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5章 彆來幾度寒(1 / 1)

赤心巡天 情何以甚 3474 字 2個月前

第1755章彆來幾度寒

事情回到三天前。

在薑望拎著天海王的屍體,慢慢飛向霜風穀外,飛近正幫他對抗極寒之風的計昭南時,他的確沒有想到過,他會在人族的這一邊,遭遇意外。

因為這裡是種族戰場,無論恩怨、派係、國彆,人族在這裡都應該一致對外才是。

當初在迷界,隸屬於暘穀勢力的丁未浮島島主丁景山,就告訴過他唯一一件事——在種族戰場,人族皆袍澤也。

褚密縱身一躍,更是他永遠都不可能忘卻的畫麵。

所以在星月原戰場,他可以與景國天驕生死相搏。在兀魘都上古魔窟,趙玄陽受命殺他,他也毫不猶豫召喚血傀反殺。

而在霜風穀,他也能和淳於歸並肩作戰。

此一時,他的手裡還提著劍,他的劍還拿得這樣穩……無關於其它,隻是久經戰陣的本能。

時刻保持的戰鬥姿態,正是對生死最大的敬畏。

那些歡呼並沒有讓他太激動,因為他本來也什麼都聽不見。

他隻是在那些疲憊而興奮的麵孔中,看到一張很是狂熱、很是崇拜的臉。

年輕的臉。

下一刻,這張臉靠近了!

如此突兀,如此驚悚的靠近。

以這具身體絕不可能擁有的實力,瞬間穿進了霜風穀,越過了計昭南,一拳砸來!

生死之際,大恐懼臨身。

薑望已然聽到了告死的警鐘!

他完全是以本能做出反應。橫劍於前,撤身後退。五府共鳴護體,天府之光聚集於身前,玄天琉璃功清光外放。

還立即鬆開了手裡拎著的屍體,翻掌按出禍鬥印,以幽光吞噬拳勁。

甚至於第一時間在神魂世界召出朝天闕,反攻對手!

這一切的反應,都是因為他感應到了這個陌生對手帶來的危險。

死到臨頭誰敢輕?

但是他後撤的身法未能擺脫鎖定,他橫攔的劍式被直接打破,他的禍鬥印被撐爆了,他的玄天琉璃功被擊碎,他的天府之光一並潰滅!乃至於繞身的流火、背披的霜風,也都毫無意外地崩散了。

而他的朝天闕,根本未能撼動對手的神魂。

這根本不是一個層麵的力量。

他是神臨境中的強者,而襲擊他的這一拳,已經無限地接近於洞真!

拳頭砸彎了劍身,且強行帶著這柄劍,轟在了他的腹部。

五臟六腑全都移位,人身四海全在動蕩!

五府的連接已經被轟開,道元變得混亂,而氣血產生衝突。

這一刻他儘量地如蝦躬身,讓自己離那隻拳頭更遠一些。

但整個身體已經失控,像一根被射出去的弩箭,極速地向霜風穀那一頭飆射。

脊背如此莽撞地撞過極寒之風。

割出密密麻麻一道道瞬間被凍住的創口!

而這種劇烈的痛苦,依然沒能挽救他逐漸恍惚的神魂。

他的眼睛,已經不可自抑的閉合。

腦海昏昏沉沉。甚至於連那些一瞬千萬生滅的雜念,都紛紛沉寂了。

他的神魂幾乎馬上要被凍結!

在摧枯拉朽的拳意之前,在極寒極冷的霜意之下,唯有一點赤金色的光芒,仍在四海閃爍。

似殘燭,似螢火。

元神海中,蘊神殿緊閉,眉眼已然結霜的神魂顯化之身,靜默地凝固在神座上。隻有心臟的部分,還在微弱地跳動著。

寂寞地跳動著。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我不能死!

心中的聲音,由低到高,漸成怒吼。

種種經曆,種種幻象,如走馬花燈轉。

現在有很多人牽掛我,我還欠了很多人情,我還有很多事沒做完。

我還要報仇,安安……還小。

他猛然睜開了赤金色的眼睛!仿佛穿透茫茫極寒風,看到了那個將他一拳轟至此處的人,也看到了計昭南被轟飛的熾光。

他感受到了更冷的霜風,並覺察到霜風回流已經停滯,大約不會再散去。

預謀已久的敵對、洞真層次的力量、靜默期長達十一個月的霜風穀、危機四伏的妖族領地、被輕易轟退的計昭南他們、遠在天邊的齊國強者……

徹底的死局!

