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4章何以名“蜚”
水珠之上生焰花。
這一幕如此美麗,又如此不和諧。
滋滋滋,滋滋滋!
恐怖的氣聲響起。
這樣的兩個世界,天然就會產生衝突,自誕生的那一刻起,就在瘋狂對耗。
火界在天,水界在地。
而兩界之間,是兩個元力世界崩塌的恐怖力量!
水火不相容。
規則相斥,根底相悖。
此間萬物,不應存在!
這應該是一個失敗的聯合道術。
但在失敗之中,孕生出真正的恐怖!
這裡的規則是錯誤的,錯誤的不僅僅是水火對立的本身,還有一切誤入此地的事物。
那咆哮著蔓延至此的雷電光幕,以一種橫掃一切的氣勢橫碾過來,所經之處,雲煙散、水波顫抖,就連空間都似在扭曲,水中魚蟹更是死傷無數。
可是當它撞向這水火對耗的兩界時……
卻無聲無息地湮滅了。
水界與火界以驚人的速度在消耗,在縮小。
可那難以計數的狂暴雷光亦是如此。
薑望精準地把控著力量,讓火界與水界的消耗始終保持同一頻率。
不停地對耗,也不停地消耗著雷電力量……最後幾乎同一時間消失。
那接天連海的雷電光幕,擴張至這水界火界共存之地,明顯停頓了片刻。隨著水界火界的湮滅,這片區域的雷電光幕也變得稀薄無比。
薑望便於此刻往前一步,一瞬間道元狂催,拉出名士潦倒之劍,當場將這片雷電光幕割裂!
轟隆隆,滋滋滋。
恐怖雷電的餘波彌散。
殘餘的雷電之蛇,從薑望的頭頂和腳下掠過,衝向遠方。
當然也避開了薑望身後的左光殊。
雷電光幕還在遠去,缺口也在迅速彌合,其它地方的雷電力量,會自動流動至彼處彌補——但已經與兄弟兩人無關了。
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就此被斬開。
有句話說“麻繩專挑細處斷,厄運隻找苦命人。”
其實隻是因為弱者無法對抗厄運,往往因之淒慘,所以格外顯得苦命。
而強者有能力斬破厄運,那些所謂的災劫,也隻不過是生活裡的小小波瀾。
“發揮得不錯。”左光殊看著那恐怖的雷光遠去,不由得輕鬆一笑:“當然我們還可以控製得更精細一點。”
這還是他們的訓練成果第一次公開展示。
對於這“湮界之術”的驚人效果,左光殊顯然相當滿意。
而薑望已經踏雲而走。
“去看看那裡發生了什麼!”
“薑大哥,這麼急的嗎?”左光殊有些不太理解:“前麵說不定還很危險。”
“最危險的時候已經過去了。即使是夔牛,這樣恐怖的力量又能發動幾次?”
薑望分析了幾句,又問道:“如果重傷的鐘離炎就在前麵不遠處,你急不急?”
越在內圍,這巨大雷電的威能當然更強。
即便是鐘離炎那樣的強者,若是沒有應對及時,也有很大的可能被重創。
這是薑望第一時間就做出的判斷。
而夔牛召發出這樣恐怖的雷電,有沒有遭遇意外的可能?會不會是跟另一些強大的異獸交手?會不會兩敗俱傷?
危機危機,危險過後,應該就是機會才對。
薑望的話音還未落下,便見人影一閃,左光殊已經衝到了身邊來。靴底耀起流光,眼神激動非常。
氣勢洶洶,十分急切。
不知道的,隻怕還以為他跟鐘離炎的感情有多好,這是要上趕著去救人。
夔牛製造的那巨大雷光瘋狂向外擴張,覆蓋的範圍約莫以千百裡計,撐過接觸的那一陣,越往裡走,卻是越平靜的山海。
這裡早已被肆虐過。
那咆哮的雷光已遠,且還在奔向遠處,直到其間貫徹的力量徹底消散,又或者被其它力量擊潰。
薑望和左光殊各披煙甲,燦爛招搖,在逐漸遠去的雷電光幕背景下往前疾飛。
低壓的層雲正在逐漸散去,還有零星的雷蛇四處遊蕩,有一種莫名其妙的孤獨感——卻是傷不了他們分毫了。
……
……
那接天連地的恐怖雷光擴散前,金光暗斂的機關迦樓羅,正平靜地掠過碧海。雙翅展開,在海麵投下巨大的陰影。
而鐘離炎範無術兩人,也正各自戒備,踏空而行。
夔牛的尾跡若是顯化實線,從高空俯瞰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屈舜華月禪師所處的方位,與鐘離炎範無術所處的方位,分彆在夔牛尾跡的兩側。
鐘離炎那一組人更近夔牛一些。
兩邊一左一右,暫時還互未察覺。
這一幕被一隻眼蟲儘收眼底,又通過獨有的聯係,傳輸於遠處。
“你猜,我最後的那隻眼蟲,發現了什麼?”
