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撥打的電話號碼不存在。”
伊麗莎白看著手機,一個一個地慢慢刪掉了屏幕上的數字。她把可能的報警電話都打了一遍,110,112,999,911……沒有一個號碼存在。想來也是,這棟樓裡發生的事情,自然是不會引來警】察的。
她買不起手機,手上的這部手機還是從愛碧屍體身邊撿起來的,屏保是愛碧笑容燦爛的自拍。不知道為什麼,死者沒有給手機設密碼,任何人一劃都能打開——伊麗莎白猶豫了幾秒,點開了通信記錄,飛快地掃過了她與彆人的短信聊天內容;說是彆人,其實隻有一個人,也就是愛碧的男友烤肉胡。
哪怕沒看仔細,她也能感覺到,短信從一開始的甜甜蜜蜜、卿卿我我,在過去兩星期裡逐漸變質了,變得充斥著緊張、威脅與眼淚。
“我們總不能就這樣把她留在這兒吧?”黑朋的聲音冷不丁響了起來,叫伊麗莎白心中一驚。雖然誰也不知道這部手機是愛碧的,她還是有些心虛,垂下手,讓袖子擋住了手機,轉頭四下看了一圈。
在聽見她的驚叫聲之後,這棟樓裡的鄰居就像受了驚擾的馬蜂一樣,轟地一下全撲出來了,樓道裡登時響起了一片“怎麼了?”之類的交談雜音。在眾人趕到之前,伊麗莎白好不容易穩下心神,一眼瞥見愛碧屍體旁邊的地板上,有一個黑色手機,急忙幾步趕過去,伸手將它抓了起來——她剛一站直身子,關先生就推開門衝了進來。
“怎麼回……”他沒說完,目光已經落在了愛碧屍體上。隨即連頓也沒頓,他轉頭衝門外吼了一聲:“愛碧死了!”
這一聲吼之後,幾乎每一個人都聚集到了8號公寓,客廳裡沒有落腳的地方,就蜂擁著站在門外。落地窗的窗簾不知道被誰拉開了,不少人擠在窗外,透過玻璃看著客廳裡的慘景,一個個麵色發白。
“誰……誰殺了她?”站在門口的李兒聲音發顫,不知在向誰發問。傑西卡為了安慰她,緊緊地握住了她的手。
沒有人能回答上來這個問題,眾人麵麵相覷一會兒,燕黃忽然皺起了眉頭說:“烤肉胡不在。”
伊麗莎白一怔,這回仔細看了一圈,發現住戶之中果然隻少了烤肉胡的影子。
“烤肉胡……”兩個女大學生對視一眼,猶猶豫豫地說:“我們有一次聽見他打愛碧,愛碧哭得很慘……”
“我也聽見過一次,還威脅她說要殺了她。”黑朋立刻說道。
“喝醉了酒之後,做出什麼事來也不奇怪吧。你們看看她的樣子,除了qíngshā,還能是什麼?”陳小姐聳了聳肩膀,語氣很淡然客觀——就好像地板上躺著的不是一具屍體。
“那……我們要去把烤肉胡找來麼?”關先生問道。
當眾人隨著這個問題而沉默下來的時候,伊麗莎白腦海裡響起的卻是1號公寓裡帶著哭腔的搖籃曲。
“搖籃曲”的出現太違和了,始終像塊石頭似的硌著她,無論她怎麼想,都想不出一個獨身中年男人可能會在醉後哭著唱搖籃曲的理由。她有種感覺,一旦她找到了這個理由,也許她就找到了那一根能夠將帷幕拉下來、露出整台真相的繩子頭。
“萬一他發起酒瘋怎麼好……”有人低聲嘀咕道,“還是等能處理的人來了再說吧?”
