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1章我不譴責
苦得塔,以“苦”求“得”。
心中恨,蕩不儘天風。
血源神通如斯恐怖,竟有複生之功,借此神通恢複斷肢殘軀,自然更不在話下。
無怪乎他暴起偷襲,以薄幸郎一劍攔腰,也未能如願削弱魚廣淵的戰鬥力。
若非後來一劍將魚廣淵斬成白骨,這廝或還有再戰的可能。
薑望收斂了氣息,手捏禍鬥印,疾飛於高空。
他猜測魚廣淵在布置“寵物島”的時候,也在有意靠近自己的源血。
雖然說迷界在三天前發生位移,無論人族海族,輿圖都需要重新構築。但想來身懷血源神通者,與自己的源血多多少少有些聯係在。
就像自己通過念塵追蹤魚廣淵,魚廣淵肯定也有自己的辦法。
這個猜測未見得一定準確,但徹底抹殺魚廣淵的可能,已經足夠讓薑望去驗證。
這次若不能殺掉魚廣淵,以後就更難辦到。
血源神通的存在,意味著魚廣淵有太多犯錯的空間!
三天的時間過去,迷界位移後的試探、接觸、碰撞,都已持續了一段時間。指輿也恢複了許多信息,有了新的輿圖。其中有不少路線,都是薑望點亮。
幾天的追蹤下來,薑望對尋找界河也有了些心得。通常來說,規則更混亂,“異化”感更強的地方,更靠近界河。
因為界河本身即是規則崩潰的一種體現。
偏偏這種時間與空間的破碎帶、規則徹底崩潰的地方,又在事實上分割了迷界,在另一種意義上形成“規則”。
滅與存,摧毀和建立,如此怪異地統一在一起。
造物之玄奇,的確值得修行者一生去“洞真”。
乙亥區域新誕生的界河有幾條暫還未知。
乙亥區域的人族勢力已經被打滅,僅剩苦得浮島上的殘兵敗將、斷壁殘垣,薑望可能是人族在此唯一的斥候。
他渡來的界河是一條,現在尋找到的是第二條。
指輿之上,這條界河對應的界域還暗著,想來也是海族力量占據優勢的地方,人族不足以迅速給出情報。
薑望隨手丟下一顆迷晶,一步踏出,已過界河。
神魂於蘊神殿裡掌托仙念,念塵之術並無反應。
他又燃起追思之焰,也未有所得。
魚廣淵不在此界!
現在薑望有兩個選擇,一是繼續探索此界,尋找新的界河,去到與此界相接的其它界域探查。二是立即掉頭,去探查乙亥區域不知是否存在的第三條乃至第四條界河。
魚廣淵在哪個方向都有可能。
唯獨可以肯定的一點是,薑望若選錯方向,這一次追殺魚廣淵的行動,便可以算作失敗。
因為他已經耗去了許多時間。
魚廣淵不是泥塑木偶,不會在原地呆著不動,在通過血源神通複生的虛弱期,他一定會找一個更安全的地方待著。
海族絕世天驕、真王的血裔、年輕一代最強的賢師,無論哪個身份,都足夠他得到海族充分的支持。追殺魚廣淵的危險,不僅在於魚廣淵本身。
薑望沒有猶豫,縱身疾飛,通過對異化的感受,迅速找到此界的界河。
從頭到尾,連這個界域的名字都未探查,便已穿過。
蘊神殿中神魂顯化之身所握的仙念,在本尊越過界河的瞬間,生出了反應。
許是天意垂青。
念念不忘,念得此塵!
薑望左手禍鬥印,右手紅妝鏡,耳中坐仙人,極其謹慎地潛行。
這方界域給他的感覺相當凝重,似無人氣可言。海巢對這方界域的影響非常清晰,即使身在野地,也有直麵海巢的感受。顯然在這個陌生的界域裡,海族對人族的優勢之大,超過他目前所見過的全部界域。
很符合魚廣淵藏匿源血的要求。
但這個地方又不像浮圖淨土那樣極致,幾乎固化了現世的世界規則——若真是那般,薑望再怎麼不甘心,也隻能掉頭離開。
那般重鎮雄城,憑他一個人可啃不動。
念塵維係著若有似無的感應,薑望避開一隊又一隊巡邏的海族戰士,終是來到一座巨大的海巢外。
但見甲士密如蟻,軍械閃寒芒。戰爭凶獸嘶吼不止,那些看起來就強大的陣紋上,隱見流光,顯示出非常充足的能源儲備。
所有的跡象都顯示,這是海族力量占據絕對優勢的界域,這是一座非常強大的海巢。
萬聲來朝所獲得的情報,初步預估這座海巢中的海族戰士接近萬人。
海族戰士普遍個體實力較強,王爵統兵三萬,結成軍陣,即可與真王對轟。
即便是他薑望,一旦被糾纏住,等到大軍一圍,此方界域王爵一合,也難免飲恨。
但念塵傳遞的信息也非常明確——魚廣淵就在這座海巢裡。
逃亡的路線在腦海裡略過一遍,薑望心念一動。
那海巢下方垂山裡的水草中,一條薄似飛刀的小魚倏然竄將出來,撞進一名巡邏甲士的頸甲縫隙裡,將其割喉!
