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3章 今日是良日,今緣儘良緣(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2425 字 2個月前

第1813章今日是良日,今緣儘良緣

須彌山大菩薩明止,死愈五百年矣!

明止的師兄、行念的師父,被期許為“有望成佛”的明弘禪師,生前九入妖界,徒勞無功。壽數早儘,也有知聞鐘之因。

在明止、明弘之前,須彌山曆代僧侶,更不知有多少為此鐘而來,因此鐘而死。

山門至寶,百代何贖!

行念作為天下聞名的卦道真君,研修《未來星宿劫經》的大菩薩,五百年不結算果,為的便是在今日,寫下一個確定的【未來】,為須彌山曆代僧侶的犧牲,落下最後完滿的一筆。

十三本《佛說五十八章》流落世間,其間內容,已被他親筆篡改。

每一處修正,都是為了奪回知聞鐘而鋪路。

天意無常,因果不能算儘。更加之這神霄之局,涉及多少巔峰強者落子,要於其中勾線,更是千難萬難。

流散妖世的十三章,最後進入神霄之地的,隻有這三章。

但有這三章,已經足夠。

現在這個時間點,已經是最好的時間點。

往前一步,神霄之局方興未艾,其他執棋者的布局,很難洞悉清楚,變數太多。

往後一步,知聞鐘的爭奪已經塵埃落定,他便是砸穿了棋盤,贏得一切,也難贏回知聞鐘。

此時此刻,麂性空和蟬法緣爭殺正烈,其它執棋者收子的時機都未成熟。

將神霄之地的時間,和妖界的時間脫離,此中產生的時間迷途,足夠爭取到奪鐘的時間。無論虎太歲、鹿西鳴,還是麂性空、蟬法緣,都暫不存在入局的機會。

唯獨不能回溯麂性空和蟬法緣這等大菩薩的力量,使得此局有了必然的間隙。

他施展手段,壓縮【劇情】,將這個間隙,留給了蛛懿的因果。

蛛懿若為自己的布局考量,不來也罷。他隻帶著知聞鐘離開。

蛛懿若敢入局,他便殺之,以全五百年前明止師叔身死之憾。

回溯時間,重蹈戰局,是借助“飛光”寶船殘骸,借助神霄之地的特殊性——這些他早已在未來洞悉。

借勢布局,正為他所長。

此刻倒果為因,騰籠換鳥,將蛛懿的真壽拘來,才是他真正實力的展現。

蛛懿最擅長的道則是傀演和封鎖,過去是不太了解因果之道的。是在蛛蘭若出生後,研究蘭因絮果神通,才開始有所琢磨。

當然,這個“不太了解”,卻也不會輸給等閒研究此道的真妖。

甚至還可以用作神霄之地的布局,與親身行於神霄之地的蛛蘭若呼應。

但這種層次的因果之道,與長期洞察因果、窺探未來的行念禪師相較,則無異於班門弄斧。

對蛛懿來說。

因果隻是降臨力量的道路,對蛛猙無頭屍體的操縱,和萬千蛛絲的交織封鎖,才是她真正的力量所在。

但此刻,因果的重要性被放大,因果已然顛倒。

蛛懿由“來”變“去”,真身還在摩雲城,真壽卻被拘來此間……

殺此壽身,如殺蛛懿!

虛幻的蛛懿頭顱,暫代了蛛猙之頭顱。她的力量還留在妖界,並不能全部調來。可她的真壽,竟被鎖在她操縱的這具身體裡。

這是她出手的【因】,她要食困獸的【果】!

蛛蘭若天生蘭因絮果的恐怖神通,也不過被行念禪師隨意撥動,任性編織。

而那將知聞鐘虛影握成了小鈴鐺的金色大手,這一時蕩開了糾纏於五指的金線,捏成拳頭,當頭轟落!

拳內有鐘聲響,那是古難山對知聞鐘的呼喚。但都被壓製在拳心。

此拳落下來。

瞬間轟破了那凝固的空間,擊碎了的蛛懿的道則封鎖。

其後千絲萬縷,織成金線袈裟。

拳落神山,袈裟伏魔!

但蛛懿既然選擇在神霄之局中落子,既然選擇讓蛛蘭若入局,想要有所收獲……又怎會毫無準備?

哪怕現在時機不成熟,她所求之事已不能成,但她所準備的手段卻還在。

行念禪師從天妖閣《佛說五十八章》失竊開始,五百年落一子為此局,的確在她意料之外,摩雲城中的幾位天妖,也沒有一個想到。行念禪師能夠倒果為因、騰籠換鳥,抓來她的真壽,更是莫測之神通。

但若說她蛛懿就此毫無反抗之能,那也未免小覷天妖!

在這樣的時刻。

那以琴弦割殺蛛猙、姿容絕美的蛛蘭若,自蛛懿完成對蛛猙屍體的操縱、出聲於神霄之地後,便一直在撫琴。

撫的是一曲《高山流水》。

用她自己的力量,給老祖蛛懿以因果上的借用。

而於此刻,忽地十指一按,琴音頓止,血染七弦!

