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6章 六道(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72 字 2個月前

第1856章六道

與衍道真君強大的力量相比,錦繡所搭建的聯係,纖弱得好似一根頭發絲。

而以發絲為吊橋,山峰滑行其上,的確隨時都有崩斷的危險。

即便是謝哀,要一邊維係通道、一邊降臨力量,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而不似麂性空、玄南公他們那般輕描淡寫。

若非三生蘭因花的重要意義,她斷不會如此!

此刻她在崩碎的空間中,破碎地看著柴胤,似乎想要說些什麼,但最後並沒有開口。

一整片空間,像是四四方方的琉璃。

其間五光十色,都是規則的碎影。

謝哀生得易碎的姿容,也的確碎掉了。

把雪還給天空,把寒冷還給冬季。

把現世之人,推回現世。

而‘柴胤’握著的那柄鏽鐵劍上,正托著那朵三生蘭因花。

一劍殺人摘花,擊退了衍道真君而花未傷!

‘柴胤’平舉鏽鐵劍,微微側頭,看向無數顆冰晶細粒猶在飄灑的雲海。

玄南公所操縱的、正在飛來的九尊神像,全都驟停於半空。

他無心,也無力與柴胤相爭!

“大祖!”

在這個時候,蛛弦拖著傷疲之身,從雲海裡飛上來,瞧著‘柴胤’道:“我家蛛蘭若之死,您是否有個交代?”

柴胤當然是顧念妖族的,不是那種絕對冷酷的性格。

不然先前靈熙華攔路,他就不隻是一劍抽飛——大約這也是蛛弦敢開口質詢的原因。

對於這樣的問題,‘柴胤’隻是橫劍於前,伸手將那朵如夢似幻的三生蘭因花摘下,而後才道:“你要什麼交代?”

先前險些被虎太歲碾死,好不容易逃得性命,她還敢往柴胤身前站。不得不說,真妖的勇氣的確非同一般。

蛛弦哀傷地說道:“蘭若是我蛛家的天驕,是光彩奪目的‘上原明珠’,深受我家老祖喜愛,也是我的心頭至珍。她今於此不幸,這蘭因絮果的殘痕,我本欲收集,好叫老祖有個念想……”

‘柴胤’並不看她,隻看著手裡的這朵三生蘭因花,慢慢地說道:“當年嬴允年與我爭奪此花,各分其半。我搶到了半朵現在,和整朵未來。今時今日種種,皆為補完此花……”

“蘭因絮果?”他扭過頭來:“跟你們有什麼關係?你以為這傳說中的傳說,神話中的神話,有那麼好誕生?是我扔在命運長河裡,落在有緣之身。伱家那個蛛蘭若,有幸陪它走一段路罷了。”

蘭因絮果的神通,竟是來自於三生蘭因花!

這真是難以意想,真是傳說手段!

蛛弦此刻手中無劍,氣息甚衰,隻慘聲道:“我家蘭若,心性城府天資,皆是上上之選!即便沒有蘭因絮果,她也能成為一個實至名歸的天榜妖王,成為眾所仰望的強者,成為接過我蛛家旗幟的領袖,成為我妖族的棟梁!大祖您洞見過去未來,不應當看不到這一點。”

她並不敢直接指責,說蛛弦的死與柴胤有關。但話裡話外,意思已是很明顯。

柴胤應該為蛛蘭若的死負責,柴胤應當對蛛家做出補償!

蛛家養育蛛蘭若這麼多年,不應該僅僅隻是養了一隻栽花的盆,且在花開之時就碎掉!

柴胤表情玩味:“你以為是我讓她死,她才死在這裡?”

“你錯了。”

“你,或者說在背後跟你講述這一切的蛛懿,未免太小瞧我柴胤!”

“我柴胤一生行事,何須踏小輩為階?”

“蛛蘭若是生是死,都不會影響三生蘭因花開放。她的神通花,始終會跟這朵花開在一起,因為二者本為一體。”

話說到這裡,‘柴胤’忽然長劍一掃,這一劍毫不鋒利,就如灑掃庭院一般自然寫意。

但山腰那處早先考驗一眾年輕妖族的密林,立時齊刷刷地倒下,留下一排排整齊的樹樁。

“我這一劍伐林,莫不是棟梁之材!真能撐起華屋者,能有幾何?如今毀於一旦,時也命也!”

‘柴胤’道:“蛛蘭若的確當得起天驕之名,但她遇上了比她更天驕的對手,折鋒於此,這也是她的命!”

蛛弦咬了咬牙:“可是,若無蘭因絮果……”

“沒有可是。”柴胤不怎麼耐煩地看向她:“這蘭因絮果何來,你家老祖真不知情嗎?回去對蛛懿說,她已經從中學到了不少東西。不要貪得無厭!”

