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7章 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312 字 2個月前

第1817章飛光飛光,勸爾一杯酒

咕咕咕,咕咕咕

浩蕩於永世天塹的不老泉水,仍在寂寞地鼓著泡泡。

泉水邊的幾個年輕妖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時竟似忘了來意,不知該做什麼。

早先羊愈和鼠伽藍的生死搏殺,彼時還覺得壯懷激烈,現時再回想,竟好像已泛不起什麼漣漪了。

行念禪師孤舟遠渡,歿於風浪,真叫觀者悵然若失。

天妖局中,妖王根本不值一提。

絕巔之下,皆為塵埃!

直到天空彌合,風吹流雲,天妖的威勢都散去了。

猿夢極才從那種“天妖爺爺罩著我”的驕傲感受裡回過神來,後知後覺地想到……

欸不對。

金光罩沒了,爺爺走了,我怎麼辦?

再環顧四周,才有了危險的實感。

那羊愈和鼠伽藍,可都是天榜新王級彆的實力,說死就死了。

那熊三思和羽信,來的時候還你說我笑的,什麼十年老友,一轉頭羽信的屍體都看不到。

蘭若姑娘平時那麼天真單純,居然用琴弦割了蛛猙的頭?

絕巔的風波險則險矣,都在那轟出來的天河翻滾。不去招惹,也不會沾身。

這近在咫尺的年輕妖怪們,可沒幾個好相與!

目光落到柴阿四身上,他才稍稍鬆了一口氣。

還好有這個傻小子在,不然神霄局裡,老子豈不是要墊底?

他暗暗打定了主意……老子這一趟,什麼都不要。

夫唯不爭,故天下莫能與之爭!

這一刻他眼神裡透出的堅定,令鹿七郎都有些暗凜。完全想不通這得了猿仙廷青睞的二傻子,竟是以這區區妖將的修為,對什麼勢在必得。

說起來能成為神霄王家中訪客,進這神霄之地競爭的,個個自命不凡。

但真要說什麼天命之子,還得是蛛猙!

蛛懿、鹿西鳴、虎太歲、獼知本,乃至於人族的行念禪師,竟都在他身上落了子!當然,除了獼知本棋勝一著,其他的落子都落空。

一身承五位絕巔強者之布局,試問天下更有誰及?

當然,命格不硬,未能受住。身死道消,也是正常。

唯獨是自家老祖在這小子身上布下的手段,自己未來得及用上……

身為神香鹿家嫡脈,天榜新王列名的存在,鹿七郎並不是隨手可棄的棋子,有與聞機密的資格。

所以他當然知曉,照雲峰真妖犬應陽,明麵上雖是與古難山走得近,暗中早已投靠自家。在不久之前,用犬應陽試探天息荒原的虛實。也在幾年之前,就用犬應陽在蛛猙身上落子。

他自己故意逐殺蛇沽餘至摩雲城,從而順理成章地參與神霄局……

如今蛛懿、獼知本、行念在蛛猙上的落子都看得清楚了。

但不知虎太歲那邊,本想用蛛猙做什麼?在失去蛛猙後,又會用什麼充當後手?

在鹿七郎看來,現在的神霄局中,最具威脅的,仍是熊三思。

其次才是神秘莫測的柴阿四,和身藏險惡的太平鬼差。

那蛛蘭若雖然也隱藏很深,神通強大,但因蛛懿險些被人族行念禪師打死,已是失去了競爭力。

是的。競爭。

鹿七郎沒有忘記自己是為什麼而來,沒有忘記自己肩負何任。

雖然說天妖之爭波瀾壯闊,動輒數百年落子大氣磅礴,讓他們這些所謂的天妖種子,全都相形見絀。於赤月之側,失米粒之華,晦螢火之光。

但他也有自己的路要走。

這神霄一局驚天動地,執棋者有執棋者擼起袖子抽刀拔劍的廝殺,作為棋盤上的棋子,不也有自己的爭鬥麼?

已見滄海之大,猶演源流之長。

山高如此,吾輩未嘗不可待來日!

……

……

摩雲城中,再一次遭受重創的蛛懿,已是消失不見。

名義上的摩雲城之主真妖蛛弦,現在完全不具備說話的資格。留在這裡,隻是為了等一個結果,也等等看幾位天妖有什麼吩咐。

此時虎太歲仍是坐在那處圍牆豁口,老神在在。

鹿西鳴獨占豔色,氣定神閒。

麂性空繼續藏在黑暗裡也不走,也不動作,不知道在想什麼。

大家都在欣賞蟬法緣的表情。

這個臉上總是帶著笑容的大菩薩,大概自此以後很多年,都很難再笑出來。

在這段時間裡,他已經在神霄之地裡搜尋了很多條隱秘,但一點知聞鐘的痕跡都沒捕捉到。

於茫茫大海裡撈一根針,理是如此。

於整個神霄之地的隱秘裡,尋一條被抹掉了痕跡的隱秘,尤其如此。

他已經做好了終此一生,一條一條找下去的準備。

可恨那麂性空!

