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三酒竟然大喇喇地走進兩個乾部的合圍裡了——這件事,其餘的幾個人都沒有留意,更是沒有想到。
因為大家現在都很忙。
“咻”的一聲輕響,一股激烈的氣流猛地炸開來,正在拚命奔跑的瑪瑟“砰”地一下,一頭撞在了空氣上,差點摔倒。
伸手摸了摸,原本無形的空氣此時似乎變成了一堵牆,也不知道邊界在哪裡。她捂著鼻子轉過身,看著不遠處的陳今風。
後者臉上的笑容真是止也止不住,心滿意足地搓了搓手,朝前走了兩步:“你看,咱們這不是又見麵了嗎。”
瑪瑟冷冷地看著他,放下了手,指甲唰地伸長了。
即便探照燈正努力地照亮著綠洲,可沒有了金屬反光的透明指甲,在昏暗的夜裡連看都很難看清。隻有瑪瑟自己的目光掃過時,才能看見她兩個尾指上的指甲都斷了,空落落的,少了兩根。
陳今風卻一點都沒把她的開戰架勢放在心上,目光在她的胸前停了停,這才笑道:“對了,我見過馮七七了哦。”
瑪瑟倏地抬起頭。
“看來你們兩個的關係還是很不好嘛。他今天早上,不但把你上次為什麼會消失的原因告訴了我,還告訴了我一點關於你指甲的事……”陳今風笑得很讓人討厭,聲音粘膩得要命:“總之,我如果一個個地把你的指甲都掰斷,你就傷不了我了吧?”
12去見過陳今風了?他現在在哪?
明知道對方不會回答這個問題,瑪瑟也懶得問了。她語氣毫無起伏地吐出了一句:“想躲開我的指甲,你儘管來試試看。”
陳今風臉上的笑容淡了,啪啪地拍了兩下手掌。隨著聲音在空氣逐漸消失,以他們為中心,一圈圈漣漪似的顏色波蕩開來,用不上一個呼吸的工夫,周圍的景象已經全變了。
原本一片昏暗,由樓上投下來一個個探照光柱的工廠區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豔陽當空的一片叢林,高大而模樣稀奇的植物叢立著,腳下是漫過了腳腕的一片野草地。瑪瑟所在之處還算開闊,抬頭一看,濃綠的枝葉之間映著一小片湛藍的天空。
剛才陳今風站著的地方,此刻空無一人,隻有幾朵嫩黃的小花。
她謹慎地走了幾步,全神貫注地聽著周圍的動靜。
陳今風的聲音忽然從藍天上傳了下來:“……上次你見我打開的那個巢穴,不過是最初級的一個模樣而已。今天我把它完全展開了,怎麼樣,漂亮吧?”
他的話音剛落,一道高速旋轉的疾影忽然從身後****而來——速度雖快,但帶起的風聲卻細微得幾乎聽不見,飛至瑪瑟腦後時,她這才一激靈,猛地一側身,那東西從她麵前飛了過去,落在了地麵上。
她的鼻尖上,這個時候才慢慢地滲出了一條血跡。
瑪瑟驚魂未定地看了一眼,才發現那個東西竟然是一朵野花。
堅硬化後的野花,花瓣僵直地展開著,邊緣閃爍著銳利的刀光,一旦轉起來簡直就是一個漂亮的絞肉機。她拾起了花,在自己的頭發上輕輕一割,紅色的碎發立刻漫漫揚揚地落了下來。
“哈哈,怎麼樣,不錯吧?告訴你,我巢穴之內的所有東西,都可以化身武器……可不要光是當心野花啊。”
抬頭看了一眼聲音的來源,下一秒瑪瑟忽然邁開步飛奔起來,在她身後一片又一片尖利的薄片密密麻麻地從天而降,簡直像是追逐她似的,一直當她跑出了足有二十米,才停了下來。
她回頭一看,發現地上林立著的是——一片片插在地上的堅硬白雲。
還真他媽是“所有”東西都能變成武器啊!她暗罵了一句,目光快速地將這個巢穴打量了一遍。
雖然藍天看起來無邊無際,叢林也越來越幽深,可是這個巢穴不可能真的是無限大,一定還是會受到現實當中的物理限製。就拿上次的醫務室來說,巢穴僅僅隻占據了一間房間,外麵依然有人聲來往……
現在的問題是,在這個並非廣闊無邊的空間裡,陳今風到底藏身在了何處。
“我說——”他的聲音又響了起來,就在瑪瑟抬頭的那一瞬間,一道綠影刷地抽打了過來。她急忙一個翻滾躲開了,卻發現這一次攻擊瞄準的不是她,而是她的手——卷曲的藤蔓停在了空中一抖,裡麵掉出了兩隻長長的指甲。
低頭一看,自己左手無名指和中指上空空的,隻剩下了指甲的斷茬。
“還有八隻——”陳今風得意的聲音被放大了:“等你的指甲都沒有了以後,我就出去見你,咱們好好地玩玩兒,啊?”
