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呀,居然真的成功了!
也不知是因為她太激動,還是緊急之下被喚醒的一部分力量,使得林三酒此刻渾身皮膚都是酥酥栗栗的,好像爬了螞蟻;熱血急湧而過,擦熱了皮膚與靈魂,她甚至忍不住“哈”了一聲。
風呼呼地從她頭上、身上撲過去,吹得她手腕上那一根線圈飄飄搖搖,好像馬上就要抓不住了——也不知道是抓不住了,還是他鄉遇故知膽子小,想要趁機逃掉。
不管是哪個,林三酒一巴掌把線圈按住了,將它在手腕上繞了兩圈。
彆看副本與副本之間存在一種“斥力”,使他們輕易不敢產生衝突,可她是個人,副本能抓住她,她就能抓住副本。
當然了,如果他鄉遇故知的分量大、能力強,她這麼一繞,無疑等於是把自己主動送入了又一個副本的掌握之中。跑了一會兒之後,林三酒心裡最後一點顧慮也被打消了:雖然她不能從一截線頭上看出什麼表情,可她總覺得他鄉遇故知現在似乎……有點委屈。
“你不要擔心,”她邊跑邊說,“我隻是要借道西邊那一塊無人之地,甩掉身後的副本……”
說到這兒,她還回頭看了看。剛才高度緊張之下,她的體能恢複了一部分,跑得快又占了一步先機,那兩個副本現在隻是兩個小小的、正在拚命追趕她的影子罷了。
“我會在進入無人之地之前,把你放下去的,你就動一下,給我發一個信號就行。”林三酒繼續說道,“畢竟你也算幫了我一個大忙……你們副本不能進那塊地方,我當然不會逼你冒險。”
真的多虧了他鄉遇故知不遠萬裡拱了過來,也真的多虧她一直不放棄要找朋友的心,事先去領了一根他鄉遇故知放出來的“圓珠筆線”——當日落旅館消失、遊湖公園的湖水潮湧著朝“林三酒”抓來的時候,遊湖公園萬萬沒有想到,此前一直站在停車場裡的“林三酒”,其實是人本。
不管是遊湖公園還是殺戮旅館,最希望看見被困於陷阱中的人,就是林三酒了。
儘管他們是副本,不是人類,這一份心思卻是相同的;也正是他們自己的心思,給他們自己挖了個坑——人本隻要往那兒一站,他們看見的就自然是林三酒。
至於真正的林三酒,早就躲進了旅館樓後,等待著副本破裂的那一刻;連她配合攻擊時,也是從樓後放出的意識力。
然而出乎她意料的是,旅館副本不僅破裂了,甚至乾脆消失了。
幽綠的湖水,就像一塊波波顫顫的巨大果凍,在她麵前折射出深淺不一的搖蕩綠光。在“果凍”裡,浮屍、物品等種種雜物,緩緩漂浮旋轉,仿佛被綠光托浮在了半空裡。
在那一瞬間,林三酒幾乎以為自己所有的掙紮都要付諸東流,徒留一場絕望了。
沒了旅館遮擋,遊湖公園要不了多久,就會透過湖水看見不遠處大地上居然還站著一個林三酒——除了湖水之外,到處一片空空蕩蕩,她甚至連個能藏身的地方也沒有。
但是,她就是那一種哪怕已無路可走,也絕不甘心放棄,依然要再衝一次、再試一次的人。
也不知道哪裡來的靈光,林三酒矮著腰、幾步衝了出去,一把抓起了地上的他鄉遇故知,立即伏在了地上——隻是她也沒料到的是,就在她趴伏在地的同一時刻,發生了又一個變故。
像是從空氣中生長出來的一樣,日落旅館的牆壁一層層合攏,迅速將綠湖給團團困在了中央;要不是林三酒見機反應得快,及時從地上一滾滾遠了,差點連她也要被忽然生出的旅館給裹在裡麵。
殺戮旅館是及時趕回來的,還是一直暗中潛伏著?
