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0章風雲聚,龍虎會
黑衣如鑄鐵,氣如磐石凝。
當秦至臻開始邁步,他的腳步聲自然成為這座大殿裡,最為厚重的事物。
噠,噠,噠。
武靴踏地,好像讓人聽到了巨石轟落,大地哀鳴。
他一步一步地走過來,那感覺不是一個人在靠近,而是迎麵推來了一座山。
薑望轉過身,將所有人都攔在身後,獨自立在此山前。
自謂“色而不淫”的黃舍利,遺憾地鬆了手。她不會阻止美人去迎接屬於美人的戰鬥。
但又悄悄地往葉青雨旁邊湊,小聲提醒道:“這個人叫秦至臻。很凶的!在虞淵的時候,每天都要用修羅血洗澡,每個修羅都是他自己抓來的。告訴你一個小秘密——聽說他還吃修羅心肝!是生吃哦!”
手又摸了過去:“不過妹妹不用害怕,站到姐姐旁邊。姐姐可以保護你。”
葉青雨麵對淨禮溫柔聰敏,麵對許象乾落落大方,麵對照無顏相談甚歡,麵對黃舍利……確然有些不知該怎麼應對。
好在照無顏看出了她的窘迫,不著痕跡地走到她們中間,含嗔帶笑:“秦至臻哪有舍利姑娘說的這麼嚇人?多正經的一個霸國天驕,叫你描述得像魔頭似的。”
黃舍利沒摸到小手,卻也不惱,笑嘻嘻道:“你現在覺得他不可怕,是因為薑望擋在前麵啦。”
是的。薑望擋在了前麵。
這不是葉青雨第一次看著薑望的背影,從白發下雲城一直到此刻,從稚嫩單薄的時候,一直到名滿天下的如今……始終給她這麼可靠的感覺。
在這樣的背影之前,那一步一步走過來、本該勢壓天地的秦至臻,也隻是普普通通地走了過來。
終於秦至臻開口道:“薑望,我很高興今天能夠看到你。”
薑望淡然一笑:“那我希望你可以一直保持你的好心情。”
秦至臻便也笑了,指了指殿中:“我先去落座?”
薑望很有禮貌的伸手引了一下:“請便。”
兩個人的對話倒是風輕雲淡,秦至臻轉身離開,也收走了他的氣勢。
直到這個時候,跟秦至臻一起走進來的黃不東,才再次被人們的視野捕捉。他還是那副睡不醒的樣子,好像對什麼都不關心。懶懶地同秦至臻找到位置,坐下來便繼續打盹。
也不知是真就緣分如此,還是長河龍宮刻意安排。
秦國天驕這邊才落座,宮外再進來一行人,便是楚國天驕!
楚國來的人數,是目前出場的霸國之最。足足一次來了五人。
旁人來參加龍宮宴,或抱著見識的目的,或是單純為自家勢力舉旗,或是看上了長河龍宮裡的好東西……
獨獨這些楚國人,像是來參與什麼雲想齋時裝展會似的,個個簪花戴玉,鮮豔非凡。
走在最中間的自然是鬥昭。
身穿紅底金邊的華麗武服,邁著從容自信的腳步,給人一種燦爛明亮而又易於親近的感覺。當然,見過他拔刀的人,都知道他是何等驕狂桀驁。
在他的左手邊。
屈舜華身穿明黃色的絕美華裳,裙撐蓬起,裙尾曳地。端莊貴氣的五官,將這種大氣的色彩輕鬆壓住。行於此殿,如在她的國。
再往左邊,自然是左光殊。
為了與屈舜華的服裝相配,他今日穿了顏色更深邃的蔚藍色華袍。與生俱來的貴氣和明秀的麵貌,令他在這個十九歲的年紀,真正開始全方位綻放他的光采。
所謂金童玉女,所謂珠聯璧合,若是不知詞意,看看攜手走來的屈舜華和左光殊,就能夠明白。
在鬥昭的右手邊,是身量高大的項北。係一抹陰翳般的係帶於眸間,黑甲紅綏,大步流星。整個人雄壯威武,又有一種神秘的、引人探究的魅力。
在項北旁邊的是鐘離炎,鷹眼短須……嗯,鷹眼短須。
他就是楚國時裝團裡唯一的例外了。
不僅穿得很隨便、很武夫,表情也是一臉的神憎鬼厭,好像誰都欠他一點什麼。
令人不由思忖,這些楚國天驕是否有什麼矛盾。
當然,無論在內有什麼矛盾……比如出發前誰被誰揍了之類。在這種代表國家的公開場合,他們定然是團結一心的。
而即便鐘離炎穿得如此隨便,畢竟長得不醜,體態極好,在這一排盛開的風景之中,也被帶出幾分獨特的味道來。
讓人懷疑這或許也是一種風格。
畢竟楚國人總是走在時尚的前沿,衣食住行都能引領天下風尚,凡夫俗子看不懂也很正常!
