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觀眾”

以因蒂斯為名的咖啡又香又濃，和塗抹著奶油的鬆軟小蛋糕搭配得剛剛好，哪怕盧米安的心思完全沒放在它們身上，也感受到了那種美好。

三點三十分剛到，他就聽見身後的卡座傳來熟悉的溫柔女聲。

“下午好，盧米安.李先生。”

“下午好，蘇茜女士。”盧米安回應的同時，心裡暗自驚訝。

雖然他沒刻意去觀察走入梅森咖啡館的客人，但“獵人”的本能還是讓他大致留意了環境：

三點十八分，他走進這個咖啡館的時候，D卡座周圍沒有一個人存在，而從三點一刻到三點三十分，門口始終無人進入。

而現在，蘇茜女士就那樣悄無聲息地出現在了D卡座後麵的位置，出現在了他的身後！

這是何等的神奇何等的詭異！

蘇茜的嗓音再次響起，溫柔詢問道：

“上次治療後感覺怎麼樣？”

盧米安沒有隱瞞，簡單回答道：

“比之前好了很多，至少能將情緒發泄出來了。”

“這是一件好事，始終讓情緒積累在心裡，始終壓抑著自己的感受，隻會讓你的精神問題和偏激狀態越來越嚴重，直到自毀傾向完全戰勝你本能的求生意誌。”蘇茜用平和舒緩的話語評價了一句，肯定了盧米安的改變。

她的語氣隨即帶上了幾分笑意：

“我們先聊聊天吧，就聊你這兩周經曆的各種事情，嗯，挑你覺得可以說也願意說的。”

盧米安知道這是要平複自己的心理狀態，做更進一步的精神治療，為等會喚醒更多的記憶打好基礎，所以沒有絲毫抗拒之情，苦笑了一聲道：

“沒什麼不可以講的，連那個夢境我都開放給你了，其他的隻能算小秘密。”

他頓了一下，從查理開始：

“我住的那間旅館有個既倒黴又愚蠢的家夥……”

盧米安回憶著這兩周的事情，閒聊般一點點講了出來。

他的心靈逐漸放鬆，仿佛回到了科爾杜村還沒有毀滅的時候：

少有外出的奧蘿爾會從他這裡了解科爾杜村發生的大小事情，而他也很樂意和姐姐分享，包括炫耀自己獲得了成功的那些惡作劇。

時間緩慢流逝著，盧米安筆挺的腰背一點點柔和，靠在了彈軟的沙發上。

他說的不算太詳細，畢竟時間不是太寬裕，他也未提卷毛狒狒研究會的存在、芙蘭卡原本的性彆和自身對她加入薩瓦黨目的的懷疑，隻是說遇到了姐姐奧蘿爾一個筆友，她是“魔女”途徑的序列7“女巫”，雙方同在一個黑幫內。

同樣的，他也隻簡單提了句自己舉行儀式，獲得了額外的恩賜，沒講恩賜的具體內容。

蘇茜相當安靜地聽完了全部內容，時不時配合地開口問上一句“然後呢”，讓盧米安能夠較為順暢地講下去。

說完了這兩周的遭遇，盧米安自嘲了一句：

“不知道是不是我自己的問題，這麼短時間內竟然碰到了這麼多超凡事件，有的時候，我都忍不住感慨特裡爾怎麼是人是狗都擁有非凡能力。”

這一次，蘇茜沒有立刻回應他，隔了好幾秒才微笑說道：

“看得出來，你的心理狀態相比之前確實有了一定的好轉。”

“從哪裡看出來的？”盧米安剛才沒提自己看見奧蘿爾訃告後，在馬車上哭濕了報紙的細節，不覺得講述的那些能反映自身的心理狀態。

蘇茜嗓音柔和地說道：

“我能明顯地感覺到，你在重建你的社會關係，開始有一些朋友。”

“朋友？”盧米安好笑反問，“查理，簡娜，芙蘭卡？他們怎麼能算朋友？”

隻是熟人！

蘇茜語帶笑意地回應：

“朋友有很多種，不是每一種都需要雙方建立起深厚的情誼，伱隻需要問自己一句，他們如果遇到困難，又在你的能力範圍內，你是否願意提供一定的幫助，就能知道他們算不算你的朋友。”

“得看具體的情況和需要付出的代價，我又不是那種濫好人。”盧米安咕噥了一句。

蘇茜沒有再問，自行解釋道：

“對一個有自毀傾向的人而言，他開始走出泥沼的標誌就是願意去建立新的社會關係。

“羅塞爾大帝說過，大概是羅塞爾大帝說的，人是社會關係的總和，當你不排斥建立新的關係時，就證明你不再抗拒你自身的未來。

“當然，這隻是其中一個表征，並非全部。”

