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99章與你十城!
薑望所等待的軍令並未遲來。
整個迷界的局勢,顯然都在祁笑心中。
而無孔不入、連綿不絕的攻勢,正是祁笑的風格!
“祁帥有令,著我部立即渡河,給予娑婆龍域最大的軍事壓力!”飛雲樓船中,薑望一展軍令,眉頭微蹙。
“這太危險了!”方元猷急道:“咱們還不知道浮圖淨土那邊怎麼樣呢,要是蠻王未被牽製……”
“蠻王一定會被牽製住。祁帥用兵,不會有此疏漏。東王穀的季克嶷更不是吃乾飯的。”薑望沉吟道:“隻是娑婆龍域水太深,咱們這塊石頭砸下去,就怕激不起什麼浪花。”
軍令所求,是要給予娑婆龍域最大的軍事壓力。
但對於這樣一處有著久遠曆史的海族根據地,三千甲士能夠做到什麼程度,實在並不樂觀。
方元猷半跪在地:“侯爺萬金之軀,不可輕涉。末將請為先鋒,替侯爺探路!”
薑望拍了拍他的肩膀:“現在還不到你們為鋒矢的時候,先為本侯紅纓!”
長鋒破陣之時,紅纓飄展如血!
薑望起身的時候,窄袖演為臂甲。一層層的甲葉,好似被風吹動,自小臂至寬肩,自胸頸至腰胯……
如意仙衣頃刻幻化為一副天青色戰甲,把他那修長而雄健的體魄外顯出來。描繪了一筆戰場上的肅殺!
他早先去妖界履神臨之責的時候,工院製器坊就有專門備甲。國侯之甲,當然是上等貨色,防禦驚人。
不過他嫌棄笨拙,影響身法,並未穿戴。
到妖界之後,也並沒有攤上真正的戰爭。那副甲現在都還擺在侯府裡供著。
此時亦隻是借其形製。
但是當他大步走出艙室、走到甲板上,戰爭的氣氛已然降臨!
“傳本侯令,全軍集結!”
方元猷掠飛四處,聲如洪鐘:“武安侯令,全軍集結!”
且說陳治濤勤勤懇懇,發揮畢生所長,在界河這岸的迷霧中,布下了諸多禁製。警戒、攻擊、破法,分門彆類,不一而足。
竟靠一己之力,在極短時間內,構建了一個相對完整的防禦體係。
驟聽得薑望開始發令,他從禁製迷霧中煙塵仆仆地穿出來,臉上猶有幾分功德圓滿的喜悅:“怎麼了?開始行動了?”
在剛才的努力中,他靈感爆發,完成了幾個小創新,讓整體的防禦更加完備且靈活,更解決了橫亙許久的重大難題!隻是這份喜悅此刻難與人分享,環顧四周,並無一個懂得禁製妙處的人。
他抬起頭,便看到具甲在身的薑望橫於高空,冷峻威嚴,迥異於平常。一時散了輕佻,整個人也跟著嚴肅起來,方識此為軍功侯!
薑望看陳治濤,感受又有不同。
隻覺得這些學陣道的、研究禁製之術的,一旦給予足夠的準備時間,還真是非常難纏的對手。
他於高處俯瞰全局,界河對岸的情報陳治濤也辛苦弄到了一部分,但很不具體,虛虛實實,難辨根底。對岸的海族將領顯然非是庸手,且做好了充分準備。
飛雲樓船上的甲士鬥誌昂揚,釣龍舟上的修士也都神完氣足。
那旗官傳令之後並未離開,是要監督軍令執行的情況……
不僅要好好地執行,而且要快。
軍機一線,必爭瞬息。祁笑要打的對手無法喘息,一令下而萬軍發。他薑某人作為齊國大將,尤其不能拖後腿。
當即洪聲道:“眾將士聽令!”
陳治濤略顯期待地看過來。儒家先賢有言,“三人行,必有我師”。這薑望是當世年輕一輩軍功第一人,手裡肯定有很多把刷子。
雖然身在釣海樓,求的是個人修行、無上大道,不怎麼接觸兵事,但萬法皆通,總能學到一點什麼。
便聽得一聲清越的號令——“隨我衝鋒!”
陳治濤下意識地拔身而起,道元鼓蕩道袍,一拂袖將這邊河岸所有的禁製連接在一起,轉為攻擊性的禁製怒越界河。
這套從警戒防禦轉為進攻的宿九宮逆亂神光,是他靈感爆發的結果。
他這個禁製大師、釣海樓大師兄,於此刻可謂是神威儘展。
但心中又生出一種強烈的、上當受騙的感覺!
這就是你薑武安思考的全盤戰略?
你堂堂齊國軍功侯,思考了半天,就思考出一個“隨你衝鋒”!
