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搖搖晃晃地走在前麵,快要一路滑到屁|股的牛仔褲上,係著一大串叮當作響的鑰匙。他已帶著一行四人穿行了大大小小許多通道,還似乎專挑角落走;越走,四周就越昏暗狹窄,好像馬上要鑽進一個老鼠洞裡了似的。
等他終於停住腳的時候,他都快忍不住麵皮上顫顫欲泛的笑了。
“發現了嗎?”他敲了敲牆壁,又仰頭指了指頭上。高高的拱形牆壁緊貼著幾人,無窮無儘地朝上伸展出去,若是抬頭看一眼,就覺得快要被它壓得喘不過氣了。NPC特地等了等,才笑道:“這堵牆壁,是唯一一堵形狀不同、緊貼在建築邊緣上的。”
林三酒打量了一下這堵從圓壁裡探出來的長形牆壁。它的頂部沒入了昏暗裡,雖然具體的看不太清楚,也能瞧出那不是橫平豎直的線條,而是漸漸越升越高,越來越窄,直至在百米之上沒入了拱形牆壁裡。
“如果你們再仔細看看,”NPC仿佛絲毫察覺不到他們想儘早立刻的迫切心情,跟個導遊似的介紹道:“你們就會發現,順著這堵牆壁一直往上,始終有一道大概這麼寬的空隙,沒有病房。”
“那又怎麼樣”五個字在波西米亞腦海裡來回撞擊得太響,連林三酒都聽見了。
NPC試圖啟發小朋友一般,雙手比劃著:“這個牆壁的厚度,那一條空隙的寬度,整體大小……不能讓你們想起什麼嗎?提示一下,和你們出去有關的哦。”
隨便配合他一下,儘快出去才重要。林三酒正想應付點什麼的時候,卻聽波西米亞左邊響起了一聲恍然大悟的“噢!”,轉頭一看,發現前任警衛正一臉得了啟蒙的樣子:“是電梯吧!”
“哪來的鬼電梯?”波西米亞啄了他一句。
“我想,電梯應該是在牆壁裡麵。”不知道是不是把這當成解謎遊戲了,他眼裡泛著光,說話都肯定清楚了幾分:“這堵牆壁上又沒有天花板需要支撐,為什麼唯獨它做得這麼厚?又這樣豎直地融進牆壁裡,留下的一條空隙寬度正好夠放個電梯。而且這裡連一個看得見的出口也沒有,圓形建築一覽無餘,也沒有能藏東西的角落,但人總要出去的……那就說明,出口被隱藏在我們看不見的地方了,那不就剩牆壁裡麵了嗎?”
在認識他以來,林三酒頭一次聽他這樣滔滔不絕。
波西米亞掃了一眼人偶師,自覺當起了發言人:“誰管他們是靠電梯還是靠想象的翅膀啊,反正隻要把我們送出去就行,彆磨蹭了!”
NPC笑嘻嘻地從褲腰帶上摘下了鑰匙串,走近了牆壁,用手一抹,灰塵撲簇簇落下來,露出了一個臟兮兮的鎖眼,不知道多長時間沒被人用過了。他將鑰匙伸進去一轉,在生澀的鎖芯敲擊聲之後,一扇看上去和牆壁毫無區彆的門,就被悄無聲息地拉開了一條縫。
“你猜對了,是電梯,”他對前任警衛點點頭,“不過有一點你說的不太準確……電梯藏在圓壁裡的,在這堵牆裡的,是一截帶領你們通往電梯的樓梯。你們進去,順著它走到頭,就看到電梯了。”
林三酒有點兒發怔。這一堵牆足足往上延展了至少幾百米,如果裡麵是一道長長的樓梯,這得走多少台階才行?不過,好在大家都是進化者,除了累一點,倒也不算是什麼挑戰。
NPC讓他們每個人都往裡看了一眼,卻還沒有讓他們進去的意思;除了人偶師決不動地方之外,其他人都看見了:裡麵的樓梯道又窄又黑,除了最初四五個台階被映得灰亮之外,往上的樓梯都淹沒在了黑暗裡。兩側的牆上都有扶手,也隨著樓梯一起延伸了上去。若是小孩或者特彆纖瘦的人,大概能兩人並行地同時往上走,而像之前的胖子NPC,連一個也裝不下。
“噢,樓梯可以容納下個正常身材的成年人。”NPC看出林三酒正在打量寬度,擺擺手,叫她退出門外幾步,這才說道:“……放你們進去之前,我還有最後幾句注意事項需要說。”
波西米亞要是個猴,早就開始抓耳撓腮了:“快說行不行啊,急死了!”
NPC自以為十分幽默地一笑:“裡頭沒有廁所,急也沒用。”直到波西米亞拉下了臉,他才咳了一聲,晃了晃手裡的鑰匙串:“考慮到出院人員的安全與便利,在你們上去之後,這道門是不鎖的。這樣一來,比方說你們有東西忘拿了呀,或者改變主意了呀,都可以隨時回頭下來。彆的都不說,這樓梯裡常年不見天日,開著門通通風,也讓你們爬樓梯的時候舒服一點嘛。我們考慮得很周到的。”
“開著門……?”林三酒揚起了眉毛,“不但不鎖,門還是開著的?”
