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7章群星閃耀時(最後一天雙倍求月票!)
許象乾的心情是複雜的。
薑望重複三次斬出巔峰狀態的人字劍,沒有一絲偏轉,沒有一次勢衰,最終毫無爭議地贏下了決戰。
摘取了或許是整個黃河之會曆史上最有分量的一屆內府魁名……或者至少也是曆史前三。
他作為趕馬山雙驕的另一驕,與有榮焉,理所當然要為此歡呼。
他也已經提足了氣……
但是那個胖子隻是一晃身,就跳到了後麵去。
他還沒來得及張口,耳朵都差點被接下來那聲巨響震聾!
真是不要臉啊,這種事情都做得出來,居然用法天象地喊話!
而且喊得這麼簡單這麼沒有才華!
平庸膚淺不自知!
如何匹配得上趕馬山雙驕的威名?
事實上才華橫溢如他,早已經為薑望的奪魁,寫好了口號。
所以他張了張嘴,還待再爭取一下……
但立時便被淹沒在鋪天蓋地的歡呼聲中。
整個天下之台內,到處都在呼喊薑望之名!
感謝他奉獻了一場又一場如此精彩的戰鬥!
感謝他承人族先賢之誌,在這觀河台耀武,用他毋庸置疑的實力,向長河龍君展現了何為人族天驕。
從與項北超越內府層次的神魂之爭,到與秦至臻劍仙人對閻羅天子的驚世之戰,再到奪魁時,於逆流時光中,一劍三敗黃舍利。
每一場都分量十足,每一場都是最頂級的戰鬥演繹。
他的才情,他的意誌,他的天賦,他的實力,實至名歸,真乃天下第一!
歡呼聲此起彼伏,久久不歇。
就在這這個時候,曹皆直接從位置上起身,雙手捧出一杆卷著的旗幟,就那樣高舉著,一步步往天下之台走去。
“薑望!”他洪聲道:“且為我大齊展旗!”
來自四麵八方、如潮湧般的歡呼,也如潮退去了。
薑望獨立在這天下之台上,接受所有目光的注視。
萬千目光的重量,加於一身。
羨慕的、嫉妒的、崇拜的、向往的……
從此他亦要習慣,因為他已經是真正的天下第一內府!
是現世數百個國家、無數天驕裡,最強的那一個內府境修士。
是茫茫夜幕中,最璀璨的那一顆星辰!
群星閃耀時,他最耀眼!
他靜靜地看著曹皆走來,看著那一杆卷著的紫色旗幟,慢慢靠近。
大齊春死軍統帥,當世真人曹皆,親自捧旗而出。
他應該要知道,這一杆旗幟的分量!
齊國奠定霸業以來,多少天驕台上奮死,多少豪傑死不瞑目,這是第一個魁名!
並非齊國不強,並非齊國天驕不強,更不是齊國天驕惜命。
隻是天驕雲集之時,誰都有必爭魁名的理由,誰也都是萬萬裡挑一的絕頂天驕。生死勝負,有時候隻在一瞬間。不是努力就能贏,不是拚命就可以走到最後。
爭魁,有時候也是需要一些運氣的。
齊國在黃河之會上的運氣真的不夠好,強如重玄遵,天府堪稱無敵,卻也在這一屆遇上鬥昭,錯失魁名。
薑望亦是連遇項北、秦至臻、黃舍利,堪稱死亡簽運。
很多齊人其實已經不抱指望。
他最後能越戰越勇,越戰越強,橫壓絕世天驕,力摘魁名,尤其震撼人心。
曹皆走近了,那一卷紫色也走近。
薑望伸出雙手,肅容道:“薑望接旗!”
他接過這杆旗幟,感覺足有千斤重!
曹皆交出旗幟後,便立即轉身。
哪怕是他這種位高權重的大人物,也不會在這個時候,與黃河之會的魁首爭輝。
走下演武台後,曹皆才對著餘徙一禮,道:“有勞餘真君!”
