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1章 大爭之世,唯武安邦(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30 字 2個月前

第1861章大爭之世,唯武安邦

武南戰場已是人妖兩族最前沿的戰場之一。

因為曾經一戰涉及七位衍道的宏大開局,在往後的時間裡,它再怎麼控製戰爭烈度,也比其它同等級戰場要激烈一些。

這一日不大不小的戰爭仍在繼續,兵煞攪得萬裡無雲。

巍峨的南天城和武安城遙遙相峙,像兩頭沉默的巨獸。

它們彼此都有過並吞對方的機會,當然也都從未實現。

齊國朝議大夫聞人沈,對陣羽族真妖鐵籠軍統帥雀夢臣。

這樣的戰爭,對於雙方統帥來說,都已不算稀罕。

在某個時刻,晴天忽然顯燦星,那一輪金陽的光芒都被壓了下去……玉衡星獨耀之後,北鬥顯照天穹!

有那尚未接鋒的戰士抬頭看,恰看到一條燦爛的星線,由遠及近,正自天外而來。

這是什麼?

仔細看過去,這竟像是一條天路。從遙遠的天外,一路延伸至此。

而在這“天路”之上,是令人目不暇接的咆哮的光影。天空一時赤紅一片,一時驟見颶風,一時海浪狂卷……深沉如鐵幕的暗湧,被五行元力狂暴地撕碎。席卷數萬裡的雷光,湮滅在分割萬世的裂隙裡。

這是妖族天妖與人族真君隔世交手的餘波,從宇宙深處一路蔓延到了這裡!

而在這樣轟轟烈烈的背景之下。

人們極目遠眺,而竟發現,這條星光天路之上……竟然有人!

竟有一個血淋淋的身影,從數不清的絕巔強者交手的餘波裡,從那未知的天外……一路走到這裡來!

他披散著長發,身上漿著血,麵目並不清楚,但脊直背挺,自然昂揚。

他的速度並不快,氣息可以稱得上虛弱,但每一步都是那麼的堅定!

他是誰?

武安城中有庵堂,來自洗月庵的女尼,在此結廬而居,每日誦經不斷。

武安城的城牆,早早地沾染了血火。

那外牆角落由某位高額書生刻寫的一行字,在煙熏火燎中已經模糊了多處,但其中情誼,仍能辨清。

燎燒此處的其實不是戰火,而是煙火。

城中小庵堂,青衣女尼姑……每日焚香、每日誦經,祝禱都落在此處。

她的祝禱與錦繡的祈願其實殊途同歸。

但是在那生死的狂瀾中,都被忽略了。

冬皇謝哀雪落光橋時,這點煙火也早就飛散渺渺……但也並不緊要。

就像她敬香,從不為菩薩低頭。就像她祝禱,從不求佛法精進。

她敲她的木魚,誦她的經,焚她的香,愛她的人……不管有沒有回應。

在一百六十七日後的今天,青衣女尼驟然失手,敲碎了木魚,禁不住在庵堂中站起!

我的心本是山中古井,怎堪你是明月一輪!

轟隆隆隆!

屹立在武南戰場這一側的武安城,忽然震顫起來。

這是這座戰爭城池,在築造之初,就烙下的鐵印。

曾經隻差一步就能建立起來的響應,在這一刻如天鼓長鳴!

轟響天鼓,人文燧明。

踏星光天路而來者誰也?

他無須再自述。

這是為他而建的城!

這座城池,曾經來往這座城池的許多人,已經無數次呼喚過那個名字!

這一刻願力交疊,這一刻奢想成真。

從天穹走下來的,正是那位年輕的王侯!

大齊武安侯薑望,在失陷霜風穀五個月又十七天後,竟從妖族回返!

戰場之上,驟起一道劍鳴。

武安侯府第一門客白玉瑕,激動不已,縱於高空,橫出一劍起白龍,於整個戰場環嘯:“大爭之世,唯武安邦!迎侯爺!”

緊隨其後的、與之在武南戰場征戰了數月之久的武安侯衛隊,如今還剩下一百三十一人,個個凶悍。此時人人披甲,人人拔劍,劍氣貫雲霄:“迎侯爺!”

一聲引百聲,百聲引萬聲。

聲音結成了浪,聲音嘯成了海。

一時間整個武南戰場,所有人族戰士,皆迎武安,皆賀武安侯歸!

戰場上本來廝殺正烈,薑望以如此煊赫的方式降臨,妖族大軍竟被懾住,一時舉兵難進!

唯獨妖族統帥雀夢臣,一身飛羽戰甲,立在南天城樓,當下戟指一點:“與本帥射殺他!”

