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3章天有絕人之路
一直以來,都有很多人認為妖、獸同類,認為所謂“妖族”,即是獸類修行而成。
什麼千年的狐狸精,萬年的老槐精……在說書人的故事裡,以及那些零散的傳說中、神話裡,肩負著邪惡的使命,最後當然都要為人族的勇士所擊敗。
也有說妖、獸同源,妖性本淫,妖獸就是妖和獸的雜交。龍生九子各不同,亦算是一種有力的佐證。
這些說法當然是一種輕蔑的想象,也是人族先賢在曆史中故意引導的一種認知。
為了把人族從對妖族的畏懼中解放出來,故而先走向另一個輕賤的極端。
事實上妖就是妖,獸就是獸。
妖族是真正的天地所鐘,生來高高在上,道脈貫通,擁有無限未來。
百族皆居其下,受其統治。
龍族在退入滄海之前,本身也並不顯化龍軀,而是道身行走於世,隻有些許妖征存在。是在退入滄海之後,為了對抗滄海的惡劣環境,才有了種種異化。
所謂龍皇九子,本就是由不同妖族種屬的妖妃所生,擁有不同妖征,是再正常不過。
至於人皇殺龍皇九子煉九橋,故意以其獸形傳世,則是出於政治的考量。並非那九位強大的龍皇子嗣,真個是獸身獸形。
那些遠古時代的異獸、荒獸,也是天生地養,生來偉力無窮。前者強在天生異法,後者強在天生體魄。
在漫長的曆史裡,它們有的消亡,有的退化,有的被馴化,有的加強了繁衍能力而限製了超凡能力,有的被抹掉智慧而斷絕強大可能……
這就是現在的各類野獸家禽。
現如今的現世,野獸家禽到處繁衍,異獸還偶有所見,荒獸卻是幾乎已經不存在了。
這些內容在《靜虛想爾集》裡都有相應的記載,儒家法家的一些典籍裡,亦有相關的描述,薑望也是都在稷下學宮裡學習過。
能在稷下學宮進修的學子,都是優秀的修行種子,自然要對妖族有正確的認知。
尊重對手,了解對手,然後才能真正地戰勝對手。
妖族從來不是什麼空有武力的凶物,更不是所謂存在先天缺陷的劣等物種……他們是真正的智慧種族,真正天生強大,擁有百族不及的天賦。
甚至可以說,他們是天定的尊貴!
當然,人族以從遠古時代到現世的漫長曆史,隻描述了四個字——
人定勝天。
野獸是異獸荒獸的退化,凶獸是人族對野獸強化凶性淡化靈性的催生,妖獸更完全是人族從無到有所創造的物種……
妖獸的出現,大大增加了開脈丹的產量,提升了人族的整體實力。也是對妖族之境遇,最深刻的描述。
而天獄世界裡的這些惡獸,與薑望的認知又有不同,卻是不知怎樣形成的物種。
在薑望的感受裡,這頭黑色巨熊有野獸的習性、野獸的靈智,而近於妖獸的力量。太過龐巨的體型,又近於傳說中的荒獸。
當然,這些天遊蕩在深山老林間,他也已經見識過不少惡獸,自不至於大驚小怪。包括“惡獸”這個名詞,他也是從那些小妖嘴裡學來,早就有了一定程度的了解。
令他驚覺不妙的是,他在懾住這頭黑色巨熊的時候,察覺了其中有另外一縷意誌存在。雖然很快就被他擊潰。
換而言之,這頭黑色巨熊的“意外造訪”,根本就是一次針對性的行動。
甚至可以很直接地說,就是為了逼他出來!
而他先於思考做出了本能反應,暴露了自己的行蹤——那頭巨熊如山崩一樣碾來,他本也不可能繼續隱藏。
直到現在,他都沒有想清楚,他是怎麼被發現的。他隻是察覺到,那幾個驚惶逃散的妖族,又緩緩聚攏回來。
在更遠處,也有另外幾隊妖族的動靜發生……正帶著毫不掩飾的殺意,極速靠近!
一個最強隻有外樓實力的妖族隊伍,是怎麼發現的他,又怎麼能在他不知情的狀況下,完成串聯?