不對,其實她隻剩六隻指甲了。
瑪瑟的額頭上滑下了一滴冷汗,心情有些焦躁了起來。她不能把指甲收起來,一旦收起來,就連最後的防身武器都沒有了。
他會在哪兒呢?
她摸了摸身上的口袋,頓時失望了。在綠洲的時間太長,已經習慣了電燈燈光,身上都沒有揣著打火機的習慣了……不然還可以放個火試試。
視野的角落裡又是一個黑影飛速襲來,瑪瑟不知道那是什麼,不敢用指甲去招架,隻好轉身就逃——沒想到剛一轉身,十來根樹枝便呼嘯著朝她飛了過來。她一時情急,抱著頭在地上一滾——
“好,隻剩七個了!”伴隨著陳今風的笑聲,又一隻指甲斷開了,紮在了樹枝上。
五個——這才是她現在還擁有的指甲數量。左手還有兩隻,右手還有三隻——
咦?
瑪瑟忽然楞了一下。
陳今風的巢穴裡,暖陽並不烈。和熙的陽光融融地灑在綠葉和枝條上,映著碧藍的天,一切都很乾淨,也很清楚。跟綠洲那種昏暗的光線可不一樣,這個巢穴中的所有東西,都是纖毫畢現的——
那麼,為什麼陳今風還沒有發現自己指甲的數量不對?
他是隔著什麼,才會看不清楚的呢……?
瑪瑟咕咚一聲,咽了一口口水。再這麼被動抵抗下去,指甲很快就會被全部折斷的,到時自己可就真成了案板上的魚肉了——還不如冒一次險。
心臟劇烈地跳動起來,震得胸膛都在顫抖——瑪瑟左右看了看,突然放開了步子,扭頭朝濃密蔭翳的叢林飛奔而去。
這一次,她絲毫沒有顧忌了,發揮出了自己的最大速度,像一道殘影似的直撲向了密林深處。
身後無數草葉、枝條、花朵,同一時間浮到了半空中,密密麻麻的,遮蔽了大半天空——看一眼都叫人覺得觸目驚心。
“怎麼了?你這是想躲嗎?”也不知道是不是錯覺,陳今風的聲音似乎與剛才有點不同。隨即,身後數百個化身為致命武器的花草,嗖地一下,跟著直衝進了密林裡。
不光是身後的追兵——叢林內部也紛紛化出了無數閃著刀光的枝條和葉片,彙集成了可怕的數量,雨點似的朝瑪瑟打來。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前行的。
兩隻護住頭臉的前臂,早已經是鮮血淋漓了,外翻的傷口有的甚至深可見骨;大腿上紮著幾隻鋼片似的花,每跑一步都仿佛要把腿上神經切斷一樣的痛。衣服就更彆提了,在暴雨一樣的襲擊裡,早就化作了條條碎布,露出了底下雪白與血紅交映的皮膚。
然而陳今風卻連提也沒提到她半裸的樣子——反而口中的報數聲一聲比一聲緊,聲音裡甚至帶著一點不安:“六個、五個、四個——”
他報的,正是瑪瑟失去的指甲數量。
“三個!”
當他報出三,而實際上瑪瑟隻剩下了一個的時候,仿佛無儘的樹林終於停止在了一條河邊。
河麵泛著微波,在陽光下閃爍著一點一點的金光。
望著河麵,瑪瑟一張糊滿了鮮血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幾乎可以稱得上是猙獰的笑。剩下的唯一一個指甲早被她用身體保護好了,無論背後的攻擊變得多麼瘋狂,陳今風始終沒法繼續倒數下去。
“到底還是被我找到了啊……”
幾乎在她這句話剛剛出口的同時,河麵上有規律的金光破碎了,水浪四濺,跳出了一個人影,飛也似的朝著另一邊逃去。
“你也有害怕的時候嗎?”瑪瑟笑了一聲。她的身體裡,從來沒有爆發出過這麼大的力量——
在投射出陽光光暈的藍天之下,一個渾身浴血的女人身影飛躍在空中,那一刻好像凝固了似的——她的獵物翻滾著砸在了地麵上。
陳今風隻覺後背傳來一陣熱辣辣的痛,接著眼角瞥見了一滴屬於自己的鮮血。他才剛剛張口慘呼了一聲“不——”,陽光就消失了。
藍天也消失了。
草地、叢林、小河,一切的畫麵都模糊了,漸漸地淡出了他的視野。
工廠區的樓房和探照燈,又出現在了眼前。
空氣一瞬間變得燙人的灼熱,每一口呼吸仿佛都是在自虐——接觸到地麵的皮膚還來不及疼,已經冒出了焦臭的白煙。
這就是沒有進化出高溫適應的人的感覺嗎?
陳今風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感覺自己像是一條離了水的魚,五臟六腑都快碎裂了一般——這時,一隻腳重重地踩在了他的喉嚨上。
“我們又見麵了。”瑪瑟低頭看著他,雖然渾身是傷,但表情卻很平靜。“不過,下次我可不想再看見你了……”
“不、不要……求、求求你……”
沒有理會,瑪瑟將最後一隻長長的利甲,如同切豆腐似的,深深紮進了陳今風的額頭中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