在跟著計昭南來霜風穀之前,他斷沒有想到這一刻。

一念不察,而生死無措。

但雖說生死無措,他仍要做他能做的掙紮!

這一刻他掙紮出些許靈智來,在極速的倒飛之中,霜風繞身而起!

所謂天道之殺,不周風摧折萬物。

但這不周風卻不是往前吹,而是往後。

一縷不周風,吹進了極寒之風裡。發出劈裡啪啦如爆竹般的聲響,寒意之極與殺意之極在對抗!

人族領地已是回不去……

那就不回去了!

這一刻他儘情釋放開花不周風的力量。

以不周風破開霜風穀的極寒之風,既是為了減少自身所受傷害,也是為了破開阻礙,加快倒飛的速度——他現在的身體狀態,已經不能對抗極寒之風太久。

所以要快!

要更快!

他始終保持著弓腰的姿態,收攏也積蓄著殘餘的力量。從五府孕生的神通之光,隻勉強護住要害部分,任憑那股拳勁把他往後送。任憑那股拳勁撕裂他的肌肉,破壞他的經絡,摧滅他的鮮血。

整個人像一張蓄勢已久的老舊的弓。

好像已經被拉滿了,好像下一刻就要斷掉。

他也的確遍身是傷,耳邊嘴角都在溢血。

但此時他的眼神,已經完全褪去了平靜,有一種難以形容的凶狠——

現在我必須是最凶的那個我……才可以活下去!

他倒飛的身形瞬間掠過了魁梧的石犀妖王,在白茫茫的極寒之風裡,留下一條從峽穀那邊貫到這邊的短暫通道。看起來像是被他強行開辟!

在動靜傳來的第一時間,犀彥兵立即爆發妖氣,直接身貼山壁、橫肘於前,做足了戰備的姿態。卻驚愕地看著薑望從他身邊飛過,往妖族那邊的領地極速飛去!

這是什麼打法?

直接攔我的去路?

還沒等驚疑不定的他,看清楚薑望的樣子,薑望的身形就已經呼嘯而過,消失不見。

而此時。

被那無限接近洞真的一拳,從霜風穀南麵一瞬間打到北麵的薑望,已經穿出了霜風穀,在四百多名妖族戰士懷疑妖生的眼神裡,落到了荒原上。

這些妖族戰士都是之前在霜風穀搏殺的勇者,都是在霜風回流時先一步撤出。其間當然並沒有一個妖王。

他們從來沒有經曆過,在霜風踞穀期間,有人族穿霜風穀而來的事情。

而且隻有一個人。

而且並不是什麼真君,甚至不是一個真人!

而且這個人形容如此淒慘,遍身是傷,像是從血水裡拎出來的一般。

但是他們完全認得出來,這個人,就是連殺他們好幾位妖王的那個人族強者。

他們更能夠發現——這個人的肌肉裡,這個人的血液裡,竟然燃著一縷縷跳躍的赤火。宛似天生神靈般!

難道幾位妖王都已經戰死,而這個人族強者想要將他們斬儘殺絕?

有個妖族當場被嚇破了膽,高喊著回去搬救兵雲雲,卻壓根連南天城的方向都沒找準,慌不擇路地逃散。

瞬間有十幾個妖族戰士四散潰逃。

但剩下的妖族戰士裡,還是有幾個妖帥站了出來,呼喝著讓一眾戰士靠攏結陣,與人族強者拚殺生死。

妖族軍法嚴苛,妖族戰士也不乏血勇。

是以陣型竟然一時穩住,根本沒有被那幾個逃散的妖族帶崩潰。

但他們的反應很快,薑望的反應更快!

