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哐啷哐啷”撞擊鐵軌的聲音,單調而有節奏地響了很長時間;因為身處於隧道裡,窗外也隻是一片又一片快速後退的黑暗。
空曠寂靜的車廂裡,一個來自其他世界的進化者也沒有;林三酒坐在車上,有好一會兒都沒有反應過來自己的處境。
不是說末日嗎?
雖然的確沒有幸存者的影子,但是電燈、電梯、高速行駛的列車……這又是怎麼回事?
還有,這輛車是往哪兒去的?
她有些不安地站起來走了兩圈。
雖然剛才已經將這輛列車從頭到尾都走了一遍,檢查了每個角落——連椅子底下也沒放過——但林三酒總覺得坐在座位上不動的話,不知怎麼總感覺十分瘮得慌。
列車並不長,很快林三酒便又一次走到了頭,來到了駕駛室門口;與剛才一樣,室門緊閉,裡麵一點聲息也沒有,怎麼叫門也沒有回音。
車既然在行駛,裡麵就應該有人吧?看這輛車的樣子,也不像有自動駕駛的科技。
她看了看門鎖,覺得自己一拳就能把它砸開;但是這個地方畢竟有些不正常,最終林三酒還是決定按兵不動、觀察情況。
……隻不過,上車以後都過了兩個小時了,仍然始終沒有停車的跡象。
掛在車廂內的線路圖,林三酒倒是能看懂,但是每一個站點的名字對她來說都陌生得毫無意義——代表站台的小圓點之間,互相間隔得很遠,應該是一列長途列車。
要是這樣的話,行駛時間長一些倒也沒什麼好奇怪的。
“田納西農場站、高男站……這都是什麼跟什麼啊?”這些站名說起來也很詭異,林三酒從始發站一路看起,一直找到了自己上車的“如月車站”,目光順勢落在下一站上。
“下一站是……帝嶺小學站?”
在一堆意義不明的站名裡,這個反而正常得叫人奇怪。
“算了,還是回去坐著等下車吧。”林三酒打算以不變應萬變。
……連她自己也沒有意識到,自從來到了新世界以後,自言自語的次數不知不覺變多了。
即使已經經曆過了兩個末日世界,但還是第一次,她覺得自己好像成了世界上唯一一個活著的人類了。這在不知不覺中給了她很大壓力——仿佛是為了對抗這種沉重得叫人發瘋的寂寞感,林三酒時不時地就會和自己說兩句話。
單調的車聲裡,突兀響起的女性聲音很快又突兀地消散在了空氣中,回應她的隻有一片死寂,感覺反而更難受了。
日光燈又閃了兩下,好像接觸不太好。
身下慘綠的皮椅子表麵有些裂開了,一動就嘎吱嘎吱響。冬日寒進骨子的冷風從車縫裡嗖嗖地鑽進來,像鞭子似的抽在身上,很快就讓林三酒忍不住縮成了一團。
即使坐在椅子上讓她隱隱地很不舒服,但在越來越冷的體感下,她也不願意再起身了。
“真是的,我怎麼會糊裡糊塗上車的呢?”
氣溫冷得讓她腦子都有些不清楚了,感覺現在已經到達了零下二十度。“一會兒在帝什麼小學下車以後,哪怕把車站炸了我也要出去……”她含含糊糊地說。
黑峻峻的隧道從車窗兩旁不斷地快速劃過,看久了簡直有催眠的作用。加上天氣太冷了,林三酒竟然開始感到有點兒困——她在伊甸園裡時,因為總是提著一顆心,基本沒怎麼睡過囫圇覺;而如月車站世界裡安安靜靜的,毫無危險……
“不能睡啊……”她打了個嗬欠,抹掉了一顆眼淚。“意老師,出來說會兒話吧?”
但是腦海中一片安靜——自從那一次從意識力學堂被推出來以後,意老師就總是一副非常忙的樣子,找她十次也不見得能回應一次。
冷得沒辦法,林三酒在座位上盤起腿,用身體圍住了胸前的一點熱乎氣,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眼睛越來越沉、越來越澀,頭開始一點一點起來。
……直到列車猛然一個急停,林三酒才驟然驚醒,發現自己竟然睡了過去。
左右一看,車已經停穩了——原來列車不知何時從隧道裡開了出來,早就變成地上行駛了,此刻透過窗外清晨迷迷蒙蒙的白霧,能看見不少安安靜靜的民宅和街道。
也許四下無人,是因為時間太早了吧。
見車廂另一側的門果然打開了,林三酒騰地跳了起來,就要下車。
手扶住門框,在即將邁步出列車之前,她下意識地抬頭朝遠方看了一眼。
“帝嶺小學”站果然是根據一所小學來命名的——她之所以突然確認了這一點看似無用的信息,是因為這所小學……已經擠擠挨挨地快湊到眼前來了。
林三酒從來沒有見過這麼隨心所欲的城市規劃:簡陋的車站不大,一麵牆是玻璃。緊緊挨著這麵玻璃的是一條窄窄的馬路,馬路正好穿過帝嶺小學的大門口——
車站和學校的距離之近,站在車廂裡她就能把校門口一群人臉上的表情看得清清楚楚。
在荒蕪無人的世界裡突然見到了人類——林三酒的第一個反應,不是鬆了口氣,反而皮膚上立刻泛起了一層細細的雞皮疙瘩。
一個女老師站在一群孩子中間,好像正打算離開學校——隻是所有人都微笑著,一動也不動,臉被寒風吹得紅紅的;他們的目光穿過車站,直直地落在林三酒臉上。
這一幕正是所有宣傳畫中最理想的樣子:孩子們一個個簇擁在老師身邊,望著林三酒的笑容大大的……隻是半晌也沒有人動一下,好像早早出來了,專門在等她。
“……是假人嗎?”她吸了口氣,要邁出去的腳步猶疑了。
並不是。
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猶豫,女老師臉上的笑容更大了,露出一排白牙;她原本放在孩子肩膀上的手緩緩地抬起來,朝林三酒比了兩下,好像在叫她過去。
車門突然“滴滴”叫了兩聲——原來到了關門的時間,卻被林三酒的手按住了;她被這聲音一驚,這才從對麵一群人的笑臉中回過神來,忙幾步退回了車裡。
車廂門立刻關上,隔絕了老師學生有如實質般的目光,登時讓她鬆了一口氣。
那群人怎麼看都不太正常……
“我到下一個站再下車好了,”林三酒發現剛才不到一分鐘的對視,竟然讓她冒了一身冷汗,此時被冷風一吹,更凍得瑟瑟發抖。“下一站是……”
仍然是帝嶺小學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