換我我也行,換包嵩都行!
但要說緊張,他倒也沒什麼可緊張的。哪怕他對娑婆龍域有更深刻更清晰的認知。
此次諸方聯合軍事行動,由夏屍主帥祁笑擔任總指揮,調度全局。在這種層麵的大戰裡,齊國絕不會有什麼排除異己的行為,反倒是為了避免有此嫌疑,會主動讓齊國勢力承擔更多風險。這是霸國格局所在,也是在曆史中一再被檢驗的。
況且大齊第一天驕薑望都填進了這處戰場,娑婆龍域誠然凶險,祁笑也必有後手!
他急速飛行在高空,看到前方的薑望一騎絕塵。
在勢無其匹的高速飛行中,淡淡的赤色煙氣繞身而起,蒸騰在青色甲胄外,遂成甲外之甲,使得這位大齊武安侯更添幾分神秘和威嚴。
得自大楚左光殊的無禦煙甲!
其人身在千軍前,詮釋著勇氣、力量、鋒芒,隻身越界河。
對岸是娑婆龍域,對岸有數十萬年的積累,駐防著海族的名將強軍……薑望一劍拉開浩瀚星穹,斬落滿天飛雪。
上有星穹,下有飛雪。煙甲之下,薑望貫身如虹。
一劍破門!
驚弦王旗孝謙是第二次來惑世,第一次來惑世更是隻呆了三個時辰就離開,故而聲名不顯,連陳治濤也不認得他。
第一次來惑世的時候,他用了三個時辰,確定自己並不足夠掌控惑世裡的戰爭,便毫不猶豫地離開了。
第二次再來,自是已經做好了十足準備,有充分的信心在此展現才華,一舉成名。
對於薑望的殺力,他早已經拔高預期,但是當那柄天下名劍長相思斬破長空而來,他才意識到自己的預期也許並不足夠!
第一道防線被破,第二道防線被破,第三道、第四道……
旗孝謙沉靜地站在大軍隊列裡,和其他海族戰士一樣,按照預先的演習,一步步後撤,一步步推動軍陣。
整個屯駐在此的海族軍營,像是一個生命力強盛的巨獸,麵對等待已久的進襲,給出了近乎生命本能的反應。
不僅有堅硬的骨骼,更靈巧、堅韌,皮厚似乎不可破,肉厚仿佛納無窮。
但人族方的攻勢同樣猛烈非常。
薑望之後是陳治濤。
海藍色的道袍迎風飄展,像是那赤色煙甲所拉開的帷幕。
漫天飛雪之下,有濁浪滔天。洶湧澎湃,水峰不竭。生生在河岸這邊,紮下根來,吞咽好大一塊實地。
而他的宿九宮逆亂神光滿天飆飛,穿梭來去,把偌大的海族營地,打得千瘡百孔。
滿載百名修士的釣龍舟全力發動,一連十八條水龍張牙舞爪,咆哮著殺入海族軍陣。
此後又有飛雲樓船如山移來,射月絞弦動,符文纏繞的鋼鐵巨箭直落軍營大旗!
方元猷大聲怒吼。
樓船上的三千甲士齊聲響應:“威!”
大陣啟動,金行元力化成密密麻麻的飛箭,像一團雲彩往天邊橫移。
這時候金雲穿雪,好一場殘酷的美景!
娑婆龍域是如此遼闊,遠不是那種可以讓神臨修士急速掠過的界域。雖則界河總是隨機出現,也常常間隔萬裡,此方不與彼方通。
薑望並不知道彆處戰況如何,不清楚季克嶷是否對上了蠻王。
但他相信名列大齊兵事堂的祁笑,一定牢牢把控著局勢。
戰火蔓延到娑婆龍域,他已經知道這是怎樣宏大的一局。
整個迷界戰局鋪開來,他這個武安侯也隻是棋盤上的一粒子。他沒有重玄勝的智慧,做不到合於大局又超脫棋盤上,身為棋子亦能行大棋。
但他非常清醒,不逾己能。在缺乏足夠洞見的時候,懂得做好他的本分。棋手落他於何處,他就要把棋手的意誌貫徹,砸爛這塊實地!
海族戰線退而不破,好似潮落。
薑望中宮直入,嘯劍成雪。“有沒有主事的?竟眼睜睜看著部下受戮麼?!可敢站出來當我一劍?”
回應他的隻有緘默,緘默中體現的是恐怖的秩序。
這個至今未露行跡的海族將領,用兵之能不會比鼇黃鐘差。
薑望用兵雖然達不到這種程度,但是見識過真正名將的才能。心下越發謹慎,劍氣卻越發暴躁,八方狂飆。
煙甲橫過長空,劍似潑雪,斬破一陣又一陣,割顱一顆又一顆。
他表現出一種狂妄、煩躁,急於求成。
但有玉光暗斂,耳仙人坐觀自在耳,聲聞仙態,萬聲來朝!