對黃舍利來說這是什麼?
這是視覺盛宴啊!
目不暇接的她,真想立刻鼓掌而前,對楚國同仁表示熱烈的歡迎。
但畢竟知道自己的身份。不好叫秦國人有什麼誤會,隻得咬牙苦苦忍耐。黃某人雖貪圖美色,但更以事業為第一位。在家國大業,壯誌宏圖之前,個人喜好都是可以擱置的。
這麼一想,還是薑望好哇。
又好看,又打得好看,現在還沒什麼身份,沒那麼多麻煩。想怎麼處就怎麼處。
就是他不太好騙,怎麼都不肯去荊國住幾天……
楚人之華麗,當然引人關注。
尤其秦人,不可能忽視。
秦至臻麵無表情,黃不東昏昏欲睡。
秦至臻傳音道:“楚國人把龍宮宴當戲台了?來這麼多人唱本!早知道甘長安也應該來的。”
黃不東:“唔……”
秦至臻:“衛瑜也應該來的。”
黃不東:“嗯……”
秦至臻:“還有公羊白。”
黃不東:“啊……”
秦至臻:……
算了不聊了。你他媽睡了彆醒了!
……
……
“薑大哥!”
“薑大哥!”
左光殊打眼就看到了薑望,立即向這邊走來。兩聲薑大哥,一聲是他喊的,一聲是屈舜華喊的。那叫一個琴瑟和鳴。
鬥昭、項北、鐘離炎,也跟著轉向。
黃舍利正在黯然神傷,暗暗壓製,暗自糾結。就看到這一行俊男美女,爭奇鬥豔的,全都向這邊走來……她被幸福包圍了!
似不經意地換了個角度,讓自己可以更清楚地近距離欣賞美色。
怪不好意思的,以前怎麼沒發現薑望的優點這麼突出,還會招蜂引蝶呢!多來點兒!
薑望自不知黃舍利在想些什麼,很熱情地回應了楚人的招呼。
比如給了左光殊一個擁抱,比如很是誇讚了屈舜華今日的美貌。
比如給瞎了的項北一個溫和的眼神。
比如鐘離炎說:“姓薑的,上次僥幸讓你跑了,這次你不能逃了吧?!我要跟你決鬥!”
他回:“沒空。”
最後鬥昭走近前來,一把將暴跳如雷的鐘離炎扯回去,給了薑望一個陽光和煦的笑容:“聽說你贏了重玄遵?”
與重玄遵的決鬥明明隻在齊王宮內進行,明明不曾傳揚,但全天下的目光好像都關注到了。
歸根結底,重玄遵和薑望這兩個名字,已經足有牽動天下的分量。
薑望淡然一笑,正要開口,殿門處又傳來一個聲音——
“我怎麼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一個嘴角噙著笑意、眼神疏朗明亮的男子,便在此刻,悠閒地步入龍宮。
無論願與不願,誰能夠不第一時間關注到他呢?
殿上天驕絕世,公子白衣勝雪!
也唯是他重玄遵,能夠這樣不違和的放到薑望和鬥昭這兩個名字中間。
重玄遵並不是齊國來的唯一一個天驕。
緊隨在旁邊與他並行的,乃是一個高鼻深眸,身量極高的男子,軍靴軍服,姿態板正。舉手投足都透著一種軍法無情的感覺,與重玄遵的隨性灑脫對比鮮明。
除了王夷吾,更有何人?
在他們後麵走入大殿的則是一男一女,男的極胖,女的高挑,正在低聲聊著什麼——準確的說,是那冷豔絕美、如冰似玉的女子在問,那個體型龐然,長相和善的胖子抹著汗在回答。
恐懼是一種會傳染的情緒……
都怪李龍川!
