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波西米亞跌跌絆絆地從木板箱裡爬出來的時候,林三酒忍不住仔細捏了捏她的皮膚、頭發,還數了一遍她手臂上的鐲子和鏈子。她固然不清楚波西米亞到底有多少個鐲子,但感覺上似乎應該就是這麼一大串兒——沒辦法,經過剛才那一次變故,加上她又知道盧澤就在附近,她現在對“波西米亞”的真實性有點兒驚弓之鳥了。
“你是什麼時候來的?”林三酒一邊檢查一邊問道:“你怎麼會被裝進箱子裡?”
“早就被——你這是乾嘛!”波西米亞拍開她的手,說話時有點兒氣喘籲籲的,似乎聲氣也虛弱了不少。她一抬眼,麵色不由白了:“等一下,原來對麵有這、這麼多人嗎?他們怎麼一副準備總攻了的樣子……我覺得有話還是該好好說……”
“閉嘴。”
涼涼的兩個字,立刻讓她不說話了。如果不是出於對人偶師的畏懼,林三酒十分懷疑她會撒腿就跑。
經過剛才短促而激烈的戰鬥後,走廊上又倒下了不少人。不過粗略一掃,夜行遊女一方至少還剩下了近二十個成員;此時在雙方之間的走廊裡,空氣正隱隱地波蕩著,時不時地閃過一片水浪般的光澤。
在半透明的防護層後,那嬌小女人冷冷地開口了。
“我不知道你們是何時湊到一起去的,也不知道你們為什麼要破壞我們尋找永恒家園的計劃。不過我可以跟你們保證,即使是人偶師,招惹夜行遊女也是一個致命錯誤。”她顯然認出了波西米亞,卻沒把後者當回事,隻是哼了一聲:“人偶師,你儲存了我們的攻擊也沒用——傑斯,給他們看看你的數據。”
一個薑黃色頭發的男人應了一聲,在眾目睽睽之下往前踏了一步。他原本站在第三排,看來不屬於戰力強橫的成員;他一垂手,數根細“電線”就從他袖子裡滑落下來,立即無聲無息地融進了地板裡。
巨大的金色數字“136”,從被人偶師困住的氣流上徐徐升了起來。與此同時,從那一片偶爾閃動起水波光澤的防護層上,也升起了同樣的一個數字“217”。
這兩個數字分彆代表了什麼意義,顯然已經很明白了。那個叫傑斯的男人緊張地一笑,喃喃說道:“你、你們可以把這當成一個‘威力數值’。除了比我戰力高很多的人之外,其他的東西我都可以衡量出威力數值……”
他咽了一口口水,微微半側著身體,好像打算借此避開人偶師的目光一樣:“……你們也該意識到了,你們儲存起來的攻擊是打不破我們的防護的。”
“我們等著你把攻擊都放出來。在此之前,我們連個叉子也不會往你身上扔。”麵對十二界出名的瘋狗,那個嬌小女人也麵無懼色,“……你的‘海納百川’應該也有限製,不可能無限次地吸收我們的攻擊。”
仿佛充滿遺憾一般地,人偶師輕輕歎了一口氣。他誰也沒看,隻是望著那個懸浮的金色“217”,聲音輕柔地說:“……不管被圍攻多少次,我最佩服的,還是你們這些人的自信心。”
對麵一時沉默了。
“你看見了嗎?”人偶師忽然朝林三酒微微湊過身子,讓她下意識地緊繃了一下——他像是沒察覺一般繼續說道:“第二排有個鼻子好像被按趴了一樣的男人,和他身邊一個長了土豆腦袋的女人……”
被點名的二人既不安、又不忿地動了動。
林三酒有點兒疑惑地瞥了一眼人偶師。他的側顏被黑發擋住了,但依舊能看見他眼角的亮粉正在漸漸泛紅——是憤怒還是興奮,在他這個人身上倒是都有可能。她低下目光,發現他手心裡不知何時握住了一個讓她覺得有點兒眼熟的紫色東西。
“……在我說開始以後的第五秒,我會站在那二人中間。”
“什麼?”
當對麵有人又驚又怒地喊出聲時,林三酒幾乎以為是自己喊出這兩個字的。
“把你臉上的蠢相擦一擦。”人偶師滿麵嫌惡地站直了,一眼也沒看走廊對麵:“在這五秒鐘裡,你們兩個廢物利用一下自己。”
波西米亞馬上乖順地點了點頭,與在林三酒麵前時判若兩人。
“怎麼利——”林三酒收住話頭,重新問道:“你想讓我們做什麼?”
人偶師連回答都懶得回答,隻是掉過了頭。他轉了一轉手中的紫色小方塊,忽然半邊臉一擰,低聲笑道:“開始。”
接下來的五秒鐘,一切都叫人措手不及。
第一秒和第二秒時,除了手中微微一動,人偶師依然和剛才一樣站在原地,好像什麼也沒做。又過了一秒,林三酒才猛地反應過來,他用的正是曾經借給自己過一次的【PhotoshopCS6】——“橡皮擦”從走廊中央大片大片地抹了過去,凡是橡皮擦效果擦過的地方,頓時隻剩下了一片平平無奇、什麼也沒有的空氣,217這個數字自然也一起消失了。
而這個時候,“海納百川”中包裹著各式攻擊的氣流早已經激烈翻滾了起來。在尖銳的風聲呼嘯中,剛才被儲存的能力攻擊驀地四散化作無數分支,鋪天蓋地地從各個角度撲向了走廊另一頭。金色數字136不見了,分散成5、12、9一類的數字,一起衝了出去。
“開防護——”對麵有人驚叫了一聲。
林三酒剛剛朝人偶師一轉頭,目光卻在第四秒時撲了個空。剛才還站在她身邊的人偶師,此時竟在瞬息之間就衝至了走廊對麵;他像一把漆黑尖刀一樣,筆直、順滑地紮入了夜行遊女眾人之中。由於攻擊被分散了,他們第二次匆忙組織起來的防護也跟著分散了;一旦集中不起來,就等於是對人偶師敞開了大門。在兵荒馬亂的驚呼、碰撞裡,不知多少攻擊、道具都朝他招呼了過去——
“意識力!”
林三酒在同一時間朝波西米亞喊了一聲。她也不知道後者聽沒聽懂自己的意思,但她也沒有時間解釋了——她拔腿衝上去,一口氣將所有意識力都打了出去。隻不過這一次,海浪般洶湧的意識力並不是為了擊倒人,而是為了保護人;隔在雙方之間,她也說不好自己究竟替人偶師挨了多少下。
凡是與那道漆黑人影稍微擦上一點兒邊的,連驚呼聲都被掐斷了,轉眼就變成了一具具僵硬身體,朝半空中紛紛倒飛了出去。剛才還陣勢嚴明的夜行遊女眾人,在僅僅幾秒之間就散亂、崩潰、奔逃、哭叫成了一團;這個時間,甚至還不夠讓那個嬌小女人發新命令的。
第五秒,人偶師刹住了腳步。
他自自然然地一伸雙手,正好從後心捉住了那對想從他身邊逃走的一男一女;隨即,在人偶師眼角處閃爍著血紅亮粉的臉上,浮起了半個陰鷙的微笑。
“歡迎,我的新人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