餘徙亦肅容,微微頷首,以為回應。
而後伸手在演武台上一引——
就在薑望的麵前,一道一道的清光,凝成台階,那清光台階向著天穹高處無限延展,仿佛一直連到了天穹儘頭。
天之階,在身前。
薑望就捧著手裡的旗幟,踏上這清光之階,一步步往上走。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高,踏上高天去,漸漸在人們眼裡,已經隻剩一個黑點。
而六合之柱所圍的六個麵,已經悄然轉為了流光幕牆,不再是六位至尊的龍袍一角。
薑望越走越高,離那些熱切的視線漸遠了,也遠離了歡呼。
舉目四望,除了接天連地的六合之柱和六麵流光幕牆,什麼都瞧不見。
唯有腳下的清光之階,手上的紫色旗幟,腰間的長相思。
越往上走,越是孤獨。
轟隆隆!
轟隆隆!
他仿佛聽到長河怒哮。
但細聽又複無聲。
俄而,又像是有人大聲宣讀著什麼,卻並不能聽得真切。
漸漸的,這些聲音也沒有了。
他往上走,往上走,孤獨地往上走。
像是一個人在漫長的黑夜裡前行,努力地去鑿出第一縷光。
第一個登上高山之巔的人,誕生了人類的第一個理想。
“你是何人?”
忽然有個聲音這樣問。
這聲音古老、浩瀚,仿佛流經了無窮歲月,又像是包容了現世一切。
它近在耳邊,又遠在天邊。
“薑望!”薑望大聲回應道。
那聲音又問:“你欲何為?”
薑望道:“已摘魁名,登天展旗!”
“至矣!”
一聲歎息,終不複聞。
薑望抬眼再看,發現他已經走到了清光之階的儘頭,眼前是一座圓形旗台。
瞧來……
很像是縮小了許多倍的觀河台。
那中間留下的圓孔,也以六柱所圍。
薑望將手中的那杆旗幟豎起來,將旗杆插進旗台的圓孔中,右手握著旗麵,高高一展!
那一抹紫色的、至尊至貴的旗幟,就這樣飄揚在高空。
一條紫色的神龍,傲然騰於旗上。鱗爪畢現,目有神光,龍首龍尾,連成一個圓環。
在這紫色神龍所圍繞的圓環正中間,是一顆璀璨的亮紫星辰,至尊至貴,燭照天下。
這就是代表大齊皇朝的紫微中天太皇旗!
當旗台上,紫微中天太皇旗飄揚的那一刻。
天下之台內,人們也已經能看到,齊天子法相所立的那一麵幕牆,其上亦然出現了紫微中天太皇旗的圖樣。
整個六合之柱所圍,六麵幕牆本都是空空如也,隻有恍惚流光。獨獨東齊這一麵,此時被代表大齊皇朝的旗幟所鋪滿。
這是一種莫大榮耀!
在場齊人全部起立,對著這一麵幕牆行禮。
曹皆高聲道:“壯乎哉,我大齊!”
所有齊人同呼:“壯哉大齊!”
而在天階儘頭,豎立紫微中天太皇旗的薑望,看到一個光點,自飄渺難知之處落下來,印上眉心。
這是什麼?
他來不及思索,下一刻,已經回到了天下之台。
其時天階已消,四下無聲。
代表大齊皇朝的紫微中天太皇旗,在觀河台飄揚!
薑望看著齊人的方向,笑道:“幸不辱命!”
迎接他的,是齊人久久不歇的歡呼聲。
天下列國,無數天驕,十餘年來,隻出這麼三個魁名。
本屆更是隻有兩個!
齊國已摘其一!
榮也耀也,世難再舉!
在齊國的史書上,亦會記下這樣一筆——大齊元鳳五十五年,七月十二日。茲有大齊青羊鎮男薑望,於觀河台內府場奪魁,為國展旗!
且不說齊人如何,魁首如何。
一場有一場的榮耀。
餘徙作為黃河之會的主持者,在此時宣道:“內府場魁首已決出。且待明天,再續天驕之會!諸位且……”
“餘真君容稟!”
一個聲音忽然落下。
台上薑望猛然轉身!
這聲音如一柄利劍橫空而來,割天地,斬人心。
它太鋒利了。
它輕易就割開了人們還在為魁名決出而沸騰的情緒。
它冷漠無情地斬近每個人耳中。
而對薑望來說,這聲音他太熟悉!
多少次在回憶裡鳴嘯!
多少次在耳邊回響!
眾人皆循聲望去,隻見得——
自東北方向的入口,走進來一個麵容年輕的白衣男子。
其人眉、眼、鼻、唇,甚至長發,都給人一種極致鋒銳的感受。
而他的眼神,溫吞,冷漠,又天真!
