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好像……”他看著自己的手,說:“我完成了一件手部雕塑,它精細複雜,完美地複現了一切我需求的細節。當你看著它時,你當然也許會想,它是一件雕塑。但是那不重要,即使你知道是雕塑,你依然會下意識地產生‘手’這一印象。對我而言,這就夠了。”
“為什麼?”林三酒忍不住了。
他忽然抬起頭,有一瞬間,林三酒幾乎懷疑自己被拋回了那一夜裡——漆黑夜空張開了,深遠廣闊,仿佛有另一個世界睜開眼睛,正冷冷地望著她。
“在我進化之後最初幾年裡,我想過很多辦法,我試了無數手段,要重新找到世界之上的世界。”
府西羅一眨不眨地望著林三酒,低聲說。
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變化,但是林三酒開始慢慢感覺到了——當初麵對梟西厄斯時,那一種無法站立、無法對視、卻也無法挪開眼睛不看的,窒息般的無望。
不,遠比當時更強烈、更不透氣……府西羅甚至沒有任何敵意。
“我今天仍站在這裡,自然是因為我過去的嘗試全部失敗了。”
府西羅的手慢慢從夜色裡滑落下去,無聲地跌回黑影裡。
“如果不能去‘世界之上的世界’,我不知道這一世還剩下什麼意義。為了生存要做的事,一件件都煩瑣枯燥,在末日中遇見的人,一個個都麵目可憎。在我失望得甚至沒有力氣從地上站起來的時候,我終於決定創造‘離之君’,將身體交給他。”
他的目光在林三酒身上流連著,忽然破開了一個笑。
“還好,上天待我不薄。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忽然發現,原來這一次出現在我身邊的人不一樣了……”他想了想,說:“你,黑澤忌,元向西,波西米亞……以及船上的每一個人,都很溫暖,很乾淨。”
府西羅彎起眼睛,真心誠意地笑著說:“我很喜歡你們。我最喜歡你,小酒。”
就像一個小孩,絲毫沒有羞澀和多慮,會坦然地把喜歡說出口。
“你聽我說,”
林三酒心裡忽然一動,好像被這句話給注入了一點力氣,又能動、又能說話了。“你想去找‘世界之上的世界’,沒問題,我們陪你一起找。末日世界這樣大,總有你沒去過的地方,沒找到的線索。那一夜你母親隻是在保護你,你——你很可能隻是產生了幻覺。未來等著我們的,‘世界之上的世界’,也許是你從未想象過的模樣……”
府西羅啞啞地歎了一口氣,重新垂下了睫毛。
“你不相信我的親眼所見嗎?”他低聲說,“那也難怪,你從來沒有看見過天空裂縫裡的世界。”
“你那時受到極大衝擊和創傷,你的母親——”
“嗯,我知道啊。”府西羅幾乎是疲懶地應了一聲,鼻音很重。“我又不是十二歲了。我想到過,她那一番說辭,最初動機或許隻是不願意我回頭看。”
林三酒怔怔地看著他。
“不過她的最初動機,無關緊要了。”府西羅低聲說,“因為她也沒有想到,她恰好滿足了最重要的幾個條件,讓世界之上的世界在我麵前打開了。”
林三酒一時沒明白。“……條件?”
府西羅忽然扭開了頭,朝後慢慢地退了幾步,停下時,恰好站在一片暗雲影子裡。“你不是問過我,我會用什麼辦法,去世界之上的世界嗎?”
林三酒看著那一個離她遠了的人影輪廓,又回頭看了看夜幕下的Exodus。
“我醒來看見你們時,終於明白,為什麼我以前的嘗試都失敗了。”
府西羅仰起頭,望著夜空,風吹卷起他的頭發,仿佛柳枝飄搖在湖麵上。“要讓‘世界之上的世界’再一次在我麵前打開,我需要滿足一些特定條件,讓那一夜境況重現。”
她好像被打了麻醉劑一樣的喉嚨裡,竟然也能擠出一句話:“……什麼條件?”
“一,我的生日夜。
“二,我要有重要的人,就像當夜的母親一樣,也接受、相信了‘世界之上的世界’。”
府西羅慢慢張開手臂,任風鼓蕩起寬大上衣,有片刻,他看起來幾乎要乘風而起。
“三,對我而言重要的人,在我身邊不遠處死去。”
啊終於寫到這一步了!嗯,所以府西羅其實是個反派,而且是一個童年遭受過重創傷後心態偏執,走火入魔的反派……其實2383裡就埋下了伏筆,林三酒在那一章裡說,自己始終相信世界之上的世界。不過可能我的伏筆就好像我祖上埋的銀子,太深了,到現在也沒人找著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