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家書抵萬金(1 / 1)

請天下赴死 閻ZK 1855 字 2個月前

李觀一昨天一宿沒睡,午後說要休息一下,薛道勇在這前院的彆院裡麵給他撥了一間客房,他痛痛快快睡了一個多時辰,才緩過勁兒來,盤膝坐在床鋪上,看著外麵的夕陽,精神有些慵懶。

想著接下來做的事情。

他拿起了一枚銀子放在床上。

“出關。”

又在這銀子前麵放了一枚箭矢。

“可是,最好能入境……如果出關的時候能順一套內甲就好了。”

“還要解決身上的毒。”

“得要有最強的入境根基。”

“以及……”

“錢,足夠的錢。”

李觀一看著床鋪上那些不規則的銀子,歎了口氣,這些銀子是他昨夜斬殺錢正一夥兒殘黨後的收益,總體三十三兩銀,一百多枚銅錢,一部分是現在的太平錢,一部分是前皇的大安錢,拿著布包著。

對於之前的他來說夠花,但是出關到應國,再加上修行所消耗的,顯然不大夠。

薛老爺子沒說給他加錢。

李觀一覺得,自己得想辦法整點錢。

總不能遇到什麼事情,就隻會轉過頭去看,然後張口就喊大小姐。

李觀一一邊想著,一邊整理戰利品——除去了這些銀子,還有些止血的藥粉,都已經有些發黑了,極刺鼻,是那種效果很好,但是藥性很躁的藥粉,刺激性很強。

除此之外,就是一些信箋,其中有些已經泛黃了,李觀一打開信去看,全都是家信,泛黃的那一封是最早的,語氣都有些抱怨。

“大兄,今年冬衣做得有些慢,你來信說,不行就給你送錢過去,可今年收稅太重,錢不多,隻有一半,大兄有軍餉,不該都吃完。”

“你就挨凍幾日。”

似乎是錢正在邊關的時候要父母給他寄冬天的衣服。

陳國邊關和應國接壤,是處於不南不北的地方。

冬天如同北方一般地寒冷,卻又如南方一般潮濕,吹起西風的時候,棉衣都會被水氣打濕,然後浸泡在身上,似背了一層冰刺,刺破皮膚往骨頭裡麵鑽,邊軍到了五六十歲,大多骨頭不好,痛煞。

可是,陳國富庶,連邊軍都沒有錢嗎?

李觀一想到薛道勇的話,翻看下一封信。

“大兄不要寫信催促,你說軍中缺少銀子,阿娘已幫你去借,阿爺冬天下地了,阿爹在的軍和你的軍不是要彙合起來嗎,阿爹年紀不小,伱要照顧阿爹才對。”

第三封。

“聽說你們的軍隊也聽了嶽帥的指揮,打贏了好幾場仗。”

“阿兄的賞銀送回來家,阿爺很高興,喝了點酒。”

“還給我談了一個好的人家,是鎮口老劉家的二兒子,你小時候總和人家玩,不知道還記不記得他。”

“大兄你也該給我找嫂子了。”

之後的幾封信都是家長裡短,裡麵無法繞開的一個字就是稅。

五年稅,三年稅。

還有錢正不要命地去殺敵賺取賞銀。

李觀一看到一封的時候,微微一頓。

“官家又收春稅了。”

“年前收了之後三年稅,阿兄你的賞銀都帶走了,家裡沒有,也借不到,阿爺被打斷腿,在床上癱了,先是生了瘡,然後瘡爛了,人站不起來,然後就沒了……”

“阿爺不要我們給他花錢治,自己不吃飯,咽氣了。”

“阿兄,聽聞嶽帥被調走了,阿爹衝撞上司被罰,傷重不重?”

“隨信還有些銅錢,阿爹的傷好好治。”

第四封。

“阿爹沒了,阿娘哭瞎眼睛了,老劉家不願意我了。”

“沒法,城裡麵來了大太監,說宮中還缺人,我想了想,條件很好,就先去宮裡麵了,一部分錢給你,一部分錢留在娘親那裡,你說你入境就會好很多,我等你,不要擔心。”

“這裡很好,沒有人打我,沒有人欺負我。”

隨即是,最後一封觸手細膩的信。

“今,侍女錢倩死,按律賠五十貫錢。”

“因無人主持,為其安葬五貫,影響宮中事務五貫,諸欠款三十貫,為其轉交於驛站五貫,封信蓋章傳書三貫七陌等諸雜費用,剩一百三十五文,轉交其兄錢正,以明正德。”

李觀一許久安靜。

他看到這一封信上斑斕的血跡和水痕。

看到那一個布包著的一百多枚被摩挲得亮堂堂的銅錢。

所以他看到了癲狂的錢正。

李觀一把信放下來。

然後把那一百三十五枚銅錢放回到了布包裡,包好了。

他看著外麵,似乎在想什麼。

他最後把自己腦海裡麵的那些個什麼紛亂冒出來的情緒和念想,都收斂了,呼出一口氣,心中自己呢喃道,邊關糜爛,缺少賞銀,而將士的家眷卻又要承擔重稅,錢正的事情不是常態卻也不會是個例。

這樣的情況下,又讓將帥蒙冤。

“要完。”

已經不需要推導了。

李觀一的曆史觀化作直覺,幾乎把這個答案砸在他臉上。

一種極強的急迫感,要儘快提高境界,錢正若能突破入境,或許故事會不同,無論李觀一從其中看到了多少,此刻他心中,踏足入境之境界,成為了第一優先目標。

這破世道,沒有力量連自己和嬸娘都保護不了。

自己隻擅長攻擊,得儘快擊敗那鐵勒三王子,把蒼狼守】拿到手。等到李觀一走出這院落的時候,看到了薛霜濤還在練箭,李觀一拿起弓箭時候,忽然喊住了薛霜濤,少女疑惑看著他,李觀一道:“我剛剛說,我射殺的是吃人血肉和腐肉的烏鴉,我說錯了。”

“那原本是空中捕獵的猛禽。”

“是因為這個天空而發狂,最終開始食腐的。”

薛霜濤看著他。

後退了半步。

然後用手裡的弓敲了敲少年的額頭,道:“雖然我不知道你在暗指什麼,但是李觀一。”

她頓了頓,道:“先來練弓箭!”