蛛弦一時默然。

‘柴胤’的視線從蛛弦身上移開,落到遠處。

薑望和護法神將一逃一追,已經出了神山範圍,不在靈熙華等妖王的視野中。但當然逃不脫柴胤的注視。

他看到玄南公所控製的護法神將,已然憑借超出不止一籌的世界理解,截住了薑望。以神臨境的體魄,斬殺了薑望不知多少回。

他看到不老玉珠的青色,已經隻剩十分之一,且還在迅速地褪去。

這時候忽然想起了什麼,很平靜地問了一句:“剛才那個人是誰?”

維持那座神王身的眾神像裡,玄南公附於其一,開口道:“是人族雪國新晉真君,號為冬皇,名為謝哀。據說是兩千年前凜冬仙宮傳人霜仙君許秋辭轉世。”

這份情報說出來,玄南公自己也是怔了一下。

謝哀既然是新晉真君,又怎麼認得柴胤?

即便是許秋辭……兩千年前成名、也在兩千年前身死的霜仙君許秋辭,怎麼認得三千多年前就已經坐死關的柴胤?

時間線對不上!

須知就連自己這封神台的當代執掌者,也未能第一時間認出柴胤來。

且這個謝哀,還認識三生蘭因花,更對此有先於麂性空的準備。若非柴胤大祖出手,隻怕真叫她摘花而去。

疑點重重!

聽罷玄南公的情報,柴胤‘嗬’了一聲,才道:“世上不存在轉世這樣的事情。進入源海,連意識也要歸於‘一’。所謂三生,是過去現在未來。前世今生來世,不過是謊言。我做不到轉世,不可能有人做得到。要麼許秋辭從未真正死去,要麼謝哀不是許秋辭。這個人有很大的問題,太古皇城要密切關注。”

‘柴胤’是三千多年前就已經卸任閉關的存在,久不聞音訊,也早已不在太古皇城掌權。

而玄南公是貨真價實的天妖,太古皇城絕對的高層,甚至因為執掌封神台,算得上是妖皇嫡係。

此刻他分念千萬,一邊維持了神王身的穩定,一邊在聯係太古皇城封神台、試圖敕封神祇,不浪費這尊神王身,但因為封神台這條路已經用過,一時還沒有恰當的法子穿透天外無邪,正在頻繁地嘗試各種可能。

在為此二事的情況下。

他還與柴胤溝通,提供情報,思考關於人族冬皇的種種。還能分念護法神將,以同境體魄,將那個人族天驕殺得狼狽不堪……

天妖之強,並無虛字。

但柴胤的隨口吩咐是如此自然,他的下意識低頭表示聽命行事,也很有些順理成章。

把控了全場的‘柴胤’,這時候才有閒心來觀察他所控製的這具身體——本來錘煉得慘不忍睹,在他掌控之後,因為道則的自然演化,已經迅速地接近此境完美。

“來吧!”柴阿四在心裡大喊。

轟隆隆隆!

一念而覺天地變。

神魂的世界演化為神霄世界。

神山、山道、山台、天妖法壇……一應皆在,唯獨不見了那些可以搬山填海的強者。

柴阿四分不清這裡是真是假,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他隻看到對麵站著一個頭戴冠冕的威儀男子,正饒有興致地看著他,並問道:“來什麼?”

高高在上的強者,自有高高在上的姿態。

但站在山腳下的小妖,也有仰望天空的勇氣。

柴阿四手中握住了一柄鏽鐵劍,認真地道:“要奪舍或者什麼,你儘管放馬過來!我雖不是你的對手,也不會讓你好過!”

柴胤之名他當然如雷貫耳。

爺爺在的時候,也常在酒後吹噓,說自家是柴胤的後代,有大祖的血脈。

崇敬歸崇敬,仰望歸仰望。

當這種傳說中的存在有一天忽然出現,且一出現就控製了自己的身體……

任誰也難以心平氣和。

由懼故生怨。

“哈哈哈哈!”在這神魂的世界裡,柴胤仰天大笑:“奪舍?哪裡學來的這詞語!你的古神教的你?”

錯信一個人族,奉其為偉大古神,虔誠供奉並且親近依賴……此事柴阿四本已決定一輩子藏在心中。

但柴胤……柴胤是什麼都知道的。

“是啊!”柴阿四索性恨聲道:“我無父無母,爺爺死得慘,無血親、無良友、無佳鄰,從小到大,吃飯穿衣做工求活,皆是自己。除了古神,確實沒誰教我!”