累及損友矮半頭。
見到重玄勝和李鳳堯,薑望當然歡喜。
不過李鳳堯好像不打算在人前說些什麼,隻是遙遙點頭致意。
他便也沒有吭聲,隻是討好地對姐姐笑了笑。
而他和重玄勝,則是根本已經沒有必要再說些什麼了,彼此連招呼都懶得打。
倒是許象乾眼睛一亮,又巴巴地湊過去,跟重玄胖說他的一覺神臨,說他的照無顏師姐。
但重玄勝既已神臨又有十四,還有臉皮,是根本不會被他擊破防禦的。反而故意說些禿頭、窮鬼之類的,叫許象乾齜牙咧嘴。
王夷吾主動落後一步,重玄遵走近前來。
現在,重玄遵、鬥昭、薑望,便突出所有人,在一個狹小的圈子裡,呈三角而立。
他們其實擁擠在大殿的一角。
但此刻這裡即是龍宮的中心。
這樣的三個人站在一起,給人感官上造成的衝擊,是難以用語言描述的。堪稱無與倫比!
白衣勝雪,紅服桀驁,青衫磊落。
黃舍利固然是挑花了眼,在場其他天驕,又何嘗不是不知該聚焦於誰呢?
薑望看著重玄遵,溫聲笑道:“鬥昭剛剛在說我和你那一場決鬥的事情。”
重玄遵嘴角噙著的那若有若無的笑意便跳將出來:“他不會以為你贏了我一次,就代表他也能贏我吧?”
“千萬彆誤會。”鬥昭連連擺手:“我能不能贏你,和薑望能不能贏你,沒有半毛錢關係。”
他的目光從重玄遵身上又轉到薑望身上:“我的意思是——你倆都不太行。”
薑望微微一笑:“你還是這麼盲目自信。山海境裡沒有贏,至高王庭也沒有贏。”
“黃河之會也沒有贏。”重玄遵補充道。
鬥昭不去跟薑望爭論在山海境自己多麼勢單力孤,隻笑著搖了搖頭:“瞧你們這得意的口氣,我還以為是你們贏了呢!”
他的笑容慢慢地收回去:“也是。能僥幸與我鬥昭戰平,的確值得你們誇耀一生。”
“說起來!”重玄遵也便不笑了:“我有一式,從悟出到現在,還從未展現過。因為一直沒有值得它出世的場景。突然覺得今天是個配得上它的日子,不如你們兩個……一起來試試?”
鬥昭眼神裡的和煦、明亮,早已經散去了,他咧起嘴角,一瞬間凶意外顯,驕狂桀驁!
“閒雜人等都讓開!”
他的武服一時揚起:“也彆廢話了!你哪有一打二的能力?且與我鬥!我鬥昭今天就要看看,是你重玄遵能夠扛得住我的天驍刀,還是你薑望能夠架得住我的彼岸金橋!”
三人的戰意一時激蕩而起,無邊的殺意似海潮翻覆。
在場確然都是天驕,可也確然都情不自禁地退開了!
重玄遵和鬥昭都明顯地已經興奮起來。倒是薑望,雖然戰意也自發應激而起,眼神卻依然平靜。
“我說,你們到底在狂什麼?個個想要一打二?”他按劍在腰,看了看重玄遵,又看了看鬥昭:“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咱們三個人裡,好像隻有一個黃河魁首。對嗎?”
一下子重玄遵和鬥昭都沉默。
許象乾在一旁笑得咧開了嘴。
薑望殺死了比賽!
無論怎麼唇刀舌劍,自信張狂,唯獨黃河魁首是無可辯駁的事實。
重玄遵和鬥昭看向薑望的眼神都有點危險。
薑望卻隻是張開雙手,分向兩邊,往下壓了壓:“今日是天驕盛會,交手的機會有的是。哪有主家還沒出來,客人先打起來的道理?要我說,兩位該往哪裡坐,且先往哪裡坐。等宴會正式開始後,有什麼想爭的,不妨再直接站出來爭。堂皇正大,總好過現在似街頭毆鬥!”
重玄遵和鬥昭都是了解薑望的,一個真正的對戰鬥虔誠的人,不可能不去了解自己尊重的對手。
他們都知道,薑望從來不怯戰,也從來不避戰。萬般理由都不必說。拔出長相思第一個衝殺,才是其人的風格。今日卻如此冷靜平和,不免有些反常。
難道這龍宮宴,還有什麼特殊環節?
重玄遵輕輕一撣衣角,笑道:“我大齊是禮儀之邦,當然會尊重主家。也罷,等龍君出來,再說其它。”
“往後等下去也是太麻煩。”鬥昭被勾起了鬥誌,天驍刀都蠢蠢欲動,一時難以按捺,也不想平複,索性群嘲:“這什麼龍宮宴既然號稱是絕世天驕之宴,我們三個人來就夠了,其他人來是做什麼?幫我們倒酒嗎?”
好比是一點火星落油鍋。
整座大殿炸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