到心愛的女人,而不是看著她在被你父親掠去帳篷裡麵,需要你稱呼她為母親。”
老者頭皮發麻。
險些喊叫出來。
他恨不得抓一把染了血的沙子塞到這個中原人嘴裡麵讓他閉嘴。
突厥七王死死盯著眼前一言說中他心事的男子。
月色下,那個男人的眼睛明亮,不是月亮的光,那像是每年冬天,草原上的草木枯萎蒼白,一把火扔下去,勢頭大的似乎要把整個草原都要燃儘的野火和野心,破軍微笑道:
“我可以送給您向西千裡的疆域,讓您成為兄弟中最為有名望的一個,到那個時候,您的牛羊將會在吐穀渾的草原吃草,您將享受西域的美人和美食,還有黃金鑄造的彎刀。”
“有朝一日,您渴望的一切都會回到您的懷裡,也說不定呢?”
這樣的話語從這個漂亮的中原人口裡說出來,如同故事裡妖魔的蠱惑。
突厥七王道:“你要什麼?”
“我隻有一個願望。”
破軍握住了這安靜下來,沒有絲毫變化的神兵:
“希望您能送我回到中原。”
“我要去見一個人,無論山河紛亂,迢迢路遠,我要去奔赴我該去的宿命了。”
在那位帶路的老者眼中,威嚴暴戾的草原七王最終鬆開了刀柄,而那一身衣裳,半邊染血的男子撫摸著兵器,微微笑起來,他的笑容安靜,眼底倒映著火把的光,帶著要燃儘西域的火焰。
曆史上被稱呼為【奇謀狠戾】的年輕人,在這之後展露了自己的獠牙。
而在聽風閣中,李觀一鬆開了手掌的神兵,臉色蒼白。
他學會了——
李觀一閉上眼睛。
薛家·戰戟卷濤。
陳國公·神槍摧山。
五百年前,被中原的皇帝忌憚地稱呼為【威風尤烈,不遜烈侯】的兩位名將的絕學,在五百年後,彙聚在了一個人的身上,而薛家的客房裡麵,長孫無儔抬起頭看著外麵,星光安靜,他感慨一聲:
“星遠天寧,今日倒是太平一日啊。”
商人拿來了信箋,提起筆,給遙遠關外的鳳凰寫信,訴述今日的事情。
“二小姐。”
他頓了頓,落筆。
“李觀一,又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