這個瞬間,一路來所有的細節都在心中翻滾。
他想到了那狀如荊棘花的複雜印記——
在這一路尾行的過程裡,他有注意到幾個妖族,在樹根或石底等不起眼的地方,隱蔽地留下了一些印記。但是他並沒有琢磨出那些印記的意義,猜測或許是一種路線的記錄。
現在看來,那就是他們溝通的方式……一種不涉及力量流動的秘文。
妖族自有久遠智慧和璀璨文明,在人族的所有大敵裡,絕對是獨一份的。
當然在一路尾隨的過程中,薑望雖然不懂那些印記的意義,但也出於謹慎考慮,有意識地模仿惡獸痕跡,破壞了一些。
要不然現在聚攏的,恐怕不止這些個妖族。
一個,兩個,五個,十個……
巨大的呆坐的黑熊,像一堵牆橫在那裡。
薑望已經悄然挪了個位置,藏進黑熊左斜方一個天然腐朽的樹洞裡,以紅妝鏡觀察方圓五十裡的環境,判斷自己是被誰發現了,對方又準備了怎樣的手段。
而一個麵貌相當英俊的年輕妖族,便在巨熊被懾服後,輕輕巧巧地自遠處走來。他的妖征是一條長尾,垂在臀後,如蛇一般靈動。
他的眉心更是扭曲著裂開一道口子,從中顯露一隻隱泛赤光的豎瞳,豎瞳邊緣有一圈妖異的紋路。
從此刻的外征看,他至少擁有兩項天生神通,是當之無愧的妖族天才。薑望若是早知他還有這樣一隻眼睛,一定不會選擇尾行有他存在的這支賞金隊伍。
並不是對付不了,而是這種級彆的妖族天才,一定有更豐富的手段,更難被蒙蔽。也更具備分量,更為妖族強者所關注。
一個普通小妖消失了,也許會有妖族過來問一聲,也許不會有。一個妖族天才意外消失,那是一定要查個水落石出的!
“你終於現身了。”
此刻,這個英俊妖族聲音輕鬆,用妖族的語言這樣說道:“我一直懷疑有誰在跟著我、窺視我,但是怎麼都找不出來。”
“隻是做個簡單的任務,討一討摩雲城小公主歡心罷了,用得著如此?還調刺客出來?”
他的豎瞳緊閉著,但是雙眼看向薑望的藏身之處:“說說吧,你是誰派來的?羽信?猿夢極?”
薑望沒有吭聲。
沒有吭聲的原因有兩個。一是他在鎖定所有靠近這片區域的妖族戰士的位置,計算自己能夠利用的時間;二是……這段妖語他聽不太懂。
隻聽懂了“你”、“任務”、“誰”,這樣的簡單詞語。同時大概感覺到,似乎是出現了某種誤會,對方明顯並不知道是一個殺死了數位妖王的人族躲在這裡,不然的話,不應該隻是派出這種陣仗才對。
若是純屬意外,這運氣實在太糟糕了些……
相較於薑望的緘默,這個長相英俊的妖族卻是十分雀躍,他顯然已經陷入自己的假想判斷裡不可自拔,對自己的敏銳非常滿意。
在他看來,對方的沉默是一種默認和心虛。
“的確。”他對著刺客的方向笑了笑,儘顯大局在握的從容:“伱的身法很高妙,也很懂得隱蔽。但是你忽略了一件重要的事情……來找我之前,不做功課的嗎?”
隔著黑熊、棘從和樹洞,他雖然還沒有看到刺客的樣子,但通過特殊印記陸續聚攏的妖族戰士,已經將這片區域包圍。
誰能想到他犬熙載出來做一次賞金任務,還同時安排了二十支同做任務的小隊,分散在這深山老林裡呢?集結起來就是一支軍隊!
通過密紋完成召集聯絡、通過各種走位鎖定刺客的大概位置、馭使惡獸將刺客直接逼出形跡……這些倒是沒什麼可誇耀的。
他犬熙載本就是摩雲城裡數一數二的天才角色。當然也有匹配聲名的能力。
眼看著手下越聚越多,犬熙載用修長的食指,輕輕撫摸著自己眉心的豎瞳,做著勝者的宣告:“在我很小的時候,它就一直在給我示警。包括今天,也是它告訴我,附近有危險靠攏。在這隻眼睛麵前,誰都休想——唔!”
太快了!
恍如一道電光刺破老林。
幽暗林間有瞬間的亮堂。
犬熙載仰頭便倒。
一根普普通通的樹枝,其上劍氣縱橫,貫穿了他的腹部,將他牢牢釘在在地上。
他的長尾甚至是才豎起來,就已經垂落。
而他的眉心豎瞳,已是直接被剜了出來,呈現赤紅色的、菱形的、如晶石般的外觀,靜靜躺在薑望的手心裡。
“這隻眼睛,我會收藏。”
頭戴草帽身裹破衣的薑望,翻掌將這顆豎瞳收起,以道語如是說。
他並不能完全聽懂這個妖族的語言,但是聽懂了包括“眼睛”在內一些詞,有大概的語意判斷。所以他如此回應。
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
哪怕你再謹慎再小心,也不能說就一定可以安然度過各種天災人禍。
誰能事先料定一切?
誰能知道有這樣一個妖族,擁有這樣的天生神通,可以讓修為隻等同於人族外樓修士的他,察覺神臨境的薑望的威脅!?