附近的海族甲士頓時傳來一陣騷亂。
此界的人族浮島,在上一輪鬥爭中即被蕩空。他們完全不預料會有什麼危險,隻在等待出征何方界域的命令。
“快!救他!”
“這條刃片是怎麼回事?是個體發狂還是環境出了問題?快請賢師來看看。”
在驟然發生的騷亂裡,一座熊熊燃燒的烈焰之城,生生砸進了海巢中,砸穿許多鑄鐵甬道,砸斷多少巢中橋梁,造成巨大的死傷!
“各隊集結,就地布成軍陣!打開護巢大陣,隔絕內外!”這時有洪聲響起,一名雄壯的海族王爵飛在高處,指揮若定,頓止騷亂。
但有一道幽光,已經遊走在步履匆匆的海族戰士群裡。
易勝鋒遁在感官外的一劍,能在萬軍之中偷襲敵將,而叫事先無所察。
薑望如今以禍鬥印加持,也不遑多讓。
隻是環境愈複雜,敵人愈密集,需要逃離的五感就越多。易勝鋒有心血來潮神通,可以提前逃避關注。薑望卻隻能老老實實地收集情報,細致入微的化解。好在如今掌握了仙念,倒也應付得來。
剛剛自源血中複生的魚廣淵,此時正坐在密室中調養。
他很不喜歡海巢的構造,明明是在無上無下的惑世,卻還要把自己藏得密不透風。他更喜歡浮島,所以他常去浮島玩耍。
外間短暫發生的騷亂,他當然也注意到了,一時擰住眉頭。
但又覺得自己實在多想。
他現在所在的這座海巢,乃至於這方界域,都絕不簡單。
此地有海巢七座,海族王爵三位,統帥級海族二十七位,擁兵十六萬!
這不是一個普通的海族占據優勢的界域。
而是一個已經得到充分經營,隨時可以出兵乾涉其它界域局勢的、戰車一般的存在!
海族稱這樣的界域為“黃台”。
取義海族“受勳者踏黃台”的傳統,這亦是在滄海那種極端惡劣的環境裡,海族留存不多的禮儀。
以“黃台”名之,表示他們會通過這樣的界域來獲得武勳。
且不說複生之後一切重新,應無可能再被追蹤。即便仍然被捕捉了蹤跡,自己身在黃台界域,海族大軍環繞之地,那個薑望難道還敢殺來?
但他頓了一下,又即起身。
無論如何,不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小心駛得萬年船。
然而就在他遽然起身的這個瞬間,他所在的這間密室已被七尊熾光環繞的靈物所擊穿,遮身之厚牆,粉碎在巨大的爆炸裡。
元氣洶湧成亂流!
果是薑望!魚廣淵心中堪堪生出這樣的念頭,便已被無匹的劍氣洪流所席卷。
血肉骨骼皆不存。
全盛狀態的魚廣淵,尚且被薑望強勢斬死。虛弱狀態的他,又在極安全的海族營地裡驟遭偷襲,根本扛不住!
但薑望心中並無快意,因為劍下隻有碎血一堆。
魚廣淵又一次憑借血源神通逃避了死亡。
在這麼安全的地方,他在這樣的虛弱期裡,所做的第一件事情,竟還是付出巨大損耗、分出源血!
真是太謹慎!
薑望回劍而走,劍起天傾之勢,拔出巢屋數十層,直抵那懸在高處指揮的王爵。
那名身形雄壯的海族王爵毫無懼色,在這一刻響應了護巢大陣的力量,又抓引兵陣之力在身,自高而下,一刀劈山斬馬!
薑望從容一折,輕易擺脫了鎖定,傾山一劍撞巢門!
自內而外,輕易將護巢大陣構築的光幕,擊破一個口子,又在大陣愈合之前,穿隙而過。
萬軍之中我獨往,一擊不中即遠遁。
身後軍陣集結,身後海獸狂吼,身後飛矛穿空!以及那海族王爵的呼喝聲仍然清晰:“傳訊諸巢,薑望追來黃台,儘起大軍圍之!”
但此身遽遠,已離了廝殺聲。
任是這笨重的海巢,怎追得上他薑某人?
薑望冒險撲進大軍屯駐的海巢,也未能真正殺死魚廣淵,心中並無半點頹意。
因為頹喪毫無意義。
魚廣淵這樣的天驕,就應該謹慎!
他隻是冷靜地分析局勢。
魚廣淵自己藏在方才那座海巢裡調養,顯而易見的是,這廝分出來的源血,必然交給了他極為信任的部下,帶著源血往諸如娑婆龍域一類的地方去。
對海族來說,被滄海規則完全覆蓋的那些地方,是真正的安全之鄉。
而他一路追到這個界域來,追風趕月未停留,自問速度不慢。闖進海巢動手也是一念即行,未有磨蹭。
算上魚廣淵複生的時間,算上魚廣淵分出源血的時間……想來那滴源血也跑不了太遠!