如此矛盾複雜的感受,很難讓人相信,是由同一雙眼睛帶來。
但這個人就這樣走來了,對著真君餘徙說道:“何必明日?”
這是什麼意思?
人們驚詫莫名。
此情此景,此勢此言,讓人隱隱有所猜測,可沒人敢篤定!
那太荒唐,太不可思議了!
“李一!”金冕祭司那摩多,麵露驚容,在牧國備戰席上,今日第一次出聲:“你竟然就是太虞?”
極情於劍,極情於道,代表現世道劍最高成就的李一,他如何不知?
道劍之術早已經取代了煊赫一個時代的飛劍之術,但傳至現在,道劍之術其實也已經漸漸凋零,歸於小眾,這亦是修行曆史的沿革。而李一其人,一度被視為道劍之術再起輝煌的唯一可能。
其人其劍,鋒銳絕倫,有過許多輝煌的事跡。
甚至於堂堂金冕祭司那摩多,也曾與其道左相逢,雖未交手,已知其人
但李一明明出身於一個已經滅亡的小國,何時成的景國人?
“沒錯!”
李一並未說話,景國備戰席上,神策軍統帥冼南魁已經長身而起,赤麵慨然:“景國李一,道號太虞真人!五日前,於大羅山受封!”
能在大羅山受封,李一的出身已不必懷疑。
其人本來獨行天下,好似是無派無彆的當世真人。現在看來,卻是景國布於天下的暗子。
景國連棄外樓內府兩場,三十歲以下的天驕代表卻遲遲未現身。整場黃河之會,眼高於頂的景國人都悄無聲息。從頭到尾,冼南魁一個人坐在備戰席上,孤零零的毫無存在感。
但此時甫一出聲,便叫天下驚!
儘顯景國之強勢霸氣!
一位真人!
一位在大羅山受封的真人!
他竟然是代表景國參與黃河之會三十歲以下無限製場的天驕!!!
這意味著什麼?!
冼南魁環視四周,忽然笑道:“李一是道曆三八九零年生人,諸位真人若是不信,大可以辨血見齡!”
事實上他得到消息的時間也很晚,彼時那種震撼難以言表。但現在把這種震撼的感覺丟出去……又很舒爽。
當世真人自然是一眼就能洞察年齡,但李一本身亦是真人,不可能任人洞察。拋出一滴鮮血來,倒是沒有問題,也足以鑒彆真假。
但沒有任何人要求辨血。
因為六位至尊還在場,長河龍君亦在座。李一若是年齡不實,絕不可能瞞得過去。
但這是什麼概念?
一位三十歲不到的當世真人,這已經直接打破了修行曆史的記錄!
是有記載以來,史上最年輕的真人!
薑望站在台上,已經聽到有人在驚呼:“這是有史以來第一個在三十歲之前成就真人的修士!”
更有人完全不能相信:“居然隻有二十九歲!怎麼可能!?”
而薑望的心裡隻有一個念頭——
恐怕不止!
他永遠也不會忘記,在還真觀裡所“旁聽”到的那場戰鬥。
那一戰,真正開啟了他對超凡世界的廣闊認知。
正是繼承了左光烈遺留的開脈丹和月鑰,他才踏進超凡世界,開啟新生。
但一路走到現在,回望左光烈,仍覺天驕耀眼。
他今日摘下的魁名,左光烈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做到了!
修行愈久,愈能知道左光烈的天才和強大。
僅僅那一門焰花焚城,他就現在都未能掌握。
而能斬落左光烈之頭顱……
恐怕在那個時候,李一就已經登臨洞真!
也就是說,李一並不是二十九歲成就的洞真,而是最遲在二十七歲,就已經成為當世真人!
與之相較,景國的什麼趙玄陽、淳於歸,的確是不值一提。
與此相對的,其餘三十歲以下無限製場的天驕們……
也難以並論!
在三十不到成就神臨,便被視為絕頂天驕的時代。
李一以同樣的年齡,成就了洞真!
還站在演武台下的曹皆眯起眼睛。
五日前?
這個時間點……
萬妖之門後的那場大戰剛好結束不久。
甚至於可以準確地說,就是在景國內府境天驕戰死後的第二日!
也就是說,景國是在內府境天驕戰死後,就立刻啟用了李一這顆暗子。隻為確保最強天驕之魁名!