薑望已經很謹慎,即使是麵對這些實力遠不如他的妖族,也沒有片刻輕忽。
但還是欠缺了一點好運氣。
不過對他來說,雖然因為被這個犬妖發現而落入了極其糟糕的境地,但現在的局麵其實很簡單——
他現在已經被發現了,那麼看到他的妖族,和將要圍過來的妖族……都得死。
整片林子是靜默的,因為聲音已經被他控製。
掙紮也好,逃跑也好,呼喊但喊不出聲音也好,試圖製造動靜也好……
全都無用。
在動手之前,薑望已經演練好了每一步,甚至於算好了殺死每一個妖族所花費的時間。而以雙指繞出劍氣,身疊殘影,在林中如風轉過……
劍氣縱橫間,勢如秋風掃落葉,一地朽枝腐土堆妖屍。
對付這等實力的妖族,根本沒有任何意外,即使是拖著傷軀。
一共四十名妖族,除了被釘在地上的那個犬妖之外,隻留下兩個最弱最沒可能使手段的小妖作為拷問目標,其餘儘死。
那頭黑色巨熊,仍是老老實實地坐在那裡,一動不動,甚至於緊緊地閉上了眼睛。
“現在,我隻有一個很簡單的要求。”
薑望看著那兩個瑟瑟發抖的小妖,並不掩飾自己的疲憊,有些沙啞地用道語說道:“慢慢蹲下來,畫一張地圖給我。”
在他的身後。
幾乎是同一時間,所有死去的妖族,屍體上都燃起了赤色的火焰,便如此緘默地焚為虛無。
幽林赤火殘屍,實在令妖驚懼。
兩個孱弱的小妖拿起武器,戰戰兢兢地在地上畫了起來。
而薑望隻是從他們身邊走過。
四十名妖族,八個賞金小隊,全部失陷於山林間,勢必會引起妖族的調查。尤其這個犬妖這般有天賦,做個賞金任務都有這麼多手下隨行,必然背景不俗。他失陷的消息一定會引起劇烈反應。
換而言之,這片老林裡已經藏不住身。往更深更遠處走,幾乎是一定會一頭撞上某個未知的戰場。且以此傷軀,又能跑多遠?而在種族戰爭爆發的時候走上荒原,更無異於找死的行為。
是以在這樣的一次意外之後,重新再審視整個局麵,一時間已是連掙紮的餘地都看不到了!
一對四十,雖勝猶敗。殺死的是繼續遊蕩的可能。
但薑望依然表現得很平靜。
他慢慢地走回那被釘在地上的犬妖身前,淡聲道:“我們聊聊?”
犬熙載的眉心有一個醜陋的傷口。
鮮血塗滿了他英俊的臉。
那貫穿他腹部的,雖隻是一根普通樹枝,其上咆哮的劍意,卻已是將他體內的反抗力量全部擊潰。
他瞪大了眼睛看著薑望,咬牙切齒地獰聲道:“奴族!”
薑望並沒有聽懂這個詞,但也猜得到不是什麼好話。
隻是相當認真地用道語說了一句:“如果你能夠好好配合我,我可以讓你死得不那麼痛苦。”
“該死的卑賤的惡畜!”犬熙載怒罵連連:“我死了你也跑不掉!我乃摩雲城犬熙載,我爺爺是——唔!唔!”
他疼得脖頸青筋都外凸,掙紮著卻發不出完整的聲音。
咒罵的部分薑望是聽懂了,所以他直接並指切了這犬妖的舌頭:“我也聽不懂你在說什麼,不如先不要說了。”
他回憶著青牌的拷問技巧,慢吞吞地製造壓力、撕破目標心防:“我問你答,行嗎?同意就眨一下眼睛,不同意就眨兩下眼睛。”
犬熙載死死睜著眼睛,一動不動。甚至於眉心流散的鮮血,都流進了他的眼睛,他也是硬頂著一眨不眨!
他的骨氣和血勇,無疑亦是對敵的投槍。
薑望於是伸手將他的眼睛合上了,一並抹去了他最後的生機。
繼而以三昧真火,將這具屍體點燃。
但就在這個時候,忽然有一枚嶄新的刀幣,自行躍出儲物匣,跳在了他的頭頂。
很久以前,餘北鬥所贈的刀幣!
薑望心中一動,他之前也試過很多次,想通過這枚刀幣與餘北鬥聯係,但卻未能有反應。以為是兩界壁障的原因。
此刻刀錢自躍,許是餘北鬥來了。
有希望了!
作為古老命占一道的最高成就者,曾經帶著他短暫跳出命運之河的強大卦師。餘北鬥若是知曉他的境況,若是有心幫忙,是一定能幫到他的。
大家好歹並肩鬥過血魔,是親密的戰友哩!
最不濟傳個消息給齊廷,他也有救。
這一刻薑望的腦海裡擠滿了好聽的話,他張了張嘴,正要開口——
懸在他上空的這枚刀幣,已經遍布裂縫,無聲碎開,化為一團看不清顏色的金屬粉末,簌簌而落!
在這幽林靜山裡,在靜默燃燒的犬妖屍體前,薑望一時無聲。
此時此刻。
他感受到了一種巨大的惡意!
但並不來自哪個具體的敵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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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看就是琪琪大佬的小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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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總之壕氣,獲得來自雲上青雨的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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