指尖追思火,神魂念塵晶。
薑望藏於幽光,穿行在這陌生的界域裡,在念塵稍有感應的瞬間,便已經捕捉到了複生的魚廣淵!
立即轉向疾行!
殺意之堅,甚於鋼鐵。
薑望全速飛行之時,空中都不留殘影,
當那一隻巨大的飛鷹出現在視野中時。
魚廣淵的聲音早已先一步傳入耳中:“快!快!再快一點!”
“如你所願!”薑望聲成雷霆,先一步轟擊那個顯現海主本相、背著魚廣淵飛逃的海族。
魚廣淵在飛鷹背上驀地回頭,便見得那個人族驕命腳下青雲朵朵,提劍大步走來。
手上拿住一支玉瓶,當空一潑!
數百隻長了翅膀的小小飛魚,以撞碎聲音的速度,向薑望鋪去。
嗡!嗡!嗡!
還未靠近目標,便一隻接一隻地開始鼓脹,準備爆炸!
薑望大步踏雲,一朵朵半透明的劍氣之花,繞身而非,一隻隻火紅色的焰雀,翩躚來銜。
焰雀銜著劍花,精準地撞上一隻隻飛魚,提前將之引爆。
這一式劍花焰雀,第一次使用,還是在黃河之會上,那是大齊首魁驚豔世人的瞬間之一。
此時爆聲連連,光焰滔天。
薑望卻從光焰中大踏步走出來,抬手隻是一劍!
那巨大飛鷹根本慘叫聲都無,已是寸寸肢解。
接連複生兩次的魚廣淵,在薑望麵前哪裡還有反抗的能力?被輕易封住了五府四海,一道囚身鎖鏈鎖住脖頸,像牽一條狗一樣,牽著就走。
薑望不確定這廝有沒有再分出一顆源血——應該是不可能,但畢竟存在可能性。
他沒有時間再等待,再追逐了。
所以決定擒這廝走,放足五天,再行絞殺,以永絕其複生之望。
魚廣淵受製於人,受此大辱,卻不見屈辱之色,而是怒道:“天驕之爭,應當演儘自我,極致升華!薑望,你偷襲於我,我難心服!”
他的好東西都在第一次交手中被絞碎,根本沒來得及使用。現在隻有寄在部下身上的備用寵物,實在不甘。
便是這被輕易破解的“環爆飛魚”,也是要與“煙狗”合用,才算妙解,毒火兩生,威能暴增不止十倍。現在能又去哪裡去尋?
作為海族年輕一代最強賢師,他的許多手段,都在寵物身上。但竟直到此刻,才堪堪算是施展一次。著實憋屈!
“若是與我公平放對,生死未可知!”
薑望隻是一扯狗鏈,讓這廝跟上,並不理會。
魚廣淵又道:“我乃血王後裔,你若殺了我,隻怕走不出迷界。不如拿我交換好處,血王必傾囊儘付!”
薑望一邊思索著逃亡的路線,一邊隨口道:“說起血王的後裔,我在內府境就殺過一個。他叫魚萬穀,不知你認不認識?”
魚廣淵不提這茬了,但是略有癲狂地笑起來:“為了來找我,你跑了得有八九個界域,怎麼對我這麼執著!就因為我跟那個和尚開了開玩笑?”
“原來你覺得那是玩笑。”
“難道你不這麼覺得?”魚廣淵有些神經質地笑著:“這個世界弱肉強食,生命本質上是一場遊戲!正如你現在可以鎖著我,我當然也可以捉弄他。今日生,明日死,複有何極?”
“你怎麼覺得,是你的自由。”薑望淡聲道:“至於我怎麼做,那是我的自由。”
魚廣淵哈哈哈地大笑:“所以你要大義凜然地譴責我嗎?審判我?”
“戰場上沒有道德可言。人族的道德對你來說更不成立。所以我不是來譴責你的,也不想審判你。”薑望腳踏青雲,手握鎖鏈,平靜地道:“我來虐殺你。就像你對我的族人所做的那樣。”
他的語氣太平靜,所以太真實。
真實得讓魚廣淵笑不下去。
此時他們已經飛到了色彩斑斕的界河外。
可以看到一隊隊海族戰士匆匆飛來,視野儘頭那黑壓壓一大片,儘是正在往界河之前集結的海族大軍。
海族大軍正要攔河!
此刻相逢,恰當其時。
至少在行軍路線的規劃上,吾輩可拜上將軍。
薑望一霎顯化劍仙人,亂劍連斬。
焰花焚城!
蒼龍七變!
八風龍虎!
絕巔傾山劍,劍開一線天!
道術洪流,劍氣如潮。
界河之前霎時被斬出巨大的空當。
薑望隨手投入迷晶,一拽狗鏈,已拖著癲狂的魚廣淵渡河而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