一位當世真人,也的確能夠做到。
隻是……
一位這麼年輕、這麼可怕、創造了曆史的當世真人,一直以來隱藏身份,天下獨行,所圖必然深遠。
景國現在將他掀出來,真的夠本嗎?
或許不僅如此,或許還有黃河之會以外的原因……
曹皆笑了笑,並不言語。
不管景國夠不夠本,齊國是已經夠了!
本屆僅有的兩個魁名,是由薑望和史上最年輕的當世真人分享……
齊景算是平分秋色!
此時此刻。
冼南魁的介紹已畢,而太虞真人李一繼續往前走。
“你說……何必明日,是什麼意思?”
餘徙看著李一,確認般地問道。
李一很平靜地說道:“我的時間很珍貴,我不想在這些人身上浪費。我希望就在今天,就在這一場,解決這件事情。”
他的聲音太平靜了,由是愈見鋒利。
人們已經驚得說不出話來。
不少人則在悄悄打量,另外幾位無限製場天驕的臉色。
計昭南麵無表情,膝上韶華槍雪光流轉。
慕容龍且眸光冷肅,不自然散發的殺氣,令周邊的空間都隱隱扭曲。
夜闌兒嘴角帶笑,但眸中殊無笑意。
黃不東終於不再發呆了,隻低頭看著自己的右手,五指一根根屈下,又一根根抬起。好像在數著什麼,但沒人知道他在數什麼。
現世神使蒼瞑的麵容,仍然藏在鬥篷裡,但他已經從盤坐,變成了正坐。五指朝天,微曲拇指,這是蒼圖神廟朝聖的手勢……
除此五大霸主國的天驕外,無限製場另外兩個正賽名額的獲得者,表現也不相同。
丹國的張巡麵容堅毅,不動聲色。
宋國那位成道以五射的辰巳午,則是輕輕正了正儒冠。
而李一完全不看這些所謂三十歲以下最強的天驕們,仍徑直往前走,終於走到了演武台之下,抬頭看向薑望。
仍然獨立台上的薑望,則低頭看著他。
曹皆靜靜地看過去,他並不擔心對方敢在這觀河台無故對薑望出手。但便是有什麼言語或氣勢上的壓迫,他也須是不能同意。
“你名薑望,是嗎?”李一開口問道。
倒是並無什麼爭鋒相對的意思。
薑望隻回了一個字:“是。”
“這是我們第二次見麵了。”李一淡聲說道:“我的劍剛才因你顫鳴。”
他隻是在陳述一個事實,而沒有任何特殊的意味。
但聽到這句話的人,難免心中驚訝。
最年輕的當世真人,與天下第一內府,竟然是認識的嗎?聽起來似乎還有一段淵源。而且……他剛才說他的劍,因內府境的薑望而顫鳴?
這種陳述,這對很多人而言,都無疑是一種巨大的榮耀。
薑望目光寧定,無喜無悲,隻是按劍道:“好久不見。”
準確地說,這是他第一次看到李一的臉。
但李一的聲音,已在他的記憶裡無數次回響。
他永遠不能夠忘卻,這道鋒芒。
毫無疑問,這個人所代表的名字,是他迄今為止,印象最為深刻的一座高峰。這個人,就是他在漫長道途上,傾力追趕的目標。
他在成就超凡之時,想的便是,有朝一日,若與李一相同!
李一沒有什麼寒暄的意思,或者說,他根本不懂寒暄為何物。隻繼續道:“期待第三次見麵的時候,你能告訴我,我的劍為何而鳴。”
薑望說好久不見,但也不過是過了兩年。
第一次見麵,這是一個奄奄一息隻在等死的乞兒。他不許其生,也不奪其死,任意自然。
第二次見麵,其人已經是天下第一內府,全力一劍,令他的道劍都隨之顫鳴。
所以他說,他期待第三次見麵。
但至少在現在,這個天下第一內府,還是沒資格給他答案的。
薑望仍然直脊而立,不卑不亢道:“我也期待第三次見麵的時候,我能給你答案。”
很多人大概覺得李一在說客氣話,而薑望奪魁之後太膨脹。
但李一從不說客氣話,而薑望是真的相信自己。
唯有他們兩人知道,他們的第一次“見麵”,是在哪裡,是在什麼時候。
李一笑了。
這笑容像一個天真的孩子,得到了想要的回答。
但很快又斂去。
因為消散得太決然。讓這抹笑容,在天真之外,也有了淡漠的味道。
這是一個天真無情的人。
他彎起食指,點了點這座演武台。
“你的戰鬥結束了,現在換我上台,如何?”