林三酒顫顫巍巍地吐了一口氣,生出的強烈慶幸,幾乎讓她喉間發出聲音來。
線頭突然被捉,慌慌張張地在她手上掙紮了幾下——說是掙紮,其實倒更像是一截線圈在忽圓忽扁地做體操。她生怕他鄉遇故知向另外兩個副本求救,急忙比了一個噓聲的動作,又輕輕撫了撫它,指著兩個副本的方向,使勁搖搖頭。
線圈慢慢地軟了下來。
這大概說明……它放鬆了?
林三酒對它作了個口型“走”。
一截線頭能不能看懂人類口型,她是不知道;但是有一點她肯定了,兩個副本誰都沒有意識到,旅館後方那個速度緩慢、一點點遠離著他們的“他鄉遇故知”,實際上是他鄉遇故知與林三酒。
說走,她就真的是在走,而且是慢騰騰地,一步一步地往外挪。
她身上帶著一截“圓珠筆線”,本來就容易被副本誤認為是他鄉遇故知;此刻有了旅館的阻擋,她又把線頭抓在了手上,使周圍沒有第二個他鄉遇故知了——二者一重疊,在兩個副本看來,後頭一點點往外挪的家夥,可不就是他鄉遇故知嗎?
……就是人本丟了怪可惜的。
副本的“後院”空間,威力就像是春雨一樣,綿密細潤,無孔不入。
林三酒剛才好不容易才於危機中喚醒的體能,隨著她越跑越遠,危機逐漸減小,也越來越渙散,終於像是一陣粉塵般,撲進風裡四散消失了。她儘管喘氣聲一聲比一聲重,腳步卻一步比一步慢;等她回頭一看時,發現遠方那兩個副本早就停住了,此時根本就看不見了。
怎麼,放棄了?
她看了看手腕上的線圈,生出了疑惑。
“他們是繞路了?去另一個方向堵我?”她自言自語地說。
線圈一動不動地垂在她手腕上。
“這兒還不是副本的禁地才對吧……”
餘光裡,線圈忽然動了一下,捏出了一個尖尖。
林三酒一怔。
“你是什麼意思?”她說,“你想告訴我什麼?我們快到禁地了?”
線圈又垂了下去。
“那我給你在這兒放下去……”林三酒一句話沒說完,隻見手腕上的線圈突然拚命掙紮起來,給自己波折動蕩成了一條眼花繚亂的曲線,活像通了電似的——她趕緊安撫道:“你不願意被放下去?那我不放了?”
線圈軟軟地平靜下來,過了兩秒,又捏出了一個尖。
“不是,我真的不明白你是什麼意思……”林三酒歎了口氣,“我給你鬆開一點,你還是像剛才一樣,我說的對,你就動一下,不對就彆動。”
她想了想,回頭看著空蕩蕩、一個追兵也沒有的大地,又四下張望了一圈。副本們本身奇形怪狀,什麼模樣都有,但他們好像把想象力都在自己身上用完了,他們創造出的空間幾乎可以用“無聊”來形容——沒有起伏、沒有變化的大地,無窮無儘地朝四麵八方延展出去,視野裡竟連一片樹葉的打斷都沒有。
……自然,也沒有副本。
“這裡……”林三酒皺起眉頭,愣愣地問道,“難道已經是副本的禁地了?”
他鄉遇故知好像生怕錯過機會一樣,拚命地把自己拉得高高的,才又跌回了她手腕上。
“那你怎麼能進來?”這問題一出口,林三酒就知道自己犯了傻。
副本不能進來,人卻能進來——原來人帶著副本也能進來?她無意之間,做了一把他鄉遇故知的寄居蟹?
“這裡是禁地的話……我就可以在這兒繞一個圈,往人偶師的方向走了?”她兀自有點不敢相信,喃喃說道。
遊湖公園肯定知道她要去找人偶師,他如果要埋伏,那就讓他去吧。
看看誰能先一步找到目標。
這一次,手上的線圈不僅動了,還拉長成了手指的形狀,指著的方向,正是人偶師所在之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