極速倒飛的過程,也是卸力的過程。

他一路倒飛出霜風穀,也是一路與那拳勁互搏。

但那恐怖的拳勁,還是擊潰了他的防禦,打爛了他的身體,讓他遍身不再有一塊完好的肌肉。

在極寒之風下,他本該已經死得徹底了——如果不是借勢逃出了霜風穀。

當然現在也未見得能活。

身上一點一點燃起的如豆般的火焰,是三昧真火在做著焚化寒意、焚燒拳勁的努力。

手上都已經能夠見得到指骨,還能夠握住長相思,主要是因為骨頭固定在那裡。

是以到了此刻。

薑望赫然發現自己,全身上下裡裡外外,先前在與獅善聞對轟中受創的神魂,竟然才是狀態最好的地方。

他穿出霜風穀的第一時間,整個人就發出一陣骨骼碰撞的爆響,瞬間拉直了身體。

壓抑了許久的忍耐,蓄積了許久的力量,如山如海爆發。

那些力量……

是這一豆一豆焚燒拳勁的三昧真火,是奔湧如江河決堤的磅礴道元。

更是他此刻的轉眸!

目光實質性的重量,直接砸落到一個呼喝號令的妖帥身上。強大的神魂之力傾落,當場將其鎮死!

他連看連轉,眸光所過之處,無一個妖族能受一眼!皆死!

經曆過最殘酷的戰爭。他在戰場上所見識的,都是李龍川重玄勝這樣的用兵天才,都是重玄褚良這樣的兵道名家,要在區區四百左右的妖族戰士裡,找到戰場核心,實在不是一件難事。

他的左手五指向天,通天宮內磅礴的道元奔湧而出,穿過已經被破壞的經絡,製造巨大的痛苦。但卻絲毫沒能影響他對道元的控製,順利地完成了道術。

那鋒芒耀眼的金龍、生機強大的木蛟,馭水之豹,駕火之虎,掀起地動的土貉,高懸之日兔,照心之月狐……來自齊國術院最前沿的研究,道術擬成的七宿之靈,第一次出現在天獄。

一瞬間擴張開來,籠罩了整個戰場,直接在霜風穀的這一麵,圈出了一個半圓。

將包括那十幾個逃兵在內的所有妖族戰士,全部圈在其中。

然後在下一刻,火域鋪開!

焰流星劃破長空,焰雀漫天飛舞,焰花朵朵開放如繁春。

他不能讓任何一個妖族戰士跑掉——在選擇加速逃往妖族領地的時候,薑望就已經想清楚了之後的種種。

更遠的隻能走一步看一步,但是在當前,若是讓妖族知道他活著闖進了妖族領地裡,那他就必無幸理。

他再強百倍也是無用。

所以必須要將參戰霜風穀的這些妖族……殺乾淨。

這時候他全身沒有一塊好的肌肉,短時間內已經很難再揮動長相思。但他還有道術,還有靈域,還有神魂。

他不是一個殺戮的兵器,他生來是個有溫度的人。但在這個世界一路泥濘一路掙紮過來,他早已精熟了殺戮的手段。

神臨之下,生殺予奪。妖王之下,豈有幸者?

熊熊燃燒的火域中,妖族戰士一個一個的倒下。

蒼龍七變結出的七宿之靈,如護法神靈一般,在火域外圍環飛,將那些辛辛苦苦殺出火域的妖族戰士,又一個個地殺回去。

而赤金色的眸光所至,專門盯殺那些對試圖組織起反抗力量的妖族。神魂未計損耗,一眼必殺一妖。

這是一場以一對多,一麵倒的屠殺。

在極速虛弱的狀態下,薑望反而展現出極度的冷酷,用最高效的方式,完成了殺戮。

一切發生得太快!

當石犀妖王對抗著極寒之風,謹慎地竄出霜風穀。眼中所看到的,隻是七宿之靈懸繞火海,以及火海之中,那個浴血提劍的薑望。

這一幕,像是一幅刻在岩壁上的血腥壁畫。

薑望恰將五指一握!

亢金龍、角木蛟、箕水豹、尾火虎、氐土貉、房日兔、心月狐,七宿之靈掀起元氣亂流,瞬間殺向犀彥兵。

甚至於薑望本人更是提劍而來,他最後的揮劍力量,本就是為犀彥兵而留。

在這樣關鍵的時刻,犀彥兵一咬牙,一步後撤,竟回到了霜風穀中!