行走於海波之上,革蜚眼睛放光,有一種捕捉到獵物的驚喜。
雖然被天狗追殺了一陣,甚至於直接逃離了那座浮山。但他倒是冠未斜、衣著未亂。很有幾分從容過風雨的氣質。
一旁的伍陵顯然沒有那麼好的精神,隻道:“放!”
相處久了,見多了革蜚賣關子,連“有話就說,有屁快放”都懶得說了,直接縮略為一個“放”字。
“有辱斯文,有辱斯文!”革蜚痛心疾首,嚴詞譴責。
伍陵悶不做聲地往前走,問也不再問。
終是革蜚先忍不住。不滿地撇了撇嘴,然後說道:“在那片海域看到了至少六個人在,也就是說,至少三章玉璧!”
“都是誰啊?”伍陵問道。
“鐘離炎,範無術,屈舜華,月天奴,左光殊,薑望!”革蜚報菜名一般,一溜嘴很是順口。
伍陵止住腳步,側過頭來:“你怎麼想的?”
“把厄蟲撒下去,看誰倒黴咯。”革蜚咧嘴笑著,又看向他:“我家隻有一隻厄母皇蟲,每二十年才產卵一次,每次隻能存活兩到三隻厄蟲幼蟲,它們雖然永遠無法成長為厄母皇蟲,壽命很短,但也是非常珍稀的。自孵化出來,就在最好的環境裡成長,我吃的都沒它們吃的好……”
伍陵用那隻稍大的眼睛瞥了他一下:“記賬便是。我懂。”
革蜚這才止住滔滔不絕,從懷裡取出一隻透明的琉璃小瓶。
那瓶子精致光滑,很是漂亮。
瓶中有三條黑色的羽蟲,正交錯著飛來飛去。
約莫半指長,頭極瘦而羽極薄。
羽翅振動間,尾部帶出一道道流動的黑煙。
軀體似虛似實。
“這些人都是天驕,想來福緣深厚,一條厄蟲恐怕影響不了什麼。便三條都舍了,下個血本看效果!”
革蜚很是肉疼地看了這琉璃小瓶一眼,才遞給伍陵:“扔過去吧,把瓶子砸碎就行,不用做彆的手腳。”
伍陵右手一推鐵鑄進賢冠,扯出文氣,隨手一筆,將琉璃小瓶圈住,左手卻是托出一張沙盤來——
長寬各三尺,底盤材質倒是難辨,總之顏色深沉黑亮。
盤中壘山聚海,顯化相應環境。
整個沙盤中,絕大部分地方都混混沌沌,陷於霧中。
清晰的那一塊裡,其上浮山碧海,立體具現,卻是他們兩個進得山海境以來,所探索或者觀察到的所有地方。
“方位?”伍陵言簡意賅。
革蜚滿是羨慕地看著這座沙盤,卷起文氣成線,略找了找位置,便在沙盤中一點。
伍陵則直接以文氣狼毫,將琉璃小瓶圈進沙盤中,正落在革蜚所指的位置,如墜雲霧中,頃刻消失不見。
一雙大小眼盯著沙盤,看得很是認真。
“其實你元石不湊手也沒有關係,咱倆這交情……”革蜚在一旁巴巴地道:“用這山河盤抵債就行。”
伍陵乜了他一眼:“在這山海境裡,除了屈舜華,沒人有資格問我元石湊不湊手。你倒是好意思!”
“也不單單是這元石的事情,沒有這麼膚淺嘛……”革蜚歎道:“最重要的是緣分,你能理解緣分嗎?此物與我有緣。看到它的第一眼,我就覺得親切,好像是命中注定!”
伍陵置若罔聞。
革蜚又道:“說真的,伍兄,你不覺得你的山河盤跟我的眼蟲很搭嗎?完全可以稱得上是天作之合!你且捫心自問,若沒有我的眼蟲幫忙,你能這麼快掌握這麼大範圍的情報,迅速把山河盤推演到這個程度嗎?”
“是很搭!”伍陵點了點頭,表情認真地道:“開個價吧,你的眼蟲和配套的飼養、控製之法,加在一起怎麼賣?”