整個海族營地,大到一頭戰爭凶獸的咆哮,小到一名海族戰士的呼吸,皆在薑望耳中,但凡那隱藏的將領有一絲不協,立即就會被捕捉。
可也正是在這個時候,一支血氣炙烈的大軍,席卷兵煞,像一道巨大無比的海浪,從極遠處鋪蓋而來!
在那“海浪”之上,有一尊戰意昂揚的將領,他要一雪前恥的決意,幾乎燃燒在眼眸中!
千軍席卷,他獨立潮頭!
鼇黃鐘,伐世軍!
他帶著他一手訓練出來的強軍,來找薑望!
這時有一名海族戰士,先於薑望跳出來,怒斥鼇黃鐘:“誰讓你過來?還帶來了軍隊!?你那邊防線空虛,一旦被突破,於大局之憾,你承擔得起嗎?”
鼇黃鐘不為所動,隻看著薑望道:“殺此一賊,勝得十城!我寧願失地千裡!”
被鼇黃鐘如此重視,薑望也是同樣的不為所動,遙看那名海族戰士一眼,視線接續,緊接著便是神魂殺戮。
神魂之戰一拉開,他即知殺錯!
這名站出來說話的海族戰士,不過一尊肉傀儡。彼方主將仍然藏在大軍中。
對弈天驕,殺錯目標也正常。
薑望一劍橫開,此身如神似魔,卷起劍氣狂潮:“來,鼇黃鐘!取劍過來,與你十城!”
鼇黃鐘哈哈一笑,全力催動大軍,加速迫近戰場:“我當引軍來取!”
先前他問旗孝謙,哪一處是人族的主攻方向?
這問題哪裡是問題!
人族驕命都已經出現在娑婆龍域大門外了!
旗孝謙之所以嗬斥他,覺得他不該引軍過來,就是考慮到整個娑婆龍域,此刻都應該陷入狂風驟雨般的攻勢裡。
守住此處,殘破了彼處,於大局仍是失分。
但他有他的想法。
娑婆龍域不可能被破,此乃大勢,這一點他堅信不疑。
而薑望是他確切意識到危險、甚至不惜請動老祖出手誅殺的人族天驕。
他說“殺此一賊,勝得十城”,並非誇言,而是實實在在的真心話。
他所駐守的那條界河,即便放開了讓敵人闖,對麵的人族,又敢闖得多深?
眼見河岸不設防,難道真敢長驅直入?
在娑婆龍域,真人也死得,曆史上真君也死過!
旗孝謙雖然已經十分謹慎地對待薑望,但沒有真正與薑望對壘過,對這個人族天驕的認識不夠深刻。
任敵過河,無傷大局。
殺死薑望,才真叫贏了人族氣運!
眼見得鼇黃鐘與大軍渾然一體,根本無法剝離,薑望已意識到局勢之艱難。他太清楚名將強軍加起來是何等恐怖。
彆的不說,若他麾下三千甲士,儘都是侯府親衛,他的軍隊戰力,也要翻番!而鼇黃鐘和他的伐世軍都是聲名赫赫,巔峰戰力體現更要恐怖得多。
但怎麼撤,是一個大問題。
當此險局,全他薑望易,全軍難!
這時身後忽然響起獸吼,薑望便是一驚,劍氣咆哮上高空。赤眸回轉,看到陳治濤掐訣如飛,從一套水藍色的陣旗裡,放出一隻隻馴化了的海獸!
好險!是友非敵!
陳治濤久在迷界征伐,看到鼇黃鐘的架勢,當然也知道形勢危急。於是立即放出了他以獨門禁製奴役的海獸。
這也是他壓箱底的手段。
陣旗乃釣海樓創派祖師釣龍客所遺,名為狩龍旗。
能夠圈養強大生靈,並馭之成陣。近乎於跳過軍隊枯燥辛苦的訓練,直接擁有軍陣的威能。可謂強大無比。
而這些海獸,其實都是海族所顯化的海主本相,故而遠強於一般的海獸。都是他多年積累,抓捕的過程有師門幫助,也有自己努力,但都是他親手禁製奴役。
共計一百零八頭,其中甚至有十三頭統帥級海族,一頭王爵海族!
“鼇黃鐘!且來!”陳治濤洪聲如鼓,身後如樓宇般的巨獸一字排開,這位素來低調的釣海樓首席,張開大袖,第一次展現出讓那些個海族天驕不得不重視的存在感:“十城若不夠,與你十一城!”
薑望當十城。
他雖自謙隻當一城,此刻誰又能真隻以一城視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