這是疑問的語氣。
薑望笑了笑:“好啊。”
於是走下演武台。
一白衣,一青衫。
兩個人一上一下,就此交錯而過。
仿佛是某種儀式的交接。
但很多人心裡也都清楚……
一個魁首下台了,一個魁首正登台。
現在,白衣披身的李一,就站在這天下之台上,迎接著四麵八方的目光。
喜歡穿白衣、且又穿得很好看的人,就在這現場,也有不少。
比如淩霄閣主葉淩霄,瀟灑出塵,俊逸非凡,飄飄然有仙氣。
韶華槍主計昭南,則很符合說書人口中常出現的那種白馬銀槍、白袍小將的形象,真個風姿無雙。
那奪儘同輩風華的重玄遵,卻又不同,翩翩如濁世貴公子,風華絕代。
而李一穿白衣,給人的感覺,就是“簡單”。
那種無一絲雜色的簡單。
他是如此鋒利,如此純粹的鋒利。
隻是往演武台上一站,就已經割傷無數目光。
仍在台下未移步的餘徙,淡聲道:“黃河之會自有規矩。若其他參賽天驕同意,本座也便認可。若有一人不同意,太虞,你還是明日再來。”
哪怕誰都知道,當登臨洞真的李一到場,黃河之會三十歲以下無限製場,就已經失去了懸念。
再怎麼天驕蓋世,神臨與洞真之間的差距,也不可以逾越。
但黃河之會仍有自己的規則,需要得到尊重。
當然,若是所有參戰者都同意不浪費時間,提前在今日開啟魁名之爭,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就如薑望主動放棄調養時間一般,亦由自主。
“他們會同意的。因為現在,就是唯一的機會。”
這位現世最年輕的真人,在台上平靜地說道:“今日若為戰。誰能接我一劍,我當棄魁名!”
太虞真人李一,開出了他的條件。
一劍!
人們驚得不知說什麼好。
但這還未止。
演武台上的李一,用那平淡得近乎溫吞的眼神,轉過一周。
似乎這時候終於開始注視對手,但目光中分明沒有任何人。
“誰先來?”
他問道:“又或者,一起來!”
簡直視天下英雄如草芥!
但人們不由得想到。雖然神臨到洞真難以逾越,但七位當世最強的三十歲以下天驕若能聯手……倒也未必沒有爭勝的可能!
白衣霜槍的計昭南,第一個站了起來。
他就站在齊國的備戰席前,用那雙寒星般的眸子,注視著演武台上的李一:“以眾淩寡,我不屑為之。以神臨戰洞真,我不能為之。今日這一戰,我計昭南力不如人,就此棄賽。但是李一。”
手中韶華槍流光瞬轉:“你今日辱我何極!他日我登臨洞真,必繼今日之戰!!”
一聲落下如槍鳴。
已定來日生死約。
那時候的挑戰,可無真君保命!
其人提著韶華槍,徑自離席而去。
李一看了一眼那驕傲孤絕的背影,並不說話。
第二個站起來表態的人,是荊國慕容龍且。
“戰場之上若有可為,千軍萬馬也無拘。演武台上再不可為,也該是兩人分生死。”
他冷冷地看著李一:“魁名是你的。但修行路上,一時先後難免,生死途中,你我一視同仁。咱們來日方長!”
說罷,亦是轉身。
直到此時,已經走到演武台下曹皆身邊的薑望,才咂摸出一些味道來。
計昭南怕死嗎?
計昭南怕丟臉嗎?
都不是。
他站在觀河台上,代表齊國出戰黃河之會,但首先要考慮的,是齊國的利益。
所以他留下他日之約,率先退場。
便如此時的慕容龍且。
一直都說,黃河之會是另一種形式的戰爭。演武台上亦是戰場。
但慕容龍且此刻強調戰場是戰場,演武台是演武台,卻是要抹掉“景國勢壓天下”的印象。
無論如何,台上圍攻李一之事必不能為。
在場這麼多天驕,若真的上台圍攻李一。
無異於天下合圍景國。
景國敗亦是勝,勝則聲勢無兩!
