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再握神兵!
李觀一的出現讓整個文會凝固住了。
那些士子們方才將這個少年人吹得天上地下,絕無僅有,可是這樣的殊榮,隻有落在死人身上才算是合算的,可若是這個人還活著,那麼自己等人方才的吹噓,簡直是拿著自己的名聲給他做嫁衣。
蒼老的大笑聲刺耳。
李觀一右手握著刀,左手握著那些殺手以及逃犯的身份牌,大步走來,眾多士子看到他衣衫染血,肩膀,腿,胸口處的衣服有破碎的地方,顯然是被弩矢擊中過,一股肅殺之氣。
文會眾人心中的複雜心緒,這些文士之前對李觀一死掉心中的竊喜,表麵上的可惜和痛憾混雜成了一種虛偽特殊的氛圍。
文人軟弱,靡靡之風。
都一下被撞碎了。
李觀一抬手將手裡的木牌扔出去,落在地上,叮當作響。
墨家第七巨子神色變得有些難看起來。
他認出了這些殺手的來曆。
李觀一走入這裡,有士子搭話,嗓子又有些堵,道:“你,你回來了啊,李兄,真是,真是太好了。”他嘴角翹起來,露出了和煦的笑容,但是他握著扇子的手掌都下意識握緊了些。
李觀一點頭道謝,他抬了抬眉,那邊老者席地坐在牆角,衣衫樸素,舉起來手中的陶瓷碗,大笑而問:“喂!李觀一,殺人幾何?!”
李觀一回答:“七。”
司命道:“是何境界!”
李觀一往前走,道:“入境之上。”
司命複大笑:“渴了嗎?來,我這裡有解渴的東西。”
李觀一沒有看到熟悉的人,大步走來了,其餘士子都讓開來,李觀一看到了周圍的一個個字帖,上麵寫著的是詩文,文辭優美,不是說勇士,仁義,就是可惜早逝,傷春悲秋,借以抒發自己的誌向。
說自己也希望能如同這早逝的少年一樣,勇武拔刀雲雲。
就算是死去也如同天上的霞光一般絢爛。
這些字帖詩句掛在兩側,垂落下來,隨著風微微舞動。
但是可惜,陳國的文風就是華麗的。
這樣的題材也同樣軟綿綿,他年幼的時候就在外麵逃亡,見到過許許多多的人,市井當中的粗人也少有現在這樣,明明眼底寫著你竟然活著回來了,眼底有一絲絲可惜,臉上卻帶著欣喜,讓人厭惡。
李觀一端著酒仰脖喝下去了,入喉不是這個世界的米酒,而是烈酒,他這個身軀沒有喝過酒,此刻趁著性子喝下去,如一團火入喉了,他看到周圍垂落的詩句,看著那些文人士子,看向了魏玄成,道:
“我還有一首詩沒有寫。”
魏玄成遞給他筆,道:“請。”
少年一隻手按著刀,提起了筆,掃過這些文字,他落筆,握筆的時候如同是揮刀,魏玄成站在旁邊,看著李觀一揮筆如揮刀,寫下詩句,輕聲道:
“十年磨一劍。”
周圍安靜了下,這樣簡樸的文字,和江南一帶的繁複華麗不同,卻似乎自有一股精氣神在其中,或者說,是殺入境武夫七人後大步走來的李觀一身上,自有了一股銳氣鋒芒。
“霜刃未曾試。”
“今日把示君。”
魏玄成挺直了身軀,輕聲道:
“誰有不平事!”
