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皮看起來是很韌的。
連著皮下絲絲拉拉的半塊血紅生肉,男人一口將它吸進了嘴裡。肥胖碩大的兩片嘴唇合攏了,由於剛剛撕咬下來的皮肉十分厚韌彈牙,他“吧唧”、“吧唧”地嚼著的每一下,都會從嘴角裡擠出來一泡血。
血順著他層層疊疊的下巴流了下去,很快就不見了,被淹沒在了他的肥肉裡。
……響亮的咀嚼聲,在沉靜的夜裡聽起來是如此清楚。
季山青很想挪開目光,但是眼睛卻被像被黏住了似的,牢牢地固定在正在吃肉的胖男人嘴巴上;腳下無意識地踉蹌退了兩步,他“砰¢%,a◎ns↙≌om”一下撞在了什麼人身上。
這一聲響,仿佛立刻驚動了肥胖男人似的,他立馬抬起了頭,眼睛陷在一臉肥肉裡,眼神混亂而直勾勾的。季山青神經一跳地迅速回過頭,見身後原來是不知什麼時候走出來的林三酒,這才鬆了口氣——然而卻已驚出了一身冷汗。
“這個人好像也是個瘋子,”見那男人又低下頭啃了死屍一口,他低聲地對林三酒說道,儘量不想引起他的注意:“……姐,咱們還是趕緊走吧。”
“他在乾什麼?”林三酒歪著頭問道,清亮的聲音在此刻真是太不必要了。
還不等禮包說點什麼,隻見那肥胖男人忽然抬起了臉——就連這麼一個小小的動作,看起來他都做得十分吃力,真叫人難以想象他剛才敏捷地咬穿了短發女人的脖子——“我在吃糖啊。”他嘴裡含著一包剛剛嚼爛了表皮的人肉,含糊不清地說了一句,隨即往地上啐了一口皮。
……還沾著唾液和血的人皮上,生了幾個小紅疙瘩;疙瘩已經被牙齒咬穿了,留下了一道痕。
季山青剛剛感覺到了一陣惡心,隻聽林三酒又問了一句:“……什麼糖?”
“我好像見過你們一次了,”肥胖男人話頭一變,“……你們既然是新來的,就跟這裡的前輩們打聲招呼啊。”
季山青猛然想起第一次見到他時的反應——那個時候,他嘴裡不住地說“你們又來了。沒完了”之類的話;看起來。應該是把他們兩人也當成了他幻象中的一員。
“墨西哥,墨西哥,”肥胖男人的語句邏輯顯然還不如林三酒,剛才那一句還流暢著。下一句馬上就不行了:“過生日。小馬。打破了有糖。這些人,也是馬,打破了。也有糖。”
花了季山青好幾秒鐘,才終於明白了他的意思。見肥胖男人隻忙著從短發女人屍體上撕咬皮肉,一時間似乎不會來攻擊自己,他便小心地問道:“……你吃了七個糖?怎麼吃的?”
“超級馬裡奧,”又是一個不知道怎麼蹦出來的詞,肥胖男人在嘴裡滿滿人肉的情況下,依然很有興致的樣子:“叮咚!”
精神病的邏輯,大部分情況下都很難理解;或許是這個男人在無意間見到墮落種吃人的場麵,本來就脆弱的神經又受到了刺激,這才開始吃墮落種的……?
季山青能夠想到的解釋,也就隻有這一個了;他等了一會兒,忍著惡心看完了肥胖男人“咕咚”一聲又咽下了一口肉,對方才忽然口齒清楚、態度嚴肅地說了一句:“糖人喜歡找壯實肥胖的人,所以我要多吃,讓更多糖人來找我。”
“這些糖吃了有什麼用?”林三酒的語氣裡充滿了好奇。
季山青想到她此刻也同樣神誌不清,立馬警戒似的拉住了她的手腕;要是主人也上去啃一口,他還不如現場自拆了的好。
這一次,他們卻沒有得到肥胖男人的回答。
警惕地掃了林三酒一眼,他好像生怕二人會上來搶他的死屍吃似的,肥胖男人拽著短發女人的手腳,將她往自己身邊攏了攏;將死屍翻了一個身,撕開衣服,他一頭紮了下去,一口咬在了肚皮上。
……季山青隱約記得,短發女人曾經說過一句“最愛吃下水”。
也許他也很享受肚腹上的肉,肥胖男人的動作開始急迫了起來,一口比一口咀嚼的速度快;季山青也不知道人類的牙齒到底能不能做到撕咬生肉,但是顯然,肥胖男人的動作越來越急,連頭都不抬了,徹底把臉埋進了腸翻肚爛的一片血紅狼藉裡,看起來如同一頭豬在吃食槽裡的食。
這副景象,讓季山青覺得自己以後十天的噩夢來源都有著落了——聽短發女人說吃人肉,和親眼看見的震撼力絕對不能同日耳語;他忍著戰栗和惡心,轉過身拉著林三酒就走:“姐,咱們快離開這兒吧。”
他不知道這胖子是怎麼分辨“糖人”的,萬一他發現己方二人不是他的幻覺,到時會怎麼樣誰也說不好;好在這一次林三酒也乖乖地跟上了,沒有湊上去問“糖是什麼味道”之類的問題。
在夜空中飄蕩著的“吧唧、吧唧”聲裡,二人腳步迅速地與胖男人拉開了距離。
“這個世界太古怪了,”季山青一邊歎氣,一邊又擔心起了自己的外包裝問題;他回頭看了一眼遠處仍然如同喪屍一般、正在專注埋頭吃人的胖男人,低低地對林三酒說道:“……姐,我們還是找一個安靜沒人的地方呆過14個月吧,好不?”
“為什麼是14個月?”
……當這個聲音從背後剛剛傳進耳朵裡時,聽起來很有幾分陌生。
季山青愣了一下,這才被同時湧起來的數個念頭給牢牢抓住了心臟,讓他甚至一時不知道自己該為哪一個念頭打冷戰好了——
二人住了腳步,季山青隻覺腦子都有點木了,緩緩地轉過了身子。
他根本不知道自己背後何時有人靠近了;也不知道為什麼這個肥胖男人居然能夠在短短半秒鐘裡如此迅捷無聲地跟了上來——然而最大的疑惑。還是眼下的這一個。
“你……你,”季山青終於明白了“舌頭打結”是什麼意思,結結巴巴地問道:“……你不瘋了?”
眼前的肥胖男人,儘管嘴邊、臉上、胸前,仍然染著一大片一大片鮮紅的人血,領口裡甚至還掛著半截疑似小腸般滑溜溜的東西;但隻需要看一眼他的眼神,恐怕便不會再有人以為他是一個精神病患了。
神智冷靜清明下來的肥胖男人,靜靜地掃了季山青和林三酒一眼。他肥大的腮幫子仍一鼓一鼓地嚼爛了最後兩口生人肉,麵不改色地將它咽了下去;清了清喉嚨,他這才慢慢地朝二人露出了一個微笑。
“這個姑娘剛才不是問我。吃糖有什麼用嗎?”當他用這樣一種平靜自然的語調說話時。季山青真的幾乎聽不出來這跟剛才那個嗓音尖銳的人是同一個人了。
“……就是這個用處。”肥胖男人的笑容,將他的臉擠出了一道道的肉\溝,一疊一疊的肥肉立刻淹沒了他的眼睛。“我的精神狀態,已經暫時恢複正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