眾人都心知肚明、又都沒又付諸於口的是,愛碧之死與他們自己的目標關係不大——離遊戲結束隻剩17天,他們都不願意在與己無關的事情上多浪費時間,反正他們又沒和烤肉胡談戀愛,不用擔心他會繼續對彆人動手。
“先這樣吧,”陳小姐不太耐煩地一揮手,“什麼時候看見烤肉胡從屋子裡出來,什麼時候再說。”
這算是給商議畫上了一個句號。大家決定仍舊把愛碧留在8號公寓裡,隻是給她蒙上了一張床單,就紛紛走了。伊麗莎白是最後一個離開的,把門從身後合上的時候,她的手指仍然忍不住有些發顫。
殺掉愛碧的人,除了烤肉胡,似乎不可能是彆人了。愛碧手機裡的消息,也將所有的嫌疑都集中在了烤肉胡身上:他的懇求,他的情話,他的破口大罵……都顯示出了一個情緒不怎麼穩定的形象。
但是正因為一切線索都清清楚楚地指向了烤肉胡,伊麗莎白反而有些不舒服。這些線索乾乾淨淨、指向清晰,連一絲雜亂都沒有,仿佛花壇裡修剪得整整齊齊的綠植,總帶著一股人工味道。
說來說去,她還是最想知道搖籃曲是怎麼回事。
在伊麗莎白轉開自己家門的時候,一個腳步聲從身後匆匆趕了過來;她一回頭,就正對上了兩隻雪白滾圓的眼睛,瞳孔卻縮成針尖般大了。
燕黃開口的時候,她嘴巴裡泛著一股長時間沒進食的酸氣。她絲毫沒覺得自己都快湊上伊麗莎白的臉了,目光飄在虛空中,低聲說:“……我準備今天動手。”
“什麼?”伊麗莎白嚇了一跳。她不是才剛剛安撫好燕黃嗎?
“愛碧死了,”燕黃說話的速度加快了,“我知道肯定是他乾的。我有證據,我見過他和愛碧說話,他們兩個肯定有一腿,可能是因為爭風吃醋就把愛碧殺了。這個男人太危險了,我不能再拖了,我今天就要下手。”
“等一下,”伊麗莎白隻來得及叫了這麼一聲,燕黃就充耳不聞地轉身跑了——後者“噔噔”地衝下了樓梯,轉眼就沒了影。
她愣在原地,一時被打了個措手不及,有點想不出該怎麼辦才好了。當她轉頭朝5號公寓看了一眼的時候,不由在心裡歎了一口氣——窗簾被拉開了,透過窗戶望進去時,平克奶奶仍舊守在孫子身邊,連眼珠也不肯從他身上脫開一下。
平克奶奶亦步亦趨地跟著平克時,她自然就沒法找她的小盟友商量了。也不知道陳小姐是怎麼回事,自打伊麗莎白撞見那一次之後,她隻藥昏了平克奶奶兩次,就再也沒有下過手了。
現在要不要去提醒黑朋呢?不管提不提醒,她好像都要失去這一個信徒。
伊麗莎白想了想,決定還是得先把燕黃穩住,轉身進了屋。彆看她窮,像蠟燭咒符之類能夠製造氣氛、產生神秘感的道具,她倒是一應俱全的。光用說的,燕黃恐怕已經聽不進去了,她得儘量把那個瘋女人給嚇住。
十幾天以來,她這個蜘蛛洞似的房子仍舊一點也沒變;當她走過那個陳列在架上的洋娃娃時,它好像也在一路目視著她。伊麗莎白匆匆打開抽屜,把裡頭東西一件件看過,把有用的順手就塞進了衣袋裡;或許是她動作著急了,一不小心扯散了一隻珠串,半透明的假玉石珠子登時滾得滿地都是。
“真是越著急越出事,”伊麗莎白嘀咕著罵了一聲,伏在地上,伸手試圖把一地珠子都掃攏起來。掃了兩下,她的動作頓住了。
一顆珠子閃爍著微光,正停在不遠處。攔住它的,是一隻紅色的、小小的緞麵鞋。
……上一次伊麗莎白看見這雙鞋,是在幾分鐘之前,當她走過架上的洋娃娃的時候。
她慢慢抬起頭,目光順著紅鞋往上,看見了那個不知何時走下來的洋娃娃。它正站在幾步遠的地方,用黑眼睛望著她,雪白的臉上仍舊在甜甜地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