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坦斯與畫師的相繼出事,既像是一塊要將林三酒壓下去的大石,也像一部讓她行動起來了的發動機——要是說她仍有什麼恐懼顧慮的話,也在那一刻幾乎消失得乾淨了,隻剩下了往前衝的動力。
可是世事就是這樣:有時不管你的意誌多堅決,行動卻像反複擊打在岩石上、破裂開來的水浪;一次次的嘗試,卻總也走不出岩石圍成的城——在林三酒身上,“岩石”正是這艘飛船裡十分不聽話的牆壁。
“奇了怪了,”
在一拳打在牆上泄憤以後,她喘息著,低低罵了一聲。“為什麼十個控製板裡,頂多隻有一個能開?我們已經跑了五六分鐘了,結果來來回回,就是在這麼兩三條走廊裡跑!”
餘淵將沾了汗的頭發捋上去,長吐了口氣。
“這樣下去,他們真的出了什麼事,不可逆轉怎麼辦?”林三酒氣急之下,又一腳踹在牆上:“怎麼連人形物品也會受影響的?”
她滿心都惦記著另外一行人,為了不知道該怎麼找去駕駛艙而焦躁不安,直到好幾秒之後,她才忽然意識到,身後餘淵……似乎太安靜了一點。
就像整個人都消失了似的,他在奔跑後的呼吸聲、身上布料摩擦聲,一切能讓人感覺到他就在身後的細微動靜,都不知何時被凝固在了寂靜之中;林三酒愣了一愣,在回頭之前,先叫了一聲:“……餘淵?”
過了一秒,她才聽見了一聲“嗯?”。
是餘淵的聲音嗎?
短短的一聲“嗯”,喉嚨裡就可以發出來,似乎是他……似乎又不太像。
林三酒緊繃起了身體;她看著火機投在牆上的昏暗光團,一點點轉過了頭。
一個黑發後腦勺正站在她的背後。
林三酒壓下了喉嚨裡的一聲驚叫。她今天受到的虛驚實在太多了,不會的,餘淵不可能在忽然之間就被……對了,刺青,看一下刺青——
火光昏暗,她才剛剛往前踏了一步,想要仔細看一看黑發與領口之間的皮膚時,黑發後腦勺卻忽然動了;正像上次一樣,它轉了過來,露出了餘淵浮著隱約困惑的一張臉。
乍一見林三酒湊上來的麵龐,餘淵顯然被驚了一跳,側身往旁邊退了半步,問道:“怎麼了?”
……他側過身去了。
林三酒看著他,使勁地想要回憶起剛才他在後退半步的時候,膝蓋究竟是朝前還是朝後;因為她始終感覺餘淵剛才並沒有轉過完整的180度。
但是火光頂多隻能照亮二人的胸口,腿都淹沒在了走道的黑暗裡,哪怕叫出意老師來回憶,也回憶不出她沒看見的細節。
從另一個角度說,她為什麼會頻頻在餘淵身上受到“虛驚”,而不是彆人?
“你乾嘛背對著我……你在看什麼?”她刻意維持著聲音的平穩,問道。
餘淵指了指牆,林三酒這才看見,原來那裡有一塊控製板。
“我想先試一下,”他說,“如果又不成功的話,我就不告訴你了。沒必要白白高興了又失望。”
穀敘/span這確實像是他能做出來的事……他剛才忽然安靜下來,是因為被控製板吸引了注意力嗎?
林三酒也不知道自己是否可以放鬆一點了,隻能點了點頭,隨即卻又生出了疑惑:“我們從最初那一條走道上出來之後,可以說是處處碰壁,每一道牆都打不開。可為什麼神婆他們,卻能夠在同樣時間裡繞了這麼大一圈?”
而且從神婆等人當時喊話的情況來看,“畫師”一直追在他們身後,神婆等人也一直在往前逃,說明他們前方始終有路可逃,不是像林三酒一樣被困在某條走道裡出不去——否則神婆早就該叫林三酒拆牆了,而不是繼續往前跑。
“我也不知道,”餘淵聳了聳肩膀,態度幾乎可以說是有幾分輕率——還是她多心之下看什麼都可疑?“我在想,或許是那些東西暫時沒有把我們當作獵物,才沒有打開通向我們的走道,隻是把我們困住了……說不定是想各個擊破。”
林三酒無話可說,又點了點頭。她瞥著餘淵的神色,忽然二話不說,又是一棍重重打在牆壁上;這次不僅是敲牆,她還隔牆大喊了幾聲。在響亮回音的間隙裡,她向餘淵解釋了一句:“我繼續給他們報位置。”
餘淵苦笑了一聲,說:“還沒受影響的來不了,受影響的不會來,你除了加速我的耳聾,我看也沒有什麼——”
在他這句話還沒有說完的時候,剛剛被林三酒重擊了一下的牆壁卻在毫無預兆之下,嗡嗡地打開了。牆外是另一條走道,露出的走道上卻沒有人。
“有人用了外頭的控製板,”餘淵立即警惕了起來,騰騰地往前走了兩步,喝道:“是誰?”
“我在這裡!”一個聲音從走道另一頭叫道。
林三酒激靈一下,立刻衝出去喊道:“導——誒?”
“師”字還沒來得及出口,她就愣住了。
走道另一頭的人確實是導師,但他身邊的人卻不是神婆,反而是喬坦斯——一個麵色蒼白緊張,卻並非以後腦勺示人的喬坦斯。
“他不是被——”林三酒一時都不知道該怎麼問才好了。
“甩掉了!”導師喘著氣答道:“那些東西吞並一個人,好像是要時間的,中間找到機會就可以暫時甩掉……我和神婆他們失散了,我是在半路上遇見這家夥的。”
喬坦斯好像緊張得快把舌頭吞進去了,聞言拚命點了點頭。
“我剛才聽見神婆他們跑過去了,”林三酒急忙說,“我們準備去駕駛艙門口彙合,你知道方向嗎?”
喬坦斯立刻指了前方,說:“在那一邊!你們跟著我走就行了。”
“你剛才敲牆乾什麼?”
在往駕駛艙奔去的路上,導師忽然朝林三酒問道:“要不是聽見你喊,我還以為是這邊出了什麼事,不敢過來呢。”
“我是為了讓你們知道我在哪,”林三酒答道,“這不是起作用了嗎?”
導師想了想,似乎仍然沒想明白。“那你剛才聽見神婆跑過去的時候,知道她在那裡,怎麼不迎過去呢?”
林三酒看了他一眼。“當然是因為我們開不了……等等,難道你們一路上遇見的牆壁,全都可以順利打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