柴胤當然聽得到他的情緒,也沒有在意他的無禮,更不跟他講什麼大道理或者解釋什麼,隻道了聲:“老祖我天生多情,血脈遍天下,本也不在乎什麼血裔。但既然我們有同行這一段的緣分,便要送你點什麼。”

他的雙手空空如也,但探指往天空一摘,便摘下一縷扭曲的光線來。

柴阿四在這縷光線上感受到了危險,但並不知道是什麼。且他也不怎麼相信柴胤。

在他還非常容易相信的時候,他把最大的信賴,給了那個來曆不明的古神。

柴胤拈著這縷光線,悠然道:“這是真妖犬應陽在這具身體裡留下的印記。他先死了……可惜。”

手指一拈,這光線便消失無蹤。

柴阿四當然想得明白,犬應陽為什麼會在他身上留下印記。緘默未語。

柴胤笑了笑,曲指一勾——

從雲海深處,一隻黑色的羽鶴衝天而起!

但同時也有四條鎖鏈,與之齊飛,鎖住它的雙足與翅根!

“這位是我的前輩了。”柴胤輕聲道:“天妖鶴華亭……他還算知羞!”

聲音落下時,四條鎖鏈各自拉扯。

黑色羽鶴當場被撕裂,頓作黑煙散去。

在神霄世界過去的那段時間片段裡,鶴華亭曾在柴阿四身上埋下了手段,但最後不知為什麼,並沒有動用。

所以得到了柴胤一句“知羞”的評價。

柴阿四的確沒有想到,自己身上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竟然有這麼多隱患存在。他不由得看向柴胤。

柴胤搖了搖頭:“你那個古神倒是真的走了,什麼後手也沒布下。”

柴阿四一時怔然。

柴胤卻也並不理會他的心情,隻自顧道:“我已在求最後的圓滿,我已送了你完全的自由。但在離開之前,還是再留點什麼給你,免你怨怪老祖!”

“留點什麼呢?貴也不好,懷璧其罪。賤也不好,辱我聲名。”

“有了!”這位聲名赫赫的犬族大祖忽而放聲一笑,隨手一揮,兩本書籍便落在柴阿四身前:“便叫它們實至名歸!”

話音如意散,犬族大祖柴胤的身形,也在這個神魂世界裡消失了。

隻有最後一句話在此世回響:“往後的路你自己走,無論成敗起落,當無怨尤。”

空空蕩蕩的此世,柴阿四握著他的兩本秘籍。書封上分彆寫著——

《天絕地陷秘劍術》、《百劫千難無敵金身》。

神魂世界裡的漫長對話,在外幾乎不影響時間。

‘柴胤’仍然控製著柴阿四的身體,左手三生蘭因花,右手鏽鐵劍,剛剛喝退了蛛弦,給了玄南公命令。

一切因果已然了結,三生蘭因花也已圓滿。

這場跋涉三千多年的路,他終能比嬴允年先一步走到終點。

但這最後一步,他卻並沒有立即邁出去。

此刻,被他一劍削平的那片密林,樹樁齊刷刷地對著天空,仿佛一種古老的祭禮。

在那些樹乾枝葉都被削去之後,整片林子的布局,才如此清晰地顯現在視野裡。

所有的樹樁,排列成奇異的圖案,是八卦嵌在九宮中。

每一個樹樁上,都慢悠悠地鼓起氣泡來,這氣泡越來越大、越來越薄。其間光影不定,波紋往複,是命運之泡影!

在樹樁的儘頭,仍是神霄密室壓縮成的牆壁一樣的大門,緊閉內外。

門後是廣闊的神霄世界,門前亦是。

此神霄之門也!

是這個世界絕對的中心,也是世界規則所誕生的出入口。

自此門往不老泉搬走後所留下的涸池延伸,仍然是一塊刻寫著“客自遠方來”的巨石,巨石之後有六個路口。

這時候清晰可見,這六條小路在探入林間之後,是彼此交錯,互相糾纏。

六道本為一道。

來去皆無束,此因是彼果。

彼時一眾年輕的妖族天驕,還在其中各自掙紮,互相鬥爭,完全不知所有的隊伍都行在一處,根本未察覺自己正與誰擦肩……何似於命運!

‘柴胤’削林為喻,當然不僅僅是為了讓蛛弦聽得清楚。

更是為了讓自己看得清楚。

早在三千多年前,他就已經走到天妖的儘頭。

他是無限接近於超脫,隻差最後一步就能成就偉大的存在。

他什麼都不缺少。

這三千多年的時間,隻是讓這最後一步瓜熟蒂落。

他早就來過神霄,這個世界對他來說應該早已沒有秘密……但竟還有秘密存在!

如他這般的強者,當然知曉,輪回隻是構想,轉世皆為虛妄。

可這裡竟有仿如佛傳六道的輪廓。

是誰,在這裡把握輪回?

所求何為?

鐺!

遠方被護法神將殺得左支右絀的薑望處,忽然響起了鐘聲!

似在此處,似在彼端。

仿佛六道的回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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