絕美如她,以一種倉皇又決然的姿態,站將起來,倒持七弦琴,狠狠砸向泉水邊的青色巨石。

那琴弦錯在青石上,發出“繃繃繃”的錚響。

甚重,甚哀,甚痛!

七弦皆斷,琴身亦斷。從琴身裂口,尤能見到密密匝匝的木須,彼此糾纏,仿佛依依不舍。

此真琴中絕品也。

惜乎此摔!

但瞧那美女子摔琴之決然,眉眼之堅定。

又有何惜?

世無知音,摔碎弦琴。

以此哀聲,喚醒知聞!

那被裹在拳心的知聞鐘虛影,似乎又響了一聲。可是仍然被牢牢壓製。

知聞鐘本是須彌山至寶,雖在古難山供奉了千萬年,但對於此鐘,須彌山僧侶太熟悉,有太多應對法門。

那巨大的金色的拳頭,一息也未被鐘聲阻止。

磅礴如山覆。

哢嚓!

虛幻的蛛懿的頭顱似乎被真實地壓下去了一寸。

無頭的蛛猙的屍身,已經顯出清晰的飆血的裂紋。

但就在這一寸,已然停住。

金色的拳頭之下,蛛懿的雲髻之上,悄然生出一個纖薄的水泡。水泡中有五分之一的水,靜如平波。

拳頭將它下壓、下壓,卻怎麼也不能擊破。

掩蓋了鐘聲而響起的,是咕咕咕的水聲。

泉眼冒泡的聲音!

蛛蘭若再怎麼隱藏修為,再怎麼天賦卓絕,也隻是妖王修為,斷無可能參與到這種層次的爭鬥。

但是不老泉可以!

正如行念禪師以飛光寶船殘骸布局,借勢而成。蛛懿的布局,也有借力,借的卻是已經死寂的不老泉。

已經失去靈性的不老泉,自有一種神衰的力量,由生之極而至死之極。

整個神霄之局裡,六組竟爭隊伍,十二位年輕妖怪。

蛛蘭若最先尋到不老泉,最先來此。

早已完成了相關的布置。

此刻隻不過是提前動用了伏手……

所謂摔碎弦琴,以此哀聲喚知聞。

喚的不是知聞鐘,而是不老泉的知聞!

在時光之中,有一個蒼老腐朽的聲音,如此慨歎。

“不老泉都已死,世間誰在說長生?”

“爾輩生來已幾歲。”

“得壽又幾何?”

“為歡幾多?”

“為苦……咳咳咳!苦也!”

這聲音並不存於現在,而是曆史中的某個片段。似是不老泉衰竭之時,某個見證者的歎息。

在這一聲摔碎弦琴的絕響後。

曆史的歎息,歎於後來者聽。

那靜水無波的不老泉,蕩開了一層又一層的漣漪。

自那密集漣漪的中心點,散發出無儘的、神衰的力量。

“大師且看!”蛛懿抬眸道:“命由天定,何必強求?”

不老泉的神衰力量,被她源源不斷地引來。懸在她頭頂的那個水泡,其間好像映出了無數的幻影,有人有妖有獸,花鳥蟲魚,不一而足……而竟都幻滅。

與此同時,那壓在水泡上的金色巨拳,竟然滴落金色的液體,正在被急劇消融!

行念禪師要轟滅她的真壽,她則以不老泉之力,先溶解行念禪師的餘生!

冥冥之中,行念禪師的聲音又響起——

“這就是你準備的手段嗎,蛛懿?”

“老而不老,生而未生,蘭因絮果,前緣皆夢……端是妙法!”

“可惜……我已早見一步!”

無頭蛛猙手中抓住的那本《佛說五十八章》,忽然開始翻頁。雖是被緊緊抓住了半截,另外半截卻也不斷地往上翻。

每一頁都在翻騰。

那種狂暴的勁力,像是無數條巨龍,在掌中翻天覆地,要撞破乾坤。

蛛懿極力才將其拿住。

可高懸空中的另外兩本《佛說五十八章》,也開始緩慢地翻頁了。

書中的梵字,一個一個跳出來。

如戰士衝鋒,爭先恐後,迅速彙聚在那金色巨拳之後。

積土成山,積水成河……積字壘成金身!

這許多年來,行念禪師就分解自身,化為微渺,藏於這許多個字裡。

此時那金色的梵字,塑成了金色的手臂、金色的軀乾、金色的雙腿、金色的頭顱……乃至於眉眼,乃至於鼻唇,乃至於口耳。

生動活潑,佛性悲憫。

須彌山行念禪師的真容,便以這金身塑像的形式,第一次出現在眾妖之前。

他長得倒是英俊,鼻如山聳,佛眸淵深。尤其光頭鋥亮,令鏡中世界的薑望倍感親切,當場就想出來攀個交情……因擔心影響行念師伯的戰鬥而作罷。

行念禪師的金身塑像懸於高空,那金色巨拳溶解的過程,也就此停滯了!