墨家巨子抬頭,看著那邊的磊落少年,眼底有異色。
李觀一寫完最後一句話,將筆往桌子上一拋擲,張口噴出了心中的一股氣和酒氣,覺得心中終於痛快和酣暢淋漓,覺得周圍這幫讀書人,當真沒有意思,自己還是做個武夫的好。
“我寫完了。”
拱手一禮,大步走出,要去尋找那薛家老爺子。
詩句和所作所為,皆意氣風發,讓周圍那些年長名士都歎了口氣。
卻聽腳步聲急促,還沒有說什麼,一道身影站在那裡,薛霜濤瞪大眼睛看著李觀一,少年方才,上馬殺人,下馬寫詩的氣魄一下消失了,張了張口,想要開口說自己的弓給誰摸了去,那一千五百貫可不可以……
薛霜濤咬牙切齒,忽然衝過來了。
不避不讓。
然後一頭撞擊在李觀一的胸口。
李觀一忽然想起來了大小姐常常羞惱到了輕踹自己的小腿。
想到了薛長青說的什麼母老虎。
還沒有反應過來,就給薛霜濤撞倒了,身上的疲憊似乎湧上來,視線顛倒,萬物都變化,重重倒在地上,薛霜濤撲著李觀一倒在地上,少女鬢角珠翠聲音清脆,和少年墜地的刀鳴響成了一團。
薛霜濤咬著牙,說出來的話卻又快又輕:
“大混蛋。”
李觀一咧了咧嘴,小聲道:“大小姐,我弓給個雜毛摸了,能不能給報銷一個,就是說,能不能給我安排一張普通點的……”
薛霜濤不知道為何給逗笑了。
白皙的麵龐上還帶著淚水。
還在流淚卻笑起來。
眼角泛紅,比起世界上最好的胭脂都明豔。
………………
今日的文會還是落下了帷幕,諸多文人和世家子弟都臉色蒼白,不知道是不是給李觀一殺人嚇的,還是怎麼的,李觀一不知道最後那王通夫子到底選擇了誰。
隻是薛家老爺子從城外趕回來,親自用自己磅礴內力給李觀一洗練了傷口,然後又用了最好的丹藥。
李觀一很想要讓那些丹藥折價給自己。
但是老爺子一擺手,說丹藥什麼的,可以給你,錢,不行。
錢你得自己掙。
自己掙錢花著才知道節儉。
入夜洗過藥浴,李觀一換了衣裳,在聽風閣裡麵喝茶,將今日廝殺都講述給老爺子說,至於其他事,涉及到瑤光的就暫且隱藏了,薛道勇聽著凶險,許久後歎息道:
“這一次如果不是你射箭提醒的話,老頭子怕是要栽了。”
“不過,你怎麼發現他的?那可是這個天下前十的殺手。”
“有過刺殺親王全身而退去的手段。”
李觀一早就已經有所準備,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坦然誠摯道:
“是因為角度的問題。”
“角度?”
“是,薛老你們在天上,還在打鬥當中,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對手的身上,所以很難注意到他,我在下麵的時候,可以看到在伱背後似乎有劍器反射的光,所以射箭提醒。”
薛道勇若有所思,道:“原來如此……”
“沒有想到,他的身法竟然還有這樣的破綻。”
李觀一道:“可能也是薛老你們的氣息攪動,讓他身法出現了破綻。”
老者大笑:“你就不要說漂亮話了,咱們之間。”
“老雜毛你都罵了,還說這個?”李觀一眼觀鼻,鼻觀心,乖巧不答,老者給李觀一倒了一杯茶,道:
“今日那幫子文人給你寫詩緬懷,老頭子看得氣悶就去了外麵去,沒有看到你打他們臉的時候,王通說你那詩渾然天成,語言平易,詩思明快,乃是天下名句了。”
“他們那幫子文人以為你死了,給你貼金。”
老者罵一句:“酸腐文人!”
又喝茶,道:“老頭子可是知道了。”
“這個關翼城士子文才第一的名號,老頭子給你兜著,他們說出來就不要想要拿回去了!哼,等老夫給你把你的詩句印個幾十萬套,沿著西域,突厥,江南,塞北,中原,全部分發出去。”
“讓你有名氣再說。”
“還有,魯有先那老丘八雖然性子木訥,但是說一不二,今日給你要了個七品的武官振威校尉,倒也算是不虧,對得其你這一身的傷勢了,本來要再高些,可是再高就不是他可以決定的了。”
薛道勇幸災樂禍。
魯有先說出了加官,李觀一回來,本身不作數的,但是名士太多,薛道勇也在,這七品武官是結結實實落下來了,李觀一道:“七品武官,又什麼不同麼?”
薛道勇道:“可免賦稅,可免田稅。”
“你若是在外,恐怕已經有人自己願意做你的雇農,將農田放在你的名下,以此省去田稅;每年會給你相當一部分的田產,每年朝廷也有俸祿,賞賜,有官服,作為江州左右關城的官員,在朝廷的大事時需要上朝。”
“最重要的是,你可披真正的全套甲胄,而不是皮革甲。”
“可去領對應裝備。”
“過幾日,我親自陪著你去武備庫中,你自己選一套好甲。”
“另外,若是我不出所料,你和你嬸娘那通關文書,恐怕不日就會下來了,這個七品武官,占據的是魯有先自己的位置,他也有妻族和家族,家族當中有練武不錯的晚輩,這個位置,嘿……”
“他自己剛正,可他總有妻子,總有家族和不爭氣的孩子。”
李觀一點了點頭,沉默了下,道:
“薛老,我有一件事和你說。”
老者抬了抬眉,笑道:“說。”
李觀一看著他。
老人會意,擺了擺手,於是就如同那一日長孫無儔講述天下大勢。
聽風閣中暗探也離開。
大門窗戶皆關上,夜明珠照亮周圍,李觀一這時才取出了玉瓶,薛道勇不解的時候,李觀一握著玉瓶在地上一砸,於是那殺手被記錄的話語和模樣出現在這裡,薛道勇臉上輕鬆的神色逐漸消失。
老者背後的白虎安靜蟄伏。
爪牙收斂,但是眼底帶著了一絲絲猩紅。
蟄伏爪牙忍受。
薛道勇的神色寧靜,看李觀一,道:
“這件事情,還有誰知道?”