籠罩山穀的極寒之風,徹底將兩個人隔開,白茫茫根本看不清彼此。這一刻他把難題丟給了薑望。

因為在出穀的那個瞬間,他已經看清楚了薑望的樣子,看到了薑望的傷勢。明白薑望不是有意殺來,而是遇到了某種危險,身不由己。當然他更看到了薑望殺絕穀外妖族戰士,更是要與他分出生死的決心。

但這裡是哪裡?

是霜風穀以北的荒原,是妖族的領地。也是人族的禁地!

他根本不需要與薑望拚什麼生死,因為隻要等到南天城那邊的妖族過來,薑望就是必死,而他一定能活。

雖然他的本命神通也已經被擊破了,但他相信若是同樣在霜風穀裡,他能夠比傷勢如此的薑望撐得更久。

所以本來代表著危險的霜風穀,這時候反倒成了他的堡壘。極寒之風成為盾牆,在生與死的抉擇前,護住他自己。

他不與薑望以傷軀拚生死,而是要以霜風穀為界對峙,等待薑望的選擇。

薑望若是衝進來,那就看看極寒之風的覆蓋下,誰更能熬。看看薑望還有沒有可能穿越此時的霜風穀,逃回人族領地。

薑望若是不敢衝進來,那就等等看,妖族的戰士什麼時候到。他和鷹克詢也便罷了,獅善聞身份高貴,南天城那邊一定會非常關心,說不定前來支援的戰士,已經在路上。

他相信自己熬得住,等得起!

而薑望若是選擇當場逃掉,隻要他將這個消息傳回南天城,相信有很多強者,願意將之搜殺。一個活生生的人族天驕,是多麼的具有價值?

其人身上必然藏有許多人族的秘密,可以幫助妖族了解現今最強大的對手。

即使拋開一切,一個鐫刻人族天驕之名的頭骨酒樽,也是今日之妖界,難得的奢侈品!

要在妖族領地追殺一個人族,能有多難?

因而他後退的這一步,無關於勇氣,而是穩之又穩,板上釘釘的勝利。

他果斷退進霜風穀裡,雄壯的身軀直接縮成了一團,儘可能減少與極寒之風的對抗,但也隨時可以暴起攻殺。

身上的光焰全部都熄滅,讓穀外的薑望,無法觀察到他。

更以玄奧的軌跡,將道元排列在體表,以此消耗無所不在的寒意,讓自己可以支持更久,有更多的選擇餘地。

而薑望也的確沒有追進霜風穀……身體已經扛不住。

但他隻是很平靜地提著劍,一言不發地站在穀口。

任由霜風穀內寒風吹,任由赤色的火焰,在他身周跳動。

短短幾步路,竟成了天塹。

極寒之風白茫茫。

薑望與犀彥兵各在一端。

二者都看不清對方的臉,但都知道,對方正在看著自己。

死亡對待他們非常平等。

並不在乎他們的身份、種族、力量。死亡是要帶走一切,死亡是萬事皆空。

這是一場關乎耐心和勇氣的較量,或者也是運氣的較量。

是南天城的妖族戰士先來,還是犀彥兵先扛不住極寒之風?