已經滴落的金色的液體,將地麵都鋪成了金色。

金磚鋪地,佛祖講經!

然後這隻拳頭握得更緊。

更真實、更深刻。

骨節更清晰、紋理更分明!

轟轟轟!

拳骨響動的聲音,似有山在移動。

行念禪師高懸神山半空,向下推動他的拳。

拳有五峰!

五峰皆顯字。

密密麻麻,鐫金刻玉,是好大一篇經文。

無須細看,字已躍入眼簾。

其字曰:“夫修善福臻。為惡禍征。明理皎然。而信悟者鮮。既共生此五濁惡世。五陰煩惱三毒熾盛。輪轉生死無有竟已。昔佛在世時。人民數如恒沙……”

是為,《未來星宿劫千佛名經》!

其洪聲曰:“不老泉,不老泉!”

“現世之寶搬來妖界已多少年?”

拳頭再不可阻地落下來,行念禪師聲如天鼓。

“今日是良日,今緣儘良緣。”

“於我,當歸矣!”

那勾連了不老泉之力的水泡,就此被一拳打爆!

水花四濺,水浪翻卷,竟在空中奔湧成河。

濕漉漉的無頭蛛猙、蛛懿頭顱,顯得狼狽至極。

蛛懿本就是傷重未愈之軀,在神霄局裡的布置,也隻是借力借勢。現在真身仍被隔絕在神霄局外,獨有真壽落於此身,根本不夠發揮。

在全力爆發的行念禪師之前,掙紮也嫌無力!

當於此刻,行念禪師卻沒有立即補拳,將蛛懿打死,而是從容不迫地回身,一拳反打虛空。

眾妖駭然得見,虛空被打出了一條巨大的溝壑。看不到彼岸是何方,隻看得到天風似刀,殺魂滅魄,深淵無儘,幽幽不可填補。

唯獨蛛懿才看得清楚,這是一段“距離”。

神霄之地與現世之間的距離,竟被行念禪師以這樣的方式具現出來。

自“無”生出“有”。

在無儘的可能裡,找出來這樣一種可能!

雖然說神霄之地非常特殊,雖然說因果向來難測,雖然說《未來星宿劫經》威名遠著。

可這也實在匪夷所思!

以她天妖的眼界,也一時驚住!

彼岸雖不得見,但想也能知……那裡應該立著萬妖之門。

因為從妖界出去,沒有彆的可能。要麼混沌海,要麼萬妖門。其餘所有的可能,早已在過往的時光裡,被人族強者斬斷。

行念禪師雖則是從妖界轉神霄之地再往現世,但也算是從妖界出來,故最後也得走萬妖之門。但好歹跨過了妖界的廣袤土地,擺脫蒼茫世界裡,無數妖族強者的截殺。

不過……神霄之地與現世的這段距離,雖然被轟出來了,具現於此。

它也是巨大的溝壑上下茫茫不測,此岸不見彼岸遠。乃是永恒之天塹,生死難越鳥愁飛。

行念禪師要如何飛度?

這個念頭,這個疑問才剛剛生出,頃刻就被洶湧的不老泉水所澆滅。

蛛懿赫然發現,她所設計牽引的不老泉極死神衰之力,又全部落回了泉水中,此刻正往那虛空中的巨大溝壑倒灌。

不老泉水如天河,填埋天塹間。

天河之水,水位高漲,此時再望,竟不知天塹深!

那貿然抓取未來、具現距離,所導致的恐怖溝壑,被蛛懿的後手填埋了。

行念禪師算計之深,竟讓蛛懿這堂堂天妖如小兒玩鬨,徒做台階!

不過衰竭後的不老泉水可不是那麼好泅渡。極死神衰之力,配合天塹莫測之險,即便是衍道真君,也要大吃苦頭。

行念禪師若是貿然涉水……岸邊略施手段,說不定就可半渡殺之。

但在場這些妖王,都不足用。隻看摩雲城那邊,是否來得及打破時間迷途。

蛛懿正思忖間。

又見得行念禪師的金色巨拳往上一轟,這一次未有打開什麼天塹,但是自隱秘之中,墜落一隻銅鐘!

古老的銅鐘四周,隱隱還有許多僧侶的誦經聲環繞。

此鐘見風便長,落進了天河裡,化為一條渡船。

行念禪師攤開了那隻金色巨拳,拳心緊握的知聞鐘虛影,飛落此渡船上,化作了船帆。

妖界那邊,古難山眾僧侶在不知情的狀態下,極力呼喚知聞鐘。卻是在時間的迷途裡錯亂了因果,幫行念禪師於隱秘之中,將知聞鐘推送出來,化為此刻的渡船……

助他橫渡天河,回歸現世!

行念禪師簡直是算儘了一切,無有漏著。

蛛懿此刻方知,什麼叫“今日良緣當歸”!

是在此一日,不老泉回歸,知聞鐘回歸,行念禪師亦回歸!

晚有。

八點如果沒有的話,十點一定會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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