盧米安沉默了一會兒道：

“蘇茜女士，我想請教你一件事情，我剛才提到了我身上發生的一些巧合，它們真的像‘魔術師’女士說的那樣，有部分源於‘觀眾’途徑中序列者的影響嗎？”

比起上次治療，蘇茜似乎也更放得開了，她笑了一聲道：

“你是在強行轉移話題嗎？

“你心裡對這方麵的事情還有不小的抗拒？

“其實，這從一些細節也能看出來，你一邊主動請那位‘紅靴子’女士有空的時候解答你在神秘學領域的問題，一邊又始終不去，而唯一一次上門拜訪，還是以償還人情為借口，這說明你還是不太願意和她建立起較為緊密的關係。

“這很正常，哪有一次治療就讓病人痊愈的？你不用有任何的包袱……”

蘇茜娓娓道來，以柔和的方式點出了盧米安當前存在的一些心理問題，末了道：

“換做上次，我不會這麼直接告訴你，那會讓你更抗拒，更封閉自我，但現在，你本身已經有建立新社會關係的一定傾向，讓你更清楚地看見自己的內心有助於你更好地前行。”

被蘇茜點明自己潛藏的心思後，盧米安的第一反應是防備、警惕和拒絕，但對方平和的態度、不帶攻擊性的分析和對實質情況的準確把握，讓他逐漸放鬆了下來，正視起內心存在的那些問題。

他的身體和心靈也逐漸變得平靜。

蘇茜沒再深入，回答起盧米安剛才的問題：

“‘魔術師’女士的解釋沒有任何問題，但不夠詳細。

“‘觀眾’途徑的中序列者要製造巧合，需要麵對麵地做‘心理暗示’，或者‘催眠’，也就是說，他必須出現在你的周圍和布裡涅爾男爵等人的周圍。

“之所以你沒有發現，布裡涅爾男爵也未察覺到異常，是因為‘觀眾’途徑的中序列者還掌握了另外一個非凡能力，‘心理學隱身’。”

“‘心理學隱身’？這和彆的隱身有什麼不同？”盧米安疑惑反問。

蘇茜嗓音平和地解釋道：

“‘心理學隱身’不是真正意義上的隱身，它隻是讓你不會注意到我，哪怕我已經站在了你的麵前，周圍很多人都已經看到。”

“聽起來很神奇……”盧米安感慨了一句，莫名有種前後左右都坐滿了“心理醫生”但自己完全沒有注意到的感覺。

“這不會因為你使用了‘靈視’就有所改變，在我準備襲擊你之前，你的危險直覺也不會有反應。”蘇茜進一步說道，“相比較而言，‘隱修士’的‘藏入陰影’會讓你偶爾出現被黑暗注視的感覺。”

盧米安追問道：

“‘隱修士’，哪條途徑的？”

“‘秘祈人’。”蘇茜簡單回答道。

“秘祈人”途徑？“傾聽者”之上，“牧羊人”之下，有個序列叫“隱修士”？這是K先生所在的途徑……我偶爾覺得周圍的黑暗裡有誰在注視我是因為他或者他的手下？”盧米安結合奧蘿爾的巫術筆記和“魔術師”女士的提示，有了恍然大悟的感覺。

——奧蘿爾在“秘祈人”途徑隻記載了序列9“秘祈人”和序列8“傾聽者”。

“魔術師”女士每次都看似寫了一堆，其實隻有框架，沒太多細節，不如蘇茜女士講的詳細啊……盧米安咕噥了一句，好奇問道：

“你不擔心把自身途徑的非凡能力透露給我，會對自身帶來危害嗎？”

蘇茜沒回答這個問題，繼續說道：

“如果是‘觀眾’途徑的高序列者，不需要那麼麻煩，他們哪怕和你隔了很遠，也能悄然影響你，讓你不知不覺遵循他們的安排做事，製造各種巧合。

“雖然我也是‘觀眾’，但我還是要提醒你，‘小心觀眾！’”

高序列者……盧米安悚然一驚：

“所以，你‘安排’那位報童給我送了一份過期的報紙？”

蘇茜女士是高序列者，一位真正的半神？

“不是我。”蘇茜略感不好意思地說道，“是我的同伴。”

同伴？盧米安想起“魔術師”女士最開始的提議，斟酌著猜道：

“另外那位‘心理醫生’？

“上次他也來了？”

“是的。”蘇茜很是坦白，“你的問題比較嚴重，我不太有把握，所以讓她一起過來，幫我，嗯，預防一些意外。

“其實，她今天也在，就坐在你的對麵。”

對麵？盧米安愕然望向了咖啡桌的對麵，那裡空空蕩蕩，不僅沒有人影，連有人坐過的凹陷都不存在！

下一秒，他聽見了一道帶著點笑意，語氣略顯輕快的清柔女聲：

“你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