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這架勢,儼然是誰家盯著自家夫君不許納妾的正宮作派。
林鶯娘當真是唏噓。
她現在就是被正宮強逼著要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懦弱夫君,萬萬不敢忤逆正宮的意思。
朱筆到底是落下,在請旨的奏章上批了個“否”字。
這夜,內閣的謝大人又沒出宮,陪著女帝在奉天殿批閱了一夜的奏章。
她在龍榻上被折騰得顛鸞倒鳳的時候,終於是想不起白日要多招幾個俊俏郎君進宮的話了。
畢竟,一個謝昀已是折騰得她夠嗆。
再來一個,她小命休矣。
他今日也是起了心要故意折騰她,磨礪她。
白日她的戀戀不舍謝昀俱看在眼裡,這是個不安分的姑娘,有了他還蠢蠢欲動,惦記著旁人。
他總要徹底磨礪她,要叫她心生膽怯,不敢再犯。
當然,還有另一則想法。
是迷迷糊糊中,郎君湊過來耳鬢廝磨的聲,“陛下,和臣生個孩子,可好?”
生個孩子。
有了皇嗣,自然便能光明正大堵住朝上那些蠢蠢欲動要給天子送後宮的人的嘴。
龍榻上的姑娘神思渾噩,早不知今夕何夕,也沒聽清他說的話,敷衍便應下來。
察覺身孕是在兩個月之後。
天子這日上朝時,便覺著身子不適,後來幾個朝臣為著新政的事在朝上吵起來,吵吵嚷嚷的,她的頭便更是疼得厲害。
林鶯娘也是當了天子才明白。
這朝中的臣子比起後宅裡的那些明爭暗鬥也是不遑多讓的,甚至更甚許多。
有時吵嚷起來,脫靴擲人這樣不體麵的事都做得出來。
相較之下,謝昀立在一旁,就如同出淤泥而不染的蓮花一般清新脫俗。
——他向來不與這些朝臣爭鬥。
也是,他如今權勢滔天,聖眷正濃,哪個不長眼的會跑過來觸他的黴頭,怕是想叫自己本就坎坷的仕途在此戛然而止。
他也不製止他們。
大多時候,由著他們爭鬥吵鬨。
群臣激憤,踴躍進言,對於龍椅高坐的天子來說,是好事。
隻是今日例外。
朝臣們正吵得群情激昂的時候,就聽一直沉默的謝昀忽然出聲。
“住嘴。”
也是奇了。
方還吵吵嚷嚷,喧囂沸騰的朝堂一瞬間沉寂下來,鴉雀無聲。
大多數人都在看謝昀的神色,隻有少數人看向龍椅後的天子,驚呼,“陛下,您怎麼了?”
陛下身子不適。
太醫院的太醫來得很快,虛弱的天子由謝昀攙扶著倚在龍椅上,由太醫把脈。
太醫先是詫異,而後分外懷疑自己的醫術,一個脈象而已翻來覆去把了許久。
到最後,是內閣的謝大人不耐煩,寒聲問他,“陛下到底怎麼了?”
太醫忍不住身上一哆嗦,戰戰兢兢跪去底下回話,“回陛下,陛下這……這是有喜了……”
他說完,視死如歸的閉上眼。
天子後宮空虛,這時候診出她有喜。太醫覺著,自己的命數算是到頭了。
“有喜?”
方還虛弱的天子幾乎瞬間彈起身來,又叫身邊的謝昀輕壓下去,他輕蹙眉,“陛下這樣一驚一乍做甚麼?當心龍體。”
莫說天子,底下朝臣聽了也是驚懼。
——天子尚未成婚,這好端端的,哪裡冒出來的皇嗣?
但陛下又的確是有喜了。
跪在地上的太醫,哆哆嗦嗦,卻也是言之鑿鑿,“陛下脈象流利圓滑,如珠走盤,的確是喜脈。按著這脈象診斷,陛下有喜已一月有餘。”
天子在驚懼中回過神來,第一反應便是看身邊的謝昀,“侯爺沒吃藥?”
初時是林鶯娘吃藥。
但她嫌苦,後來進了宮裡也的確是不便吃,於是吃藥的人換作謝昀。
這是兩人心照不宣的事情。
林鶯娘從未想過她會和謝昀有以後,也從未想過自己會懷上和謝昀的孩子。
底下的朝臣們聽得這一問先是詫異——什麼,這竟是謝大人的孩子?
他不是向來潔身自好,不近女色嗎?
什麼時候和天子混在了一處?
然後是不約而同的屏氣凝神,附耳來聽。
這看熱鬨這一事上,便是日常一本正經的朝臣們也不能免俗。
他們聽見珠簾後的謝昀平靜無波的聲,“沒有。”
他倒是極坦蕩蕩,叫本就頭暈的林鶯娘氣得夠嗆,指著他險些說不出話來,“你……”
“陛下彆動怒,當心傷著皇嗣。”
這樣的時候,他還有心思來安慰她,將她指向自己的指頭耐心按下去,又溫聲細語解釋,“臣問過陛下,是陛下親口應允的臣,陛下忘了嗎?”
誰會將床榻上顛鸞倒鳳時說的話當真。
何況那時已然是最後關頭,那時的詢問,顯然是通知。
事到如今,林鶯娘怎麼會不知道,自己是叫謝昀給算計了。
他早有心,要自己懷了他的孩子。
於是暗自棄了藥,又在榻上給她演那麼一出詢問她意見的戲來。
天子生怒了。
這事很嚴重。
朝臣們瞧著,天子幾日上朝不曾理會過謝昀了,連他遞上去的折子都丟在一邊,不予理會。更彆說謝大人夜宿宮門這樣的事,是再也沒有了。
青山給謝昀出主意,不若故技重施,他們再尋著由頭將采雁拉走,那這殿門便由著謝昀隨意進出了。
在處理男女之事上,長風比他有點腦子,“那是從前,現在陛下有孕了,倘若她生起氣來,傷著了小皇子,你有幾個腦袋可以賠的?”
青山當即偃旗息鼓了去。
不過這樣下去也不是法子。
天子和朝廷重臣,總這麼鬨彆扭怎麼行?
國事不管了?新政不繼續推行了?還有天子腹中的小皇子,總不能就這麼耽擱著,連他父親的名分都不給吧?
這事不止青山和長風急,滿朝文武也急。
這可是女帝繼位後生的第一位皇子,這嫡長子沒名沒分的可不行,往後落個父不詳的名聲還怎麼名正言順當儲君?
好在這宮裡還有個能主事的皇太後。
太後娘娘現在日子過得不要太舒坦,今兒賞花明兒看戲,便是接見朝臣也在湖中心的涼亭裡。
朝臣們在廊橋裡遠遠候著,等著宮人們來回傳話。
“行了。”
太後娘娘聽了宮人來報,示意捶腿的宮人退下去,才伸著懶腰從美人榻上坐起身子,“你跟他們說,這事包哀家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