“留個縫兒。”NPC用大拇指和食指捏出了一條空隙。“等你們進入電梯,電梯門合上開始運行的時候,我才會走過來把門重新鎖好。在上鎖之前,這扇門是無法關攏的。”
也就是說,在他們一個一個背對著門往黑暗裡爬的時候,身後卻空落落的,不管是風還是人,都能進來……?
“為數不少的一些病人,”NPC猜到了眾人想法,點點頭,故作嚴肅地說:“因為對於通過正常途徑離開醫院不抱希望了,所以他們就會開始想方設法用各種非正常手段離開醫院。我也說過,這堵牆和彆的都不一樣,隻要有人往這一點上轉心思,不難猜到這裡有出口……哪怕猜不到,至少也知道這裡不一樣。所以,在你們爬上樓梯、走進電梯的這一段路裡,一定要多加小心,可能會有彆人混進來呢。”
“那你們還不鎖門!”波西米亞一甩袖子,“你們不關心有沒有病人跑了嗎?”
“非常關心。”直到現在,NPC臉上那個笑才終於完全展開了:“所以,你們不能讓彆人和你們一起進入電梯。當電梯開始運行時,如果有不該在場的人在場……連你們的出院資格也會被取消。”
在幾人乍一驚而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的時候,人偶師頭一次出聲了。
他一側唇角上勾著半個冷笑,聲音既陰鷙又輕柔:“……我倒要看看誰願意來作客。”
也是,差點忘了還有他呢——林三酒剛剛懸起來的心,又落了回去。如果危險隻是來自其他進化者的話,那麼有人偶師在側,她確實很放心;就算人偶師的戰力還未完全恢複至全盛期,事實證明,其他進化者見了他也隻有被壓製的份。
“啊,要是我的話,”NPC搖搖頭,從門口讓開了,擺手示意他們進去:“我是不會這麼有底氣的。這些已經絕望了的人……跟你們之前遇過的病人比,是不太一樣的,他們隻要能見到一絲出院的可能性,都會以命相拚。而且,他們未必是因為水平不如彆人才出不了院的。敢用這種手段出去的,應該說反而比一般病人都強。”
“比彆人強怎麼還出不了院?”波西米亞剛往門口走了一步,回頭問道。
“可能是運氣不好、容易上當、拿到的最終任務太過困難……”NPC想了想,“甚至還有身手太強,攻擊了NPC,被取消了病人身份之類的——原因五花八門,多了。”
林三酒忍不住有點心虛。
“彆的不說,”NPC笑了笑,“就拿你們這一行人來說吧,要不是你我都知道的特殊原因,你們之中有哪一個人能出院?但是,你們的戰力差嗎?”
這個“你我都知道的特殊原因”,是指大洪水攪亂了秩序?衛刑作為NPC死去之前和她做的交易?還是宮道一遞給她的作弊道具?林三酒沒打算往深裡問——她巴不得NPC越早放下這個話題越好。
“行了,那麼接下來,祝你們好運吧。”
眼看著NPC的背影漸漸遠去,幾人站在門口,前任警衛打了個抖:“那個……我的能力一般,如果把我放在最後的話,我恐、恐怕不行……”
林三酒還不放心叫他走在最後呢。“你走第二個,”她吩咐了一句,又問道:“我和人偶師,誰走最後一個比較好?”
“那當然是大人啊,”波西米亞不給她一點麵子,“你想,萬一有人偷偷摸摸溜進來,跟在後麵,大人衝他一回頭,誒呀那還不嚇——”
她都說到這兒了才突然意識到自己嘴裡在說什麼,趕忙咬住舌頭的時候,臉都白了。
“我查探一下四周有沒有人,”林三酒裝作她的話沒有什麼大不了的樣子,趁人偶師有所反應之前,自然而然地接過去了話頭:“給我幾分鐘……”
“大巫女問你會不會扯口香糖。”人偶師冷不丁地來了一句。
“……什麼?”這是她唯一能想到的回答了。
剛才在波西米亞說話的時候,大巫女應該也同一時間出聲了;人偶師對波西米亞說了什麼似乎沒聽進去,隻是極不情願地對林三酒重述了一遍大巫女的話,看樣子恨不得跟她講話要捂鼻子一樣:“用一抹意識力,一側吸在門上,另一側仍在自己控製下,可以隨你往上走而漸漸拉長,這樣一來就把門從裡麵拽住了……你怎麼連這個都不會?”
“這個我會!”林三酒一拍大腿,真是難得聽見一個大巫女的意識力用法而自己又會的:“正好我的意識力也都恢複了不少,那就這麼定了,我走最後一個。不然中間隔著人,不方便。”
僅僅是這麼幾句話的工夫,她再次感知周邊環境的時候,就隱隱察覺附近多了好幾個模模糊糊的、屬於人類的存在。這僅僅是她察覺到的,察覺不到的還不知道有沒有了;她清清喉嚨,張望了一圈,說:“我們進去吧。”
既然危險隻會來自後方,那麼戰力強的人被放在後頭才合理。由波西米亞打頭,前任警衛走在她身後;在人偶師也進了樓梯道之後,林三酒才最後一個鑽了進去。她以意識力“黏”住門的內側,在充斥灰塵的空氣裡,踩上了第一節台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