“懶得理你。”革蜚一甩手,跳過了這個話題。
就在此時,山河盤上,那厄蟲琉璃瓶墜落的地方,驟然騰起一道雷電,已經探明了的那處範圍,重新被濃霧掩住,且濃霧的範圍還在不斷擴大——
這說明環境在迅速改變!
且改變的程度很深,不然不會讓山河盤上已經探明的區域都黯淡下來。
伍陵看向革蜚。
此時最後一隻眼蟲也已經被雷光波及殺死,那道雷光就是它最後看到的景象。
革蜚所知,也並不比伍陵更多,但是他自信地笑了:“看到沒有?看到這道滅世之雷了嗎?這就是我家厄蟲的厲害!厄來萬物皆相欺,就連夔牛也要被影響!現在知道你花的元石有多值了吧?”
伍陵的大小眼裡,充滿了懷疑,然而那道雷光又的的確確正在摧毀山河盤已經洞察的區域,也剛好是在厄蟲墜落之後才發生。
忍不住問道:“那裡現在是發生了什麼?”
“厄運的表現形式多種多樣,天災人禍不一而足……誰說得準呢?”革蜚道:“反正肯定有夔牛的事情在裡麵。要不要去看看?興許有驚喜呢?”
伍陵搖了搖頭:“兵法雲,知己知彼,百戰百勝。我們的對手也不僅僅是那六個人,還是堅持原有計劃,先勘探環境,等地利在手,再待天時。”
革蜚很是自信地道:“我的厄蟲既已灑下,彼處天時地利都在我。還有什麼好等?”
伍陵瞧著他:“你的厄蟲這麼厲害,怎麼你參與黃河之會,隻是個八強呢?”
革蜚抬起下巴,高傲地以鼻孔相對:“連黃河之會都沒資格參與的人,恐怕不適合嘲諷黃河八強吧?”
伍陵窒了一窒。
他也不好意思說些什麼楚國乃霸主之國,競爭更激烈之類的話,因而竟一時無言以對。
畢竟是此行“東家”,革蜚自覺還是不能得罪財主太狠,又主動道:“在黃河之會那樣的地方,帝君注視,真君主持,我的厄蟲能抵個屁用?八進四最好的兩個簽,燕少飛和範無術,我抽到了燕少飛,已經是祖墳冒青煙,長期以來不停吞食厄運的結果。還待如何?”
“抽到範無術你也未必能贏。”伍陵仍有些吃味地道。
革蜚倒是並不否認:“人定勝天嘛,運隻是一方麵。對真正的強者來說,以力破厄才是常事。你看內府場那個齊國薑望,先遇項北,再遇秦至臻,最後遇黃舍利,連戰三大霸主國天驕,且是接連挑戰秦至臻和黃舍利這樣的內府最強者,可謂是下下之簽運,但最後他摘了魁,也最有說服力。”
轉過臉來,又笑嗬嗬地看著伍陵道:“這次你如果幫我弄到‘蜚’的精血,什麼範無術、燕少飛之流,不就不算什麼了麼?屆時我有運又有力,正是天意在我,英雄自由!”
“不要太樂觀。”伍陵看了一陣山河盤,將之收起:“這一次你和我的機會都很小,我也隻是儘力而搏。真個算起來,你想要的更為艱難……你知道有多艱難。”
“不是說隻要集齊進入山海境的全部九章玉璧,就能直接開啟凰唯真的秘庫麼?這是最簡單的路子,對不對?”革蜚笑眯眯地道:“那我們把他們全部乾掉就可以了。”
伍陵沉默了半晌,隻道:“勇氣可嘉。”
《山海異獸誌》有載:“又東二百裡,曰太山,上多金玉、楨木。有獸焉,其狀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其名曰蜚。行水則竭,行草則死,見則天下大疫。”
革蜚所盯上的,與他自己同名的異獸,乃是傳說中的災獸,肆虐世間的災難之神。
可比進入山海境的那些天驕,要凶狠得多。
真要說起勇氣來,以“蜚”之精血為目標,大概更見勇氣。
然而伍陵清楚,越國革氏盯上“蜚”之精血,已不是一代兩代人。
道曆三六二七年,革氏入太山,儘起精銳二十七人,歸者無。
三七九五年,革氏家主親入“禍水”,以求幼蜚,一代真人,一去無音訊。
革氏是越國的古老名門,神秘且強大。但隨著修行世界日新月異的變化、諸多異獸的逐漸滅絕,古老的馭蟲之術,已經不太能跟得上時代,漸顯頹勢。
為了突破瓶頸,革氏不知奮鬥了多少代。
不然革蜚何以名“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