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一步一步來,我們鋪子都還沒看好呢!”大丫笑盈盈地道。
“也是。行,娘都聽你們的。”
過日子就是這樣。
太子的事情像揮之不去的陰霾,但是日子該過也得繼續過,該乾什麼,就乾什麼。
現在的鋪子那邊,陸棄娘基本上不用忙什麼了。
蕭晏也不然讓她自己親自乾活,不過陸棄娘閒不住,見到哪裡有活就去搭把手。
這幾日,二丫開始免費贈送染發膏,前提是在店裡買超過五百文的東西。
彆說,很多人對這個東西感興趣,鋪子裡的生意很紅火,雖然二丫這會兒已經雇了兩個小姑娘幫忙,但是三個人還是忙得團團轉,陸棄娘就去給她幫忙,也防止有人渾水摸魚,拿東西不給銀子。
過了幾日,大丫提著香燭,雇了一輛馬車,去了普照寺。
太子一行,自然戒備森嚴,無法近前。
大丫也不慌,先去燒了香。
大丫跪在褪色蒲團上,額頭直抵青磚寒意。
線香將儘未儘,一縷殘煙在長明燈裡升騰,帶著檀香特有的氣味,纏上佛前垂落的經幡,鎏金佛像的悲憫眉目在煙霧裡模糊。
殿外古銀杏簌簌搖落碎金,卻壓不住由遠及近的腳步聲。
他來了。
“倒是湊巧。”帶笑的聲音驚飛了簷下的雀,玄色鹿皮靴碾過滿地銀杏葉,蹀躞帶上的雙龍銜珠玉扣撞出清響。
大丫回頭,眼神惶恐,隨後跪倒在地,“民女見過太子殿下。”
太子身後沒有人跟著,想來是被他屏退了。
太子俯身,玉冠垂下的纓絡拂過大丫發間銀簪,在她耳畔輕笑,“特意來尋孤的?”
大丫指尖掐進掌心軟肉,顫聲說出那句演練過千百遍的謊言,“來碰碰運氣,不想真的遇到了殿下。”
佛龕陰影漫過她顫抖的脊背。
她撒了謊。
她知道她今日一定能見到太子,甚至不用刻意去見。
因為蔣玄告訴她,太子安排了人跟蹤她。
大丫並沒有聲張。
所以今日來,她反過來利用太子的眼線,讓太子知道自己也在這裡。
所以她故意選了最偏的大殿,為的就是等太子。
太子拇指擦過她耳垂,翡翠扳指的涼意蛇信般遊走:“不是對孤不屑一顧嗎?現在又巴巴來見孤做什麼?”
“殿下,民女已經退婚。前些日子,聽聞您去了河南,一直很擔心您的安危,後來聽說您回京才鬆了口氣,隻是,隻是不知道該如何找到您。”
“退婚了,甘心嗎?”
“甘心不甘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殿下才是我唯一的主子。”大丫低頭,“皇上前幾日又來我家中,言辭之間,竟然要給民女和蔣玄賜婚。所以民女惶惶不可終日,終於尋到了機會來這裡碰碰運氣……”
“父皇給你賜婚,你豈不是得償所願?”太子的聲音陰惻惻的。
“可是胡神醫也說了,皇上身體怕是——”
“他怎麼說的?”太子眉眼之間露出幾分凝重。
“胡神醫說,皇上最多隻有一兩年壽命了。殿下,您想想辦法,民女願意伺候您,請皇上不要賜婚。”
“真心的?”
大丫重重點頭。
“怕連累蔣玄?”
“不,怕連累家裡。皇上想要重新起用我爹,我不想節外生枝。而且,而且蔣玄現在已經,已經是個廢人,所以——”
“廢人?你們兩個?”太子捏住了大丫的下巴,指尖驟然發力。
大丫疼得眼泛淚花,“殿下,民女是清白的。民女的意思是,他身為武將,以後卻再難領兵,前途儘毀。而且,而且他受傷之後露出暴虐麵目,也讓民女心有餘悸。”
“讓孤來告訴你,你是怎麼想的。”太子笑容陰鷙,“先退了婚,把孤哄住。然後示弱,想讓孤放棄你,又用賜婚表明自己身不由己……”
大丫手心裡都是汗。
這個瘋子,果然聰明又難纏。
還好她早有準備。
“殿下倘若不信的話,那民女,民女隻有——”
“要撞牆還是撞柱子?”太子站直了身體,居高臨下地俯視她,“孤等著。”
大丫仰頭滿眼含淚地看向他,忽然猛地扯開衣襟,素色襦裙如凋零的玉蘭層層墜落。
太子麵無表情地看著她的動作。
大丫跪在地上,一件一件地把身上的衣裳脫下來。
太子沒有喊停下,她也沒停下。
她終於脫完最後一件衣衫,已經是淚流滿麵,顫抖著聲音道:“民女願意把自己獻給殿下。”
太子眼底翻湧的暗火突然凝滯,目光掃過香爐裡將熄的灰白色餘燼。
“不錯,”太子笑了,“孤暫且相信你的誠意。不過今日,孤沒有心情,把衣服穿好。”
大丫哭著把衣裳重新穿起來。
“委屈?”太子冷笑。
“不委屈,就是,就是害羞。”
“噤聲,孤不喜歡哭哭啼啼的女子。”
大丫努力逼退淚意。
“父皇既然要你嫁蔣玄,那你嫁便是。隻是日後孤什麼時候召你,你都要來。”
“是,殿下。”
太子一臉索然無味,沒有多留就走了。
他是真的討厭哭哭啼啼,柔弱無能的臉。
原本以為她不一樣,沒想到,一樣的庸俗。
大丫長出一口氣,臉上淚痕猶在,水洗過的眸子,卻睿智清明而冷靜自持。
也不過如此。
她目光看向紫銅香爐裡氤氳的殘香,嘴角緩緩勾起。
人生不過是,兵來將擋水來土掩,苟且一時得一時。
至少這一關,她過了。
胡神醫的香,果然好用。
胡神醫說,他才是男人中的男人。
因為他讓男人行,男人就行;他讓男人不行,男人就不行。
胡神醫特製的九轉迷檀,果然是極好的。
大丫把自己收拾好,重新虔誠地跪到蒲團上。
今日玷汙了佛門淨地,她有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