城牆上數十輛軍弩立時轉向,陣紋驟亮驟隱。在恐怖的尖嘯聲中,長達十餘丈的巨大弩箭,撕裂了空間,拽著黑隙向那星光天路射去。

數十支弩箭排空而往,幾乎遮蔽了天空,將天地元力都攪碎,裹挾半壁陰翳!

在主帥的意誌乾預下,妖族兵煞不斷衝撞高穹,幾乎將那星光天路都撼動。

薑望一路駕馭星光至此,早已精疲力儘。宇宙間的長旅,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始終過於勉強。

但他毫不猶豫拔劍!

萬軍呼他之名,而他以武自強,以武自安!

這一刻四大星樓齊齊搖動,他攜天外歸來之勢,遙對雀夢臣,遙對妖族大軍,再啟道途殺劍。

彆的且不說,隻這份拔劍對峙雀夢臣的勇氣,就無愧於此時響徹戰場的呼聲。

但勇氣並不足夠跨越所有。

幾乎是在與雀夢臣對視的同時,煞意已然侵體,他立之不穩,神傷意惑!

可也同樣是在此刻。

在他身前,忽然出現了一個枯瘦的身影。

光頭不夠亮,僧衣不夠新,背影不夠偉岸。

然而風吹僧衣,雙掌合十,這削瘦的老和尚……在這個瞬間竟巍峨得似是撐起了天!

“休傷……我徒!”

纏裹著兵陣煞氣、代表著妖族軍隊前鋒殺力的巨大破法弩箭,全都懸止在這黃臉老和尚麵前。

雀夢臣的神意,妖族大軍的煞意,全都定格在半空。

這遍身風霜的黃臉老和尚,在萬軍之上回頭看了一眼,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往時卻是沒有注意。這孩子,四大星樓裡竟還特意修了一座塔!還說心裡沒有為師?還說與佛無緣?這孩子什麼都好,就是太害羞了也!

想來失陷妖族腹地時,夜夜望塔流淚!

“好徒兒!”黃臉老僧怒聲道:“今日傳你看家本領!”

他的僧袍驟然鼓蕩,無邊氣浪以他為中心漾開。

除了他身後的薑望之外,整個戰場都被狂風摧動!

兩條怒眉似拂塵高起。

他的身上湧動著無窮無儘的靈光。

當世真人苦覺,於今日徹底解放自我。

身覺!

心覺!

意覺!

靈覺!

皆開!

身是五感,心是七情,意為六想……靈乃三慧,是所謂聞、思、修,受菩提!

下一刻,他已經踏足南天城,出現在雀夢臣身前,一巴掌蓋在了雀夢臣臉上!

全場皆驚。

震驚的不僅僅是麵對這一擊的雀夢臣自己,也包括齊國朝議大夫聞人沈。

在過往的時間裡,苦覺老和尚也不止一次地出現在戰場,但從未展現如此偉力。

想他雀夢臣,也是貨真價實的真妖強者,更兼此時統帥大軍,隨時可以調動軍陣之力。

可隻是針對那天外歸來的薑望的一次動念,苦覺就發了瘋!

身、心、意、靈,皆被縛!

道則神通法術兵陣全都未來得及動用,就被一巴掌按了下去,按下城樓,按碎戰甲,按塌了城牆,顱骨都被按進了胸腔裡!

堂堂當世真妖,死當然不那麼容易。

但此刻高懸南天城城樓的苦覺,隨手往下,又補了一掌。

轟!

原地出現了一個長寬皆有數百丈的巨大手印,雀夢臣像是一顆小小的釘子,就釘在這巨大手印的正中心,釘進了地底。

乍一看,南天城城門處,就這樣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壑穀。

全身靈光暴耀的苦覺,一改平日嬉皮笑臉,任憑僧衣獵獵作響,洪聲道:“欲殺吾徒者,便如此獠!”

薑望雖然已經平安歸來。

但是他並沒有忘記,已經貴為霸國王侯、本該一帆風順的薑望,是如何一夜之間音訊全無。

那製造霜風穀事件的幕後黑手,可是至今還未揪出來。

他這個老和尚也做不了太多。

但是他要讓那幕後之人知曉,為了薑望,他苦覺能夠做到什麼地步,他苦覺又到底是什麼水平!

往後誰要再動薑望,多掂量!

“猖狂!”

晴空驟作獅子吼,雷霆經轉九天來。

金發金甲紫眸的獅安玄,自那金陽之中踏出來,把握無儘光和熱,一巴掌就要將那黃臉和尚擒下。

“這就猖狂了!?”

一隻戴著黑色指虎的拳頭突兀出現,毫無花巧地與這隻巴掌對轟。

隻一拳,就將這獅族天妖轟退,將其轟到了南天城城門附近的巨大掌印中,使之與雀夢臣並身一處。

薑夢熊那極致霸道的身形,這時候才凝結在拳頭之後,怒聲道:“把你打死,又算什麼?!叫猿仙廷來!”