而慕容龍且同樣選擇棄賽,並告訴世人,李一之強,是李一之強,無非修行路上早行一步。景國這一次,也隻不過是爭得了一個魁名,與齊國之魁,並無本質區彆。
李一,或者說李一所代表的景國,在營造傾天下之勢。
而計昭南慕容龍且,連卻之!
“唉。”楚國夜闌兒歎了一口氣,把聽者的心都幾乎歎碎了。
她施施然站起身來:“夜闌兒深負皇恩,倒也沒什麼可說。景以太虞摘魁,我當避席!”
亦是轉身去了。
黃不東終於數完了他的手指,呆了片刻,愣道:“我無幸理。”
整個人似乎更加老態,起身懨懨地離去了。
至於有著現世神使之稱的蒼瞑,則是收回了朝聖的手勢,一言不發地離去。
金冕祭司那摩多代為宣布道:“此戰牧國棄賽。景國連棄兩場,我們也棄一場,算是一個交代!”
他的表情神聖,他的語氣慷慨。
讓已經退出法天象地的重玄勝也歎服不已。
想他重玄勝雖然臉皮不輸,但膽量是比不上的,他哪裡敢在黃河之會,擺這種不要臉的譜?隻能說蒼圖神神光所照,果然厲害!
瞧那摩多這話說的,聽起來牧國倒像是比景國強得太多。
偏偏景國方麵還不好反駁,雖然性質不一樣,雖然景國連棄兩場,恰恰是為了蓄積此時之勢,一場而傾天下……
但真要論起來,兩場還確實是比一場多……
五大霸主國,拱手將無限製場的魁名讓出。
固然是李一洞真修為,橫壓三十歲以下無敵,但也有“老子們不陪你玩”的意思。
對於這些,李一不置一詞。
霸主國天驕相繼離場,所謂圍攻之說,自然不存在可能了。
宋國的辰巳午正襟危坐。
他先時正冠,是已有死誌。
但在幾大霸主國天驕相繼離場後,麵上倒是顯出了笑意,施施然道:“太虞真人自然當得魁名。我心服口服,當於台下觀禮,賀此榮時!”
這亦是認輸了。
現在隻剩下丹國的張巡。
其人可以說是無限製場最不被期待的天驕,本身打進正賽,也是艱難取勝。
但恰恰是他,眼有戰意。
按照李一之前所說的那樣。
此時此刻,若能接其人一劍……丹國便摘此魁!
其餘幾個霸主國,當然不屑於以這種方式爭魁,那幾位絕世天驕,也不可能以撐一劍為目標上台。
但對丹國來說……誘惑太大了!
幾乎是魚躍龍門的一步!
張巡咬咬牙……
“張巡!”丹國國相費南華看著他,搖了搖頭。
張巡沉默半晌,眼中的戰意終於退去了。
費南華轉頭看向演武台:“不到而立之年,已堪洞真之境。太虞真人摘此魁名,當之無愧!我丹國天驕,亦選擇認輸。”
如果說薑望創造了黃河之會曆史上最快獲勝的記錄。
那麼太虞真人李一,則不僅刷新了這個記錄,更是創造了有史以來最快奪魁的記錄。
一襲白衣獨來,列國天驕回避!
洞真相較於神臨,的確是碾壓式的差距,無法逾越。
六位至尊都沒有發表意見,現場更無人再有資格發聲。餘徙環視一周,於是道:“無限製場之魁名,由景國李一摘得!”
壓抑了好幾天的景國人,自然是歡呼起來。
太虞真人橫空出世,碾壓全場,不出一劍而摘魁。
這事跡必然會銘刻在曆史上,景國人也自以此為榮。
唯獨此刻立在演武台上的李一本人,仍然平靜。眼睛裡幾乎看不到情緒,仿佛這一切都與他無關。
他站在現世的中心,卻如獨在世外。
台下的薑望,此時忽然想起了當初在還真觀,公羊白、墨驚羽等人離開後,從李一嘴裡輕輕喊出的、那一聲微小的……“嘭”。
感受了他的寂寞。
冼南魁咳了一聲,然後道:“李一!為我大景展旗!”
也如先時曹皆那般,雙手捧起一杆旗幟,一步步走到台前。
李一仍不說話,單手接過了,直接往天上一甩,像是對著蒼穹,丟出了一支投槍!