你黑蓮寺不也對知聞鐘覬覦已久,虎視眈眈?

現在知聞鐘失蹤了,你也不跟著一起找,就在這裡等,等你媽什麼?!

妖師如來就教了你們撿現成的?

“麂性空,你不想辦法找一找嗎?”蟬法緣強忍怒火地問道。

“找什麼?”黑暗中有聲音窸窸窣窣地回道。

蟬法緣在心裡念著大局為重,忍氣吞聲地道:“當然是知聞鐘。它畢竟是我佛門至寶,失落的是我佛門根基。現在各憑手段,齊心為此,等找到之後,咱們再爭不遲。”

麂性空嘻嘻笑道:“知聞鐘在我家。”

蟬法緣以莫大定力,按捺住了自己的巴掌,扭過頭去。

這天沒法聊!

但他之所以邀請麂性空一起尋找,恰是因為他已經沒有太多的時間。

那處虛空所彌合的,不僅僅是行念禪師轟出來的回家之路,也是這個神霄世界的“完整”。

行念禪師死前發下宏願,要“天外無邪”。

何為天外無邪?

於行念禪師自己而言,當然可以有許多的闡述。

對神霄之地而言,就是不可再有外力乾涉。

已入局者,當於局中弈。未入局者,不可再輕得。

這當然是被神霄之地所認可的。

神霄秘地在開啟的那一刻,就是在迅速複蘇、迅速成長的。

從麵對虎太歲的壓力,隻能選擇自毀。到後來遁入另外的時空,避開摩雲城一眾天妖的直接乾預。

他們在神霄之地裡的所有出手,都是要憑借事先布下的手段勾連,並不能直接為之。

自神霄秘地打開到現在,已經有多少力量落在了神霄局裡,這些都是神霄之地的資糧,也強化了神霄之地的世界規則。

現在他雖然已經聯手摩雲城幾位天妖,打破了時間迷途,卻感覺自己離神霄之地更遠了。

知聞鐘已失,羊愈已死,而他殘存於神霄之地的力量,正在迅速地消解,最後的機會正在消失。

再不做點什麼,他就真的隻能宣告出局!

何能輸得如此乾脆?

當此之時,蟬法緣一步前踏——

吼!

腳下出現一條金色神龍,鹿角長須,翻滾不休,身形幾乎覆蓋了整個摩雲城。

浩蕩龍吟聲,翻滾千萬裡。天息荒原,生者儘得聽聞。

古難山之護法天龍!

此非活物,但卻是以真龍煉成,鎖住龍魂,鑄造神通,是無上佛侍,於此護持他行法。

那森海老龍總是忽悠薑望放祂出來,說祂在妖界有關係、有麵子、能安排,祂最大的麵子就是這個。

這時候古難山大菩薩蟬法緣站在天龍身上,俯瞰無儘時空的迷旅,雙掌合十,身繞寶輝,誦曰——

“禪師!當得末法時,行何功德?”

“末法即來,眾生皆罪。”

“弟子通三藏、定心猿、持八戒、悟六淨、拴意馬,雖往末法,自德不衰,罪在如何?”

“罪在不足。”

“此去路遙禪師何以教我?”

“儘贖也。”

這是《上智神慧根果集》裡的內容,據說是隱光如來在古難山的最後一次講道,在這次講道之後,他就離開古難山,消失在天外。

彼時與他對話的,正是當時的第十法王,後來的光王如來。

這部分是光王如來問,如果末法時代真的來臨,我應該做什麼樣的功德呢?

熊禪師回答,哪還有什麼功德,末法時代到來,是所有生靈的罪孽。

光王如來又問,我勤修功德、遵守戒律、清淨本性、從無逾矩,雖然不幸降臨了末法時代,我又有什麼罪呢?

熊禪師回答,罪在你做得不夠。你沒有救贖眾生,沒能守護這個世界,讓末法時代降臨了。

光王如來又問,那我應該怎麼做?

熊禪師隻說,去贖罪吧!

此時此刻此經典,正合此情此境此心!