他們都需要拷問自己。

犀彥兵默默地蜷在穀中,調動所有力量,一聲不吭地與極寒之風對抗。已經結霜的眉眼下,是一種關乎生存的堅忍。他絕不發出任何動靜,絕不給薑望一丁點反饋。

薑望若想知道裡麵發生了什麼,就需要自己走進穀中來。

而在穀外,薑望有條不紊地做著自己的事情——

慢慢處理自己的傷勢。當然手法粗糙,隻是大概地移回內臟、大概接駁骨頭、大概的止血……

同時以三昧真火,小心翼翼地將現場所有的戰鬥痕跡全部焚解乾淨。了其三昧,焚於無形。

雖說完全沒有痕跡亦是一種痕跡,但沒有痕跡的可能性會很多。譬如所有的妖族戰士都死在了霜風穀。

至少他不能讓妖族那邊確定,有人族修士衝出了霜風穀,曾在此與妖族戰士廝殺。

他沒有把握偽造出不讓妖族察覺真相的痕跡,隻能用這種笨法子。讓三昧真火焚燒過每一寸土地。

這一片荒原是極冷的。

當然遠不能跟霜風穀裡比。

隔著霜風對峙的兩個生死大敵,犀彥兵連眉毛都不動一下,薑望卻是沒有一息停止動作。

在焚儘了所有戰鬥痕跡後,他又在靜靜燃燒的火域中,以簡單的風係道術,將那些妖族戰士的屍體卷起,以三息一個的恒定的速度,一個個地投進霜風穀中。

首要的目的是毀屍滅跡,合理利用極寒之風,比他用三昧真火一個個焚燒要省力。

其次也是為了給犀彥兵施加壓力,試探犀彥兵的反應。

更是能夠通過這些妖族屍體的消解,增加極寒之風的威能,讓犀彥兵更加難以支撐。

這是一箭三雕的好法子。

可以說薑望在隨時有妖族戰士趕來的壓力下,在這妖族的領地裡,仍然最大化地利用了已有條件。在與犀彥兵的對峙中,給自己增加砝碼。

但即便是如此,即便一個個同族戰士的屍體落在身邊,瞬間化成冰雕,又在下一刻碎成冰屑……

犀彥兵的意誌,也依舊沒有動搖。

他始終不曾踏出霜風穀,讓薑望蓄勢已久的一劍,遲遲不能刺出。也始終沒有給出一點動靜,讓薑望必須承擔生死的忐忑。

在寂然無聲的半刻鐘,一刻鐘,乃至三刻鐘之後,薑望更需要考慮一個問題——

犀彥兵還有餘力嗎?

犀彥兵還活著嗎?

但他隻是緘默地等待。

夜色漸漸籠了下來,妖界的金陽隱去,血月升空。

妖族的南天城還在等待捷報,人族的焱牢城和鐵岩城還在震驚與猜疑中。

誰能知道在這霜風穀,有這樣一場“等待”?

薑望在心裡有一條清晰的時間線,七刻鐘。

一個時辰是八刻鐘,他隻等到第七刻,就會毫不猶豫地離開。

因為六刻到九刻之間,是他根據人族大城援軍速度所測算的,妖族大城戰士在正常狀況下所趕來的一個相對平均的用時。

與此同時,犀彥兵在霜風穀裡所能支持的時間,應該不會超過四刻鐘。

多等的三刻,多冒的三刻險,是他給犀彥兵的尊重。

太冷了。

霜風穀的寒意,一點一點地漫出來,仿佛要滲進骨髓裡。

但薑望隻是保持著握劍等待的姿態,一動不動。

他的劍意比霜風更寂冷。

為了不在夜晚製造太明顯的異動,所以火焰也早就已經熄滅大半。隻在身上的血肉中,還燃著些許殘焰。以三昧真火來治療自己,是以破壞對付破壞。但這種痛苦,已經被這具身體所習慣。

這是一具幾乎已經枯竭的肉身,但你又能夠於此身感受到力量。

那是茫茫荒原,大風雪中,不滅的殘燭。

是“人”的餘光。

大約在第六刻的時候,霜風穀內傳來一聲裂響。渾身已經結滿冰霜的犀彥兵,終於是衝了出來——以一種異常僵硬的姿態。

眼睛是呆滯的,而於呆滯之中,有一抹最深處的渴求。

他伸出大手,探向薑望。

也不知是想要殺敵,還是想要靠近那猙獰血肉中的火焰,汲取一點溫暖。

但也永遠不會有人知道了。

他的身體已經僵硬在那裡。

極寒之意凍結了他的一切。

這場沉默的對峙,終於是有了最後的結果。

薑望仍舊沉默,隻是輕輕將這具屍體往前一推,推回霜風穀,交由極寒之風毀滅。

而後燒掉了自己所有的毛發、衣物、身上的血跡。

隻將一枚小小的儲物匣,吞進嘴裡,含在舌下。一直隨身的長相思、隻剩一片碎布的如意仙衣,以及安安送的那枚玉佩,也都放在其中。

熄滅了血肉中的殘焰。

不用道元,不動術法,不發神通。

避開了妖族大城的方向,赤條條地走向荒原深處。

他知道此後什麼都不可靠,他將要獨自在這莽荒世界掙紮。

他並沒有做好準備。

但他隻能往前走。

往前看,那血月之下的茫茫風雪,看不到儘頭。

本章六千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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