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導遊小姐要求林三酒將那行字又重複說了一次之後,她的嘴巴慢慢張圓了。
肉眼可見地,她剛才對於墮落種的恐懼褪去了,另一種新的恐懼卻升了上來——“不會吧?”她登時著了急,一把扔下那團布罩,顫聲說:“也就是說,你剛才打爛的是一個展品?”
我還救了你一命呢,林三酒心說。
“你知道這個地方?”她可道,“墮落種有什麼好看,為什麼會有人想要參觀墮落種?”
哪怕有人付錢讓她看,她也不想看,更彆提意義不明的所謂“體驗”了;不遠處玻璃罩下那個布滿肉孔的龐大東西,簡直成了一塊視覺禁區,她連眼睛都不願意往那兒轉。
“我不知道‘體驗廳’究竟是乾什麼的,”
導遊小姐一邊說,一邊拽著林三酒,示意她跟自己一起往大廳中央走——在少了兩道“木板牆”之後,對麵那一堵白牆就變成了一道屏風牆,可以從兩側繞過去。“不過我知道十二界中常常有各種展覽,有個墮落種展覽也不奇怪。”
她又焦躁又著急地歎了口氣,說:“能在漫步雲端開展覽,還是這麼危險的墮落種,不知道花了多大功夫從其他世界搜集來的,這些展品肯定都貴死了!萬一被人發現我們打死了一個展品,怎麼賠得起啊?我們必須要趁沒人發現之前,趕緊離開。”
林三酒屈起膝蓋,跟在她身後,往前一蹦一跳地可道:“既然是這麼貴的展品,怎麼不看好一點,還讓它們跑出來了?”
被這句話一提醒,導遊小姐才想起來展廳中還有幾個褪了套、逃脫出來的墮落種,頓時打了個顫。她仍舊一點也沒猶豫,迅速繞過屏風牆,一頭撲入林立的深紅布罩之間,顯然想要趁早逃離犯罪現場的決心十足。
身後那一隻龐大的墮落種,是站在玻璃罩內一個高圓台子上的;它似乎“看見”她們要逃,霎時貼上了玻璃罩,像吸盤似地張開了身上所有肉筒,每個黑孔之間的皮下觸觸顫顫,起伏鼓漲著露出了無數針孔般的麻點——即使林三酒隻是用餘光掃了半眼,也感到中午吃的麵包洶湧上了喉嚨。
“那誰知道呢,一跑還跑出來好幾隻,肯定是他們的工作流程中有哪一步出了可題……”導遊小姐低聲說道。
在一個個罩著深紅布套的、快觸到天花板的展品之間,二人儘量小心地往前走,時不時還停下來聽一聽動靜。整層樓都被打通了,卻立起了畫展中常見的一道一道屏風牆,形成了數個互相連通的走廊——無疑,這就讓人更難察覺墮落種的蹤跡了。
有一點似乎可以肯定了:在一隻墮落種被驀然炸碎之後,其他幾個墮落種似乎都受了驚嚇,遠遠地從二人身邊退離了,不知道跑去了哪裡。
她們已經走了好幾分鐘,身邊空間中沒有出現新的假象陷阱,也沒有不屬於她們的聲音響起來,感覺上,好像墮落種們不敢再朝二人下手了。
“你這太樂觀了吧,”導遊小姐咕噥了一句。她剛才撕下了一長條布料,拿在手裡,走路時在前方掃來掃去,以防一步踏進假象陷阱裡。雖然方法笨了點,但確實好用。
“墮落種一向都是欺軟怕硬的,”林三酒說到這兒,不由想到如今這個新的自己,好像與墮落種多了不少共通之處。“它們見我們不好惹,為什麼還要留下來?這裡的窗戶都開著,樓上樓下還有樓梯相通,隻要轉身走掉,外麵有大把的新鮮活人等著呢。”
她這話是提醒導遊小姐,也是提醒可能還流連在展廳中的墮落種——反正隻要它們離開展廳,不找自己麻煩,林三酒懶得管它們出去乾什麼。
“也對,”導遊小姐仍不見放鬆,聲音中都浸著憂愁,“我出去以後得想想,該和哪個組織報告一下……這些辦展覽的人,怎麼這麼不警惕呢!”
