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內一時安靜。
駱寧沒插話。
蕭懷灃、太後與鄭皇後,他們每個人都有賭注,故而彼此較量。
駱寧與她娘家份量太輕,她的賭資拿不上桌。這個時候,她沉默聽著,退讓位置,才是最明智的。
蕭懷灃說“不行”的時候,鄭皇後嘴唇哆嗦了下。
鄭皇後不僅僅惱怒,也委屈。
這大概是駱寧頭一回見她在蕭懷灃跟前露出這種情緒:兩個人暗地裡有親密的關係,才會在被對方苛待的時候感覺委屈。
蕭懷灃麵無表情。
“……皇嫂,您可彆忘了,您是蕭氏婦。還是少替鄭氏操心為好。”蕭懷灃說。
鄭皇後看向他。
駱寧從這句話,感覺有點曖昧。
“母後,您將來也要入蕭氏祖墳。而鄭側妃呢?要是鄭家不想保她,咱們就把她扔出去。為何要咱們私下裡解決?
母後、皇嫂,鄭家都還沒有怕,您二位就這麼著急替鄭氏解決難題。怎麼,百年後鄭氏替您二位供奉香火?”蕭懷灃冷冷問。
駱寧:好毒的一張嘴。
大婚後,蕭懷灃對駱寧說話客氣了不少,駱寧差點忘記他這個人的嘴有多鋒利,比刀劍還傷人。
果然,涵養極好的太後,都深吸好幾口氣。
鄭皇後再說一句話,恐怕更惡毒的言語就要懟她臉上。
蕭懷灃隻差直接說:你們有何資格插手這件事?高看自己,又自作多情。
駱寧繼續沉默。
旁人覺得她上不了桌,這個時候她也沒必要跳出來解圍。
“母後,話說完了嗎?說完了我們要回去了。”蕭懷灃站起身。
駱寧順著他也起身。
“你們去吧。”太後道。
駱寧與蕭懷灃向她行禮,又向一直站著的鄭皇後行禮,退出壽成宮。
“……阿寧,王府有防守。禁衛軍攻打,半日功夫也打不下來。
往後,誰對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不要搭理。”回去路上,蕭懷灃如此對駱寧說。
他仍沒什麼表情,可語氣與方才在壽成宮完全不同。
駱寧是自家人。
“是,王爺,我明白了。”駱寧道。
又問他,“鄭側妃的事,您打算如何辦?”
“昨晚便同幕僚們商議過了:要鄭氏拿出一個官位,送給你三叔,再請家法把鄭側妃打一頓。此事就算了。”蕭懷灃說。
駱寧愕然:“我三叔?”
“總要圖點好處。我身邊的人,各有安排,不需要鄭氏給好處,那就給鎮南侯府一點。”蕭懷灃道。
又看向她,“皇後有句話說得對,不能全然不顧你名聲……”
說到這裡,蕭懷灃略微有點汗顏。
賜婚後,他屢次嫌棄駱寧手段太軟,總是拖拖拉拉的,不夠乾脆利落。
直到今日,鄭皇後那席話,蕭懷灃才突然明白,京城命婦們交際,聲望很重要。
做一件事,就要像駱寧那樣,軟刀子殺人,穩妥低調,不把自己的名聲毀掉,才能長久。
裴家也有極好的聲譽,故而駱寧都不怎麼提防裴應。由此可見,駱寧的手段,更適合貴胄們相互較量。
是他,低估了她。
“……你以前說,‘小火慢燉’。這個詞很好,你說得很對。”蕭懷灃道。
駱寧詫異看向他:“王爺這是向我道歉?”
“是。”
駱寧:!
她隻是調侃,他卻真承認了。
“多謝王爺認可我。”駱寧笑了笑。
蕭懷灃輕輕握住她的手:“難道本王隨便選個王妃?本王眼光跟你一樣好。”
駱寧:“……”
這是誇誰?
夫妻倆回到了雍王府正院。
正院眾人斂聲屏氣,服侍的人個個都緊張。
王妃突然被皇後請走,把她們都嚇著了。
“都去忙吧。”駱寧吩咐。
她先去了淨房,換上家常衣衫,又把釵環全部卸了,像是脫了一層鎧甲,輕鬆不少。
坐在臨窗大炕上,丫鬟端茶,駱寧與蕭懷灃喝茶閒話。
“……不知我三叔能否立得起來。”駱寧說。
蕭懷灃:“很多人是沒門路。事情不難做,就看有沒有這份心。”
駱寧微微頷首,不再擔心什麼。
蕭懷灃趁機發難,去朝廷上鬨了一通,威脅要把鄭嘉兒送去大理寺,而後又拒絕了皇後與太後的“講和”,弄得人心惶惶。
皇帝甚至懷疑他想借著這件事大開殺戒。
鄭家更擔心雍王與皇帝兄弟聯手,借這麼一件事逼反申國公、屠戮鄭氏滿門。
其他人也沒有看戲的心情。
因為巫蠱。
“巫蠱”像是時疫,一旦它存在了,不是“有能力”就可以避免被染上。
到時候,多少人會死於這場“時疫”,得看天意。
雍王有野心,這是毋庸置疑的。若風平浪靜,誰來成就他的大業?他需要流血。
一時間,盛京城裡人心惶惶。
就連王府內都聽聞了。
王珺、崔正瀾都沒有想到,鄭嘉兒那個愚蠢又刁難的側妃,會惹出這麼大的亂子。
“她會死嗎?”王珺的丫鬟翠兒問。
王珺不知道。
此事最後誰會死,沒人能猜得到。
“王爺他不害怕嗎?他怎會把這件事鬨開?”翠兒又問。
王珺:“王爺自然不怕。朝局之下,能跺一跺腳震天下的,不是皇帝,而是王爺和申國公。”
就連崔家的大將軍,都要避讓三分。
偏偏這次鬨事的,是鄭嘉兒,申國公的侄女、皇後的胞妹。
駱家也聽聞了。
鎮南侯甚至登門。
駱寧懶得見他,蕭懷灃卻沒有把嶽父拒之門外,因為他關乎駱寧的麵子。
外書房見了鎮南侯,鎮南侯又說了一籮筐不中聽的話。
蕭懷灃拿一隻耳朵聽。
鎮南侯還沒走,鄭嘉兒的父親勳國公來了。
蕭懷灃直接道:“本王有客,叫他先回。”
他不見勳國公。
三天後,鄭嘉兒的叔叔申國公親自來了趟王府,蕭懷灃終於肯見鄭家的人了。
這天傍晚,巫蠱娃娃被燒了,當著申國公的麵燒毀;申國公送了一枚人頭給蕭懷灃,是那個攛掇鄭嘉兒鬨事的乳娘。
而蕭懷灃,叫人打了鄭嘉兒二十板子,行了家法。
二十板子,可以隻是輕輕疼幾天,也可以把人活活打死;當然也可以落個重傷,要靜臥數月養病,從此還可能有病根。
申國公沒有多問一句。
此事悄然落幕。
落成家務事,就是蕭懷灃一個人背了這個重擔,將來是否成為隱患,就看他的能耐。
駱寧的三叔,突然被舉薦去戶部當了個從五品的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