這一時的蟬法緣腳踏天龍,懸立於摩雲城的高空,真有無儘輝煌。隨著他的誦經聲愈發宏大,腦後忽然生起一輪燦爛的佛光!這一輪佛光環轉不朽照耀永恒,似是將金陽嵌在了腦後,使得他已如佛陀。

此為摩雲城眾妖之所見。

而眾所不能見的變化,發生在神霄之地裡。

神霄之地裡。猿夢極還在和柴阿四虛情假意,君明臣賢。豬大力還在沉思他的理想,不老泉水映著他的衣角。蛇沽餘獨自縮在角落,熊三思、蛛蘭若、鹿七郎,還在各自警惕。

好像什麼都沒有發生。

但獨屬於蟬法緣的、正在隱秘之中尋找知聞鐘的力量,遽然跳出了隱秘,躍上神霄之地的高穹,往更高處探尋,一息折轉千萬裡……

找到了!

在那神霄之地的極限高處,開出來一條巨大的寶船!

它長達四十四萬丈,寬有十八萬丈,根本不能夠被在場的這些妖王看到儘頭。幾乎遮蔽了整個天穹,投下一片歲月的漣漪。

隻是桅杆早已折斷,船身遍布傷痕,豁口幾乎一個連著一個。朽壞的木板和綠色的鐵鏽,以及深褐的苔蘚,帶來一種深刻的腐朽氣息。

最嚴重的創傷在寶船中段……被不知什麼存在以什麼利器,從這中段劈開,幾乎斬分了兩截,龍骨斷了,鉚釘斷了,數以萬計的巨大鉸鏈,斷裂在兩側創口,不能再相連。隻有僅剩的三根還掛在那裡,勉強將船身連著。相對於這條寶船的巨大它們實在渺小,不注意看根本看不到。

當年從中段劈開寶船的那一擊,實在是有超越想象的恐怖。

以至於在難以計數的這麼多年後,在這神霄之地的所見裡,在這寶船殘骸的裂口中……它依然附著了毀滅的力量!

依然能夠殺死觀者的視線。

每每望此而止,目光不能接續。

傳說中的那條時光寶船,【飛光】?!

這是熊三思心中的驚疑,也是蟬法緣施展無上佛功的所得。

他在摩雲城中,隔世出手,駕馭最後的力量,根據行念禪師此前的動作,找到了藏於神霄之地深處的時間寶船,然後躍於其上!

此前行念禪師正是憑借洞察命運的本事,借用於此寶,撥轉時間,製造了時間迷途,書寫了他所設想的未來。

而現在,他也要借此為局,在失落的時光裡,尋回他失去的棋子!

無形的力量化為有形,大和尚的虛影在時光寶船的殘骸中極速穿梭,他在與時間競速,而終於在力量消散之前,找到了【飛光】的船舵,伸手去將它撥動!

神霄局要徹底封閉內外,不再允許執棋者親自下場。那他就把他被殺死的棋子,再次放回棋局中來,以繼續這一局的對弈,繼續構建洞察棋局的聯係,繼續尋找知聞鐘。

但金色的佛光手掌上,忽然搭上了一隻暗色凝聚的手!

摩雲城裡,蟬法緣又驚又怒地看過去。

黑暗之中顯出麂性空那布滿信蟲的眼睛,非常無所謂地看回來。

那意思很明顯——要不然一起落子,要不然一起出局。

佛家講求一個因果,勿造口業,但蟬法緣身為功德圓滿的大菩薩,此刻隻想痛宰麂性空八輩祖宗。

可知聞鐘怎麼辦?真能與這潑皮無賴一起放棄嗎?

也隻能眼睛一閉,牙一咬,心一橫……

金光之手疊著黑光之手,就這樣一起轉動了船舵,撥動了世界之輪。

羊愈和鼠伽藍,便從時光之中走出來,落在不老泉邊,從未死的那個時間,走到了現在,一起跨越了生死!

但也同樣是在這個時候——

轟隆隆隆!

整個巨大的時光寶船,在這一轉之下,似乎達到了某個臨界點,發出巨大的、痛苦的聲響。

而後船板一塊一塊的斷裂,飛碎,腐朽,風化!

在極短的時間裡,“飛光”殘骸就已經徹底肢解,消散在空中!

……

摩雲城中,蟬法緣神色怔然。

他在這個時候突然想明白了,為什麼行念禪師要“天外無邪”。

不僅僅是要掩埋知聞鐘,還是要利用他們這兩個妖族的大菩薩,徹底毀掉飛光寶船的殘骸。

【飛光】雖然已是殘骸,但畢竟是遠古時代妖族強者傾力打造的、想要借之翻盤的至寶,在漫長的時光之後,仍然殘有自我保護的本能。

人族若是想要將它毀棄,必然招致反擊。甚至於會被妖族天意所乾涉。

而行念禪師將它催到臨界狀態,又很不在意地透露了自己尋到【飛光】的訊息……隻等他們來轉最後一輪。

一個羊愈的性命,交換【飛光】的殘骸。

得耶?失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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