少女揚了揚眉毛,指了指那邊的箭矢,道:“撫琴可以讓人心安,而練箭也能讓人心靜,不管什麼事情,身體疲憊下來就會想明白很多事情。”

“放心,在你心思想通之前,我都會陪你練箭的。”

練箭的時候,薛霜濤好奇道:

“然後,你射殺那禿鷲的時候,有後悔嗎?”

李觀一看著雙目清澈的大小姐,不知道她是明白什麼,還是說隻是單純以為自己是射殺了鳥所以傷春悲秋起來了,於是笑著回答道:“他已經是食腐的惡鳥了。”

所以不會後悔。

此世還是意氣風發的少年人,所以心底也會有想法閃過。

我會不會,也有一天在這亂世之中變化了模樣?

他莫名想到了瑤光的話。

隻要您沒有化作掀起亂世的暴君,我就會一直陪伴著您。

射弓如雨,李觀一現在在學習的,是各類弓箭的射法,而不是準頭,薛霜濤自小被薛道勇帶著,射藝的基礎紮實出色,李觀一缺少的就是這個。

到了日頭偏落下來的時候,他放下弓箭。

薛長青早就已經癱在石桌子上,李觀一慢悠悠地拿出了術數書開始教學,又一個時辰,薛長青幾乎徹底燃儘,小臉發白,道:“要不然,先生你給我講講其他故事吧,不要將術數了。”

李觀一道:“我會是會,可我來這裡就是為了教你術數的。”

薛長青聞言道:“我加錢!”

他掏出一小塊銀子放在桌子上,目光炯炯道:“先生您不要講術數了!就按照您的薪俸,今天給我再講一個時辰的故事吧。”

李觀一若有所思,道:“那麼,講講五百年前的鐵勒三王子吧。”

薛長青懊惱抱頭嚎叫起來:“我也不想聽史】啊!”

少年人笑起來:“我這故事,可不同。”

他講述故事,卻和尋常的史書枯燥不同,倒像是遊俠一樣,偏李觀一往日聽過的武俠故事,把鐵勒三王子當做了一個大敵,連薛霜濤都聽的好奇:“你是從哪裡聽到這些故事的?”

少年臉上露出靦腆微笑:“是我逃難的路上,遇到了兩個人在喝酒,一個姓金,一個姓古,他們一邊拚酒一邊講故事,我就聽會了。”

薛霜濤沒好氣道:“又開始胡編。”

然後雙臂交錯,也趴在石桌上,好奇聽著故事。

薛長青道:“那鐵勒三王子,不是身高三丈,腰圍三丈,青麵獠牙的大漢嗎?和先生你說的不一樣。”

李觀一道:“好形容。”

薛長青得意洋洋:

“你也沒有見過他嘛,可能就是我描述的這樣呢?”

李觀一道:“那根據你的描述,我為你出一道術數題,高三丈,圍三丈的木頭體積有多大,可為多少座木椅?若是劈成三尺長,兩指寬的木柴,有多少?”

薛長青小臉蒼白。

薛霜濤拿了個果子輕輕拋到李觀一身上,道:

“不要嚇唬他了,講故事。”

李觀一微微笑了笑,按照武俠般的風格講述之前翻找的鐵勒三王子曆史,道:“鐵勒三王子,擅使彎刀,刀法輕靈,胡子很大,但是麵容俊朗,史書上都說他是天上的蒼狼托生。”

語氣平緩,故事引人入勝。

故事裡和鐵勒三王子交鋒的,是一位刀客,刀客用重刀,和鐵勒三王子麵對麵交鋒,忽然刀鋒碰撞,鐵勒三王子的刀如同蝴蝶般地在刀刃上跳躍著,而後以一種華麗的姿態朝著下麵斬下。

夕陽下講述故事的少年人黑發在風中微動,眸子溫暖,帶著書卷氣。

眸子裡麵倒映著落日的光。

寒光倒映在了李觀一的眼底。

李觀一旋身,抬手掌中重刀橫架,和鐵勒三王子的刀碰撞。

刀客和刀客之間的碰撞。

是五百年前的傳說和當代人的交錯,此刻已是入夜,他來到了這秘境之中,再度挑戰鐵勒三王子,薛神將微笑看著這一幕,少年拉開距離,避開了那華麗的刀舞,看著殺死自己不知道多少次的敵人。

“鐵勒三王子。”

“今日,我一定敗你。”

薛神將抬了抬眉,微笑道:

“好啊,有勇氣,那我們要不要加注?你如果能在這一次擊敗他而不死。”

“除去了蒼狼守】之外,我再給你一門,我的傳承和禮物。”

“是當年那位大皇帝陛下都想要的哦。”

“若你敗了,我這正字,就往你身上寫。”

在此刻,鐵勒三王子已長嘯一聲,蒼狼法相變化而出,雙臂交錯,蒼狼守,大步衝來!

李觀一對薛神將道:“那你就準備好吧!”

青銅鼎鳴嘯震動。

他握著弓。

於是龍吟虎嘯。

於是此身左右,龍虎相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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