這杆旗幟倏忽而遠,根本也無需天之階。
而人們須臾便見得,景帝法相所立的、東北方向的那道幕牆,頃刻印上一副旗圖。
那是一條黑龍、一條白龍,龍尾相錯,龍身繞曲,龍首各望一方,共同盤成了一個旋。
是為乾坤遊龍旗!
在景國人的歡呼聲中,李一拔身而起,直接消失在了高穹遠處。
其時,六位至尊的法相皆隱,那位坐觀賽事的長河龍君也已經消失。
人們還在歡呼著、遺憾著、嘈雜著……
黃河之會,已是結束了!
薑望立在台下,還在想著關於李一的事情,關於第三次再見的約定……
忽然之間,已經有一群人湧到身前來。
重玄勝的、李龍川的、晏撫的、許象乾的……所有人的笑臉。
“記得嗎?記得嗎薑望?記得我跟你說過什麼嗎?”
重玄勝難得的表情激動,肥臉通紅,這漲紅的顏色,似乎也染進了眼睛裡:“你將讓所有人矚目,你將會成為齊國的驕傲……你做到了!你做到了!”
許象乾額頭鋥光發亮,哈哈大笑:“今日我們趕馬山雙驕,名揚天下!”
晏撫溫聲笑道:“來之前我已經包下了豐城所有的酒樓,擺三日流水席,不禁任何人上桌,為你慶功。一路行來多艱,現在魁名已摘,是該休息幾日,你走到哪裡,咱們就醉到哪裡吧!”
照無顏輕輕按著子舒的肩膀,子舒低頭憋了半天,終於抬眼看著薑望:“你真厲害呀!”
有人在慶祝,有人在哭泣,有人在歡呼,有人落寞離去。
撤離的牧國隊伍中,赫連雲雲笑問道:“不過去說兩句麼?”
趙汝成收回了視線,含笑搖頭:“他有很多好朋友,還有很多好前途,再也不會不快活啦!”
“趙汝成!”
驀然他聽到這樣一聲喊。
於是轉頭看去。
隻見得人群中薑望踮起腳來,遠遠看著他,雙手張成喇叭狀,大聲問道:“誰是哥?”
趙汝成臉色仍有些重傷未愈的蒼白,但是笑得燦爛,雙手同樣攏在嘴巴前,大聲喊道:“你是!”
薑望高聲問道:“我是誰?”
趙汝成連聲大喊:“薑三哥!薑三哥!!薑三哥!!!”
兩個人也不走近,就這樣隔著人群,互相喊話。
顯得很是幼稚……
但這種幼稚,大概也隻會在年輕的時候擁有。
趙汝成的身邊,是牧國公主赫連雲雲,再旁邊還有一個戴著鬥篷的女尼。
加諸於身的視線太多,薑望無法一一分辨。
隻是對他們笑著點點頭,便算是問過好了。
赫連雲雲回以很溫柔的微笑,那女尼似是愣了一下,也對他點了點頭。
薑望對趙汝成比了一個手勢,示意明天見,這類手勢也是他們在楓林城時瞎搗鼓的事情之一,趙汝成總是有些幼稚無聊的想法。而他們總是一邊嘲笑著幼稚,一邊陪他幼稚……
趙汝成抬手招了招,便跟著赫連雲雲她們離去。
偌大的天下之台內,人海散成許多支流。自四麵八方而來,此時也散向四麵八方。
薑望回過頭來,正好看到人群外一個熟悉的身影。
他拍了拍重玄勝的肩膀:“阿勝,你先帶大家回齊街去喝酒慶功。我跟朋友打聲招呼就來。”
重玄勝是知道他在雲國還有一個妹妹的,此時早已收斂了激動神色,笑眯眯地招呼著其他人先離開。
而薑望穿出人群,走到了麵蒙輕紗的葉青雨麵前。
左右看了看:“欸,葉真人呢?”
葉青雨澈如靜溪的眸子瞧著他,隻道:“我們也握手。”
“啊?”
薑望有些摸不著頭腦,但還是老老實實伸出手去。
葉青雨輕輕握住了,笑眼彎彎:“恭喜你呀,天下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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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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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對,明天就是八號了。左光烈的兩幕番外將上線。起點全訂讀者可看!寫得還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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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寫總結兼感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