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成的酒,朕當然要喝。”
李世民舉杯,笑盈盈飲了,目光示意程知節繼續。
自己在太子的東宮任職,兒子也在崇賢館,頂頭上司明顯不想喝,程知節不想勸太子的酒。
兩尊大佛,沒有一個能得罪不起,一番糾結過後,隻能硬著頭皮,舉杯向太子敬酒。
“蒙陛下天恩,殿下不棄,臣得以忝居左屯衛中郎將一職。借鄂國公慶功宴,臣敬殿下一杯。”
左屯衛中郎將,東宮六率之一,程知節點名官職,壓根就沒打算讓他避開這杯酒,李承乾含笑舉杯。
“東宮戍衛,有勞盧國公費心,孤也敬盧國公一杯。”
馬周有些於心不忍,畢竟他是太子左庶子,可皇帝有命,不能不從。
“臣草莽寒門,幸得陛下賞識,官至民部尚書,今又任東宮左庶子,難得今日這樣機會,臣敬殿下。”
李承乾反應過來,都是得了任務來灌酒的,東宮左右中郎將的酒他都喝了,左庶子的酒更要喝了。
“尚書過謙了,陛下賞識,也是尚書有大才。”
魏征終於從李世民的糾纏裡脫身,搶著開口阻止勸酒的褚遂良,“登善,你我師生一場,為師的敬你一杯。”
老師兼自己頂頭上司敬酒,褚遂良不敢推辭,隻能舉杯滿飲。
“師傅……”李承乾出聲,攔下了替他擋酒的魏征,道:“這酒性烈,您上了年紀,莫要多飲。”
褚遂良逮著機會,向太子敬酒,“臣與殿下也算師出同門,這是難得的緣分,殿下請。”
小鳥依人褚遂良,老實說,李承乾不想喝,但眼下他被架起來,這麵子不能不給。
魏征雙拳難敵四手,隻能乾看著李承乾被灌酒。
“陛下,太子……”
“同殿為臣多年,玄成給我個麵子,滿飲此杯才好。”
收到組隊邀請,長孫無忌拉著房玄齡下場拖住李承乾的援軍。
魏征被灌酒,李承乾隻道是不好,他年輕,魏征這把年紀被灌酒很危險。
“舅父,中書令,我敬二位一杯。”
皇帝下發的任務是打頭陣陪太子喝酒,太子主動敬酒,豈有拒絕之理。
二人當即丟開魏征,向李承乾迎了上去,李承乾向魏征輕輕搖頭,皇帝有備而來,推是推不開的。
陪了長孫無忌和房玄齡一人一杯酒,李承乾腦袋已經開始發昏,避免有人繼續勸酒,他歸位以後,直接趴在案上睡了。
“阿難,你送太子回東宮歇息。”
張阿難上前,輕拍李承乾背心,“殿下,陛下命奴婢送您回東宮。”
李承乾二話不說,借張阿難攙扶的力起身,向皇帝拜了一拜,半點不帶猶豫的離開這是非之地。
“殿下,陛下吩咐了步輦,您可以乘坐步輦回東宮。”
李承乾由著張阿難扶他上步輦,回到東宮整個人已經暈頭轉向,下了步輦隻覺得兩條腿不聽使喚。
張阿難和吳安扶著李承乾到顯德殿內室,李承乾再也撐不住,倒頭睡了過去。
宮人端了醒酒湯過來,扶著李承乾起身,李承乾接了醒酒湯過來,一口悶了,倒頭又繼續睡。
宴飲過半,張阿難回太極殿複命。
“太子醉了,沒鬨脾氣吧?”
張阿難道:“太子醉的厲害,沒鬨脾氣,回去倒頭就睡了,奴婢讓宮人煮了醒酒湯給太子,吩咐好生照顧,趕緊過來向陛下複命。”
魏征對皇帝找人灌酒太子的行徑嗤之以鼻,喝了兩杯悶酒,今日不宜掃興,過了今日再跟皇帝掰扯。
酒宴結束,李世民往東宮去,幼時李承乾醉過酒,軟乎乎的小家夥,跟隻小貓似的蜷在榻上,很是討人喜歡。
顯德殿宮人忙進忙出,李世民心下泛起不安,不由得加快腳下步伐,進內室,就見李承乾趴在榻上嘔吐,艱難撐著身子,漲得臉色緋紅。
“父親……”李承乾看到來人,掙紮著要下榻見禮,李世民快步上前,扶住李承乾,“彆動,不必多禮。”
“讓開。”
李承乾推了一把皇帝,沒推開,半透明嘔吐物沾到了皇帝衣袍。
“抱歉……”
話沒說完,李承乾又繼續嘔了起來,乾嘔尤其傷人,胃被撕扯的生疼。
“對不起,弄臟了您的衣裳。”
“醒酒湯呢?把醒酒湯拿過來。”
醒酒湯一早準備好了,太子喝了一些,吐了兩次之後,說什麼都不願意再喝。
李世民出了一身冷汗,酒醒了大半,心下後悔不已。
“承乾,喝一些醒酒湯,會好一些。”
李承乾彆開腦袋,又怕皇帝誤會,解釋道:“方才喝過了,都吐完了,這會子胃裡疼得很,喝東西進去胃裡跟火燒針紮一樣,臣實在……”
話音未落,李承乾又吐了起來,李世民一把將人撈過來,李承乾被折騰的半死不活,也沒力氣去想自己趴在皇帝腿上吐有多狼狽。
吃進去的東西被吐了個乾淨,後麵喝的醒酒湯也吐沒了,唇齒間又苦又澀,淡黃色的液體從他喉嚨翻湧出來,青澀苦味刺激著又一輪乾嘔。
李世民拍撫著李承乾背心,幫不了一點忙,也隻能乾著急,吐結束,李承乾有氣無力的趴在皇帝懷裡。
“父親,您為何要舅父他們勸酒?”
李世民當然不好意思說他想看李承乾喝醉了,逗孩子同他玩鬨。
“君臣共同主政,也是酒桌上的拉扯,隻是沒想到,你酒量不太好。”
李承乾沒做懷疑,隻當是酒桌文化,“原來如此,謝父親好意,隻是臣……”
一句話沒說完,李承乾又吐了起來,胃裡實在沒什麼吐的,竟是嘔出血來。
火急火燎的痛楚在胃裡肆虐,李承乾望著盂中醒目的紅色,拿起帕子擦拭唇角殘留。
血暈染在帕子上,格外刺眼,李承乾心下泛酸,少年吐血,多是年壽難永,非長壽之背。
他是太子,他若是沒了,即便皇帝扶持李覺,李覺又能有多遠?
貞觀一朝二十三年,等到皇帝駕崩,李覺也不過才十歲,事關社稷,皇帝絕不會賭一個十歲幼童。
前太子遺孤,政治風險直接飄紅,真到了那日,不僅李覺保不住,連李象都會被牽連。
又一輪泛嘔阻止了李承乾的傷春悲秋,胃裡仿佛被野火灼燒,痛的他忍不住將身子蜷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