圍繞著那星光天路的隔空對轟草草結束,他正覺好不爽利!

說話間,墨色戰甲披身、神武不凡的麒觀應,已提狹刀而來:“薑夢熊,你說說你,是不是莽夫一個?小家夥千辛萬苦給你們傳信,九死一生才逃到這裡來,你們不好生備戰神霄世界,卻還要在這裡爭寸土之失,一時之氣?”

他什麼動作都沒有,可是他的身周空間,已然開始寂滅,就連元力都在凋零。

那凋零的一切征兆,也落在了星光天路之上,使之極速黯淡,就連觀衍留下的護佑星光,也根本不能久駐。

薑夢熊隨手一拳,轟碎了麒觀應的小動作,冷聲道:“強者才有資格開門殺敵,弱者隻是自毀乾城,引狼入室!你們被囚在這裡太久,已不知世界之大。神霄世界是劫是運,我看你們並不能懂!”

這時響起一陣笑聲。

那星光天路之上,竟然綻開了朵朵鮮花。

“妖族之運,人族之劫!有什麼不好懂?”

鹿西鳴輕笑著走下高天,手上已經握著一柄劍。

在宇宙深處未有結果的鬥爭,在這一刻延續到武南戰場。唯獨不變的是,薑望和他的星路,仍成了這場鬥爭的中心。

他自己不能做主!

刷!

冷鋒劃過的聲音,隻是一響。

那星光天路上的鮮花,便已經儘數脫離。

頭戴鬥笠身披蓑衣的秦長生,帶著他的連鞘刀而來,隻是盯著鹿西鳴,一句多餘的話也不說。

薑望帶回來的消息很重要。

薑望從妖族腹地回來這件事情很重要。

若這麼多真君看著,還能讓這個久受折磨的人族天驕死於妖族之手,那這萬妖之門,實在沒什麼駐守的意義!

“真是何處不相逢!”

一個白須白發、眉心有雲雷紋的老者,倏然踏入此間,瞧著薑望道:“從神霄世界到此地,兜兜轉轉好大一圈。小友,又見麵了!”

“您的手段,我記憶猶新。”薑望提劍道:“若你有兒子,有孫子,有血裔後代,恐怕他們不會像你一樣,樂於見我!”

這時候一隻手掌翻到薑望身前,把那靠近星光天路的雷電一把擒住,用力一捏,如同摜死了雷蛇,使之發出吱吱的淒聲。

這隻清瘦的手掌,輕輕握住了薑望的手,把他往後一帶,使得他徹底脫離了氣機拉扯、擺脫了道則糾纏。

徹底終結了這場圍繞薑望所展開的明爭暗鬥。

“到爺爺後麵來。”

大楚淮國公左囂!

方才還按劍張揚,對玄南公也不曾示弱的薑望,這時已老老實實站在左囂身後,一句話都不再多說。他不用再拚命,不必再咬牙強撐,自然有人為他做主!

此時薑望所立的位置,恰恰是整個武南戰場的中心點。恰恰在左囂當初強硬劃下來的一裡地中!

這一裡地是大勢所得,天機獨占,是因薑望而有。

故能逃避絕巔爭鋒!

從這一刻開始,薑望已從雙方強者的賭桌上下來,再不是其中籌碼。

從此刻,他才可以說已經真正安全脫身!

幾乎與玄南公同時出現的,乃是一身金甲紅披、手提誇張戰戟的猿仙廷。

他倒是並不在星光天路上做什麼文章,而是毋庸置疑地站在了薑夢熊身前。咧嘴一笑:“你們這小子的確不錯!”

薑夢熊冷笑道:“齊國年輕人的平均水平!”

又大氣地一抬手:“武安侯!便與大夥說說看,妖界這一行,你都看到了什麼風景!”

薑望站在左囂的身後,感受著在場諸位天妖、真君的注視,感受著整個戰場上,兩族數十萬將士的注目。

緊握他的長劍,認真地說道——

“我看到……妖族有燦爛的文明,是一個不該被輕視的可怕對手!”

“我看到……妖族羽禎以萬敗得一成,讓神霄世界成為真正的開放世界!”

“我看到……行念禪師為求知聞鐘,五百年不結算果,孤舟渡天河,被圍攻至死!”

“我看到……紫蕪丘陵十三年未飛雪,饒秉章先死而後出槍,一槍助我殺真妖!”

“我看到……”

薑夢熊在南天城上空驀然抬眸,直直看向薑望。

隻這一眼,便看到了薑望記憶裡所有關於饒秉章的畫麵。

熊三思……三惡劫君……千劫窟。

“猿仙廷啊。”

他並不霸氣,甚至是有些寂寞地轉回身去,定定地看著猿仙廷,慢慢地說道——

“今日不死幾個天妖,注定不能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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