李觀一搖了搖頭,老者想到了那和李觀一關係不錯的司命,想到了李觀一拿所謂路上學的破軍八刀,以及越千峰,感慨道:“原來你還學會了陰陽家的手段,說起來,你的刀法真是逃難途中和越千峰那丘八學的?”
李觀一麵不改色,道:“我不曾說謊。”
老人失笑,“我還以為,你說的從逃難時遇到了的這個人,那個人的,都是假的,編出來糊弄老頭子我和霜濤的,看起來,觀一你還是個實誠君子。”
李觀一想了想,沒有直麵回答,隻是道:
“我乃武夫。”
於是老者伸出手指指了指李觀一,無奈大笑。
最後老人的手掌按著這破碎玉瓶,眼神複雜,道:
“好,好,澹台憲明。”
李觀一道:“薛老認識他?”
薛道勇道:
“認識,怎麼不認識?他算是文武宰相了,一身氣機不弱。”
“出身寒門而走到今日這一步,算是奇才,在他未曾名動陳國的時候,我曾遇到過他,我們一起在破廟裡麵避雨,在山匪的包圍下衝出去,他驅趕馬車,嚇得臉色都白了,我則是拿著根扁擔砸人。”
“衝出去的時候,我們兩個都要累癱了,卻覺得痛快,大笑。”
“笑得餓了,就隻好去偷芋頭,回來了卻見馬車都給人偷了,就隻剩下兩個車輪,都傻了啊哈哈。”
老者笑起來,摩挲著玉瓶道:“他曾經舉著家傳的玉佩與我說,願意肝膽相照,絕不背棄,而今看來,當年那個寧願餓死不願意吃那個饅頭的書生,終究是做了好大官。”
“也終於是會做官了。”
“會對他薛大哥下狠手了啊,還打算害死他侄女未出世的兒子。”
“變成真正的大官,倒是給為他覺得高興。”
薛道勇將這玉瓶收好了,沒有在澹台憲明的身上再說什麼。
李觀一本來想要詢問攝政王的事情,可是這設計自己和嬸娘最大的隱秘,尤其需要謹慎,所以未曾開口,決定先去翻閱對應的史書,從其中窺見些蛛絲馬跡,然後再去找嬸娘。
打算喝完茶離開,老者卻喊住了他,轉身指了指破雲震天弓,道:
“去試試看吧。”
“就在你所說,今日你入境的時候,這一張弓突然鳴嘯起來。”
“我收服的那幾個護衛打算把弓壓製住,卻反被鎮傷了心脈,削去了至少十年的苦修,神兵有靈性,肯定是有特殊的變化才引起了異相,應該和你有關。”
李觀一看著那一張弓,他也有想要握弓的想法。
入境的功法,自是有傳承的最好;而薛神將的故事,還有很多很多的隱秘和疑惑;一箭光寒之後,也有新的招式,李觀一走到了神弓麵前,伸出左手,握住了神兵,這一張弓嗡鳴震顫起來了。
白虎法相亮起,在李觀一旁邊顯形了。
李觀一又感覺到了那一股傳承的神韻,青銅鼎中,玉液緩緩滋生,代表著白虎法相對應的那一部分玉液即將填滿。
隻是在這個時候,這弓忽有所變,鳴嘯變得激烈。
李觀一眼前忽然有氣息升騰,彙聚,化作了幻象般的畫麵,那是一望無際的大漠,星辰萬裡,蒼茫遼闊,而一柄戰戟,就出現在李觀一的眼前,那戰戟有著墨色的戟身,上麵暗金色的紋路。
戰戟有猛虎吞口,風拂過的時候,隱隱然如虎嘯。
直指著天闕!
李觀一左手握住破雲震天弓,遲疑了下,抬起了右手,也伸出。
仿佛觸碰那畫麵之中的戰戟。
竟然真的有實感。
五指張開,右手握合。
李觀一,同時握住了兩件神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