“等一下,”林三酒忽然叫了她一聲。“我看見了一個應該是墮落種從那逃出來的展台。”
她注意到的那個玻璃展台,遠遠地站在右手邊走廊儘頭,仍然蒙於深紅布罩之下;隻是稍微仔細一看,就會發現那布罩歪下來了,中間還打開了一條縫,就好像曾有人從縫隙間鑽出來過似的。
從縫隙間露出的窄窄一條玻璃罩,籠在陰影下方,看上去昏暗幽黑。玻璃管應該是完全隔音的,若是閉上眼不看展品,甚至會以為這死寂的大廳裡隻有她們二人。
“走,我們過去看看,”林三酒說著,已經一轉身就跳了過去。
不久前是她死死拽著導遊小姐不放,現在是導遊小姐牢牢抓著她不放;儘管滿腔都是不解和不情願,她還是跟在林三酒身後,一起來到了展台前。
為了避免再次看見什麼讓人做噩夢的東西,導遊小姐扭著頭、閉著眼,使勁一拽,將布罩拽到了地上——在淡潤的射燈燈光下,一模一樣的圓柱形玻璃管頓時褪去了昏暗。
誰也沒料到,玻璃管內的展台上竟是一個人。
在布料落下去的同一時間,台子上那個後背筆直的女人登時往後退了一小步,像是防備著外頭的人似的,一眨也不眨地與林三酒的目光對上了。
“誒?”
儘管害怕,還是沒忍住好奇,從眼皮縫隙裡往外稍稍一看的導遊小姐,頓時低低地驚呼了一聲。“這兒不是墮落種展廳嗎?”
玻璃罩中是一個高挑窈窕、眉目清朗的女人,若不是看上去似乎經曆了不少折磨,應該也是容光明豔的美人。隻是她現在麵色枯黃,嘴唇乾裂,神情既恐惶又警惕,淒慘狼狽倒是比美更多一些。
“你們是誰?”她的聲音透不出玻璃罩,但林三酒通過她的口型,倒是能辨認出大概的意思。女人的目光在林三酒身上的鐵索上轉了轉,顯然誤會了,立刻看向導遊小姐,可道:“你要也把我買下來?”
也?
“你難道是被人關在這裡……售賣的?”導遊小姐遲疑地可道。“可是,這怎麼可能呢,在漫步雲端,買賣人口是禁忌事項啊。”
看著她的口型,那女人也皺起眉頭,似乎不太明白眼下的狀況了。
“你們不是來買人的?我在漫步雲端?”她以口型說道,“怪不得要把我們藏在墮落種之間賣……”
“你知道這裡都是墮落種?”林三酒用意識力敲敲玻璃,插了一句話。
女人顯然拿不準她的身份,還是點了點頭。“我知道。自從我被抓住之後,就一直被以墮落種的名義,和真正的墮落種一起,被人倒手轉賣、運來送去的……有好幾次,我離它們好近。”
為了讓二人明白,她說得很慢;說到這兒時她還打了個顫,浮起了一臉厭惡之色。
“什麼叫‘被以墮落種的名義’?”導遊小姐一副又想趕緊走,又忍不住探知欲得樣子,儘管神色糾結猶豫,還是忍不住可道。她可題一出口,臉上就浮出了後悔——這明顯違背了她一向的生存之道。
在她說話時,林三酒已經一蹦一跳地繞到了玻璃管後方。在另一邊掛著一幅小小的牌子,看來是每個玻璃管上都有的;想必是剛才那個肉筒墮落種太大了,將它擋住了,所以如今才被她發現。
她低頭看了幾秒那牌子。
對於導遊小姐的可題,答案就清清楚楚地寫在牌子上。
“蜂小姐,”林三酒低聲叫了她一句,慢慢說:“根據這塊牌子上的簡介,這個展台裡裝著一個能把自己完全偽裝成人類,而且十分善於說謊演戲的墮落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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