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內死一般寂靜,瓊娘向裡屋瞥過去,雖然房門開著,卻並無魏長樂的蹤跡。
身後那人檢查四周,顯然確定周圍無人,這才低聲道:“我言而有信,你隻要聽話,我不動你一根汗毛。”
“我不叫喊。”瓊娘道:“你.....你到底是什麼人?”
“你不用知道我是誰.....!”那人氣息卻有些虛軟,收回利器,伸手扶在桌上,一屁股坐在椅子上,竟是直喘氣。
屋內並無點燈,昏暗非常。
瓊娘見到那人一身勁衣,並無戴帽子,竟然是一頭頗為少見的寸發。
“你受傷了?”瓊娘卻依稀看到他肩頭紮入一根箭矢,箭杆已經折斷,但箭簇卻還紮入肩頭。
她知道魏長樂肯定是躲在屋裡,伺機出手,所以故意這樣說,也是向魏長樂通風報信。
那人也不回答,隻是道:“幫我倒杯水。”
“裡屋有茶,我進去.....!”
魏長樂就躲在裡屋,隻要進了裡屋,就能擺脫此人的挾持。
她對魏長樂的武功自然是很有信心,心知隻要自己不受人挾持,魏長樂沒有了顧忌,便不會受製於人。
“不要動。”眼見瓊娘緩步後退,要往裡屋去,這人立時警覺,瞥向裡屋,握緊手中匕首,冷笑道:“屋裡是不是有人?”
瓊娘心下一驚,暗想此人著實狡猾。
“沒.....沒人.....!”
那人強撐著站起身,道:“我跟你進屋,不....不要耍花樣......!”
話聲未落,這人身體卻是搖晃,立刻用手撐在案上。
瓊娘瞬間就看出,此人的身體明顯支撐不住。
如此良機,她卻也不錯過,轉身便往裡屋跑。
那人赫然變色,握緊手中的匕首,立刻追過來,但隻是跑出兩步,整個人卻已經往前撲倒在地。
瓊娘還沒進屋,屋裡卻是一道身影鬼魅般竄出,瞬間擋在瓊娘身前。
魏長樂出現,瓊娘的慌亂感瞬間蕩然無存。
她站在魏長樂身後,抓著魏長樂背後衣襟,就宛若身前有銅牆鐵壁。
那人倒地之後,似乎要掙紮起身,卻硬是沒能起來,氣息急促。
魏長樂回過頭,輕聲道:“彆怕,他應該是中毒了,你先進屋。”
瓊娘道:“你小心.....!”
魏長樂等瓊娘退到裡屋,這才緩步上前。
地上那人看上去似乎沒有了任何反抗之力,但魏長樂卻依舊謹慎,全神戒備。
距離那人兩步之遙,魏長樂才緩緩蹲下,死死盯著那人。
“你......你是誰?”那人勉強抬頭,手中還是握著匕首。
魏長樂輕歎道:“這不應該是我問你嗎?你私闖民宅,應該是你告訴我,你到底是誰?”
那人喘著粗氣,並不說話。
“你中箭了,箭上有毒。”魏長樂看了那人肩頭一眼,輕聲道:“中毒之後,如果能找到地方迅速治療,或許還有救。但你要逃命,全身活動,毒性蔓延全身,現在你已經撐不住......!”
那人不驚反笑,道:“竟然都被你說中了......!”
“這片民宅附近都是官兵。”魏長樂道:“那幫人精心設下圈套,就是要置你於死地。你逃過一時,但他們知道你受傷中毒,肯定逃不遠,自然是挖地三尺都要將你找出來。”
那人終於驚訝道:“你.....你知道我是誰?”
“大洪山白眉匪頭領,被稱為山南第一匪的鐘離馗!”魏長樂嘴角帶笑,“我剛到襄陽,就聽說你的大名,隻是沒想到這麼快就能見麵,而且是以這種方式見麵!”
那人怔了一下,卻忽然笑道:“事已至此,我無話可說。我死了,你將我的屍首交出去,他們至少也能賞你五百兩銀子......!”
“五百兩?”魏長樂故意道:“你值這麼多銀子?”
鐘離馗嘿嘿一笑,道:“宋子賢那幫畜生視我為眼中釘肉中刺,想要弄死我也不是一年兩年。如果我活著,你將我綁了給他們,至少能得到一千兩賞金......!”
“你死到臨頭,還笑得出來?”
“生亦何歡,死亦何懼?”鐘離馗拚儘力氣坐起身,背靠著椅子,將手中匕首丟開,“隻是可惜,我快要死了,值不了那麼多銀子了.....!”
魏長樂也不廢話,撿起鐘離馗的匕首,站起身,轉身往裡屋走過去。
瓊娘虛掩著門,一直在門縫觀察,見魏長樂走回來,立馬打開門。
“倒一杯茶!”魏長樂吩咐道。
瓊娘很是乖順,急忙過去倒茶。
等她倒好茶,雙手遞過來,魏長樂卻輕聲道:“閉上眼睛!”
瓊娘不知魏長樂葫蘆裡賣什麼藥。
要是先前,她定然以為魏長樂想要趁她閉上眼睛占她便宜。
但此時此刻,魏長樂當然不可能有這樣的心思。
“乾嘛?”瓊娘還是忍不住問道。
“怕你嚇著!”魏長樂嘴角帶笑。
他這樣一說,瓊娘反倒倔強,道:“我沒那麼膽小怕事.....!”
話聲剛落,魏長樂手中匕首劃過,竟然已經在左手食指割開一道口子。
瓊娘花容失色,還沒開口,魏長樂已經將手指放在茶杯上麵,任由血水滴入進去。
“你這是做什麼?”瓊娘又是驚駭又是疑惑。
幾滴血水混入茶水中,魏長樂收起匕首,接過茶杯,爾後將受傷的手指放入口中。
瓊娘也不猶豫,掏出自己的錦帕,急道:“手指拿過來,趕緊包上,你.....你是不是瘋了?”
魏長樂將手指伸過去,瓊娘這才小心翼翼包紮好。
她抬起頭,見得魏長樂正盯著自己看,臉頰一燙,“好了!”
魏長樂溫和一笑,這才端著茶杯走出去。
鐘離馗兀自坐在地上,氣息也是弱了許多。
雖然四下裡一片昏黑,竟是能見到他臉色煞白。
“活人一千兩,死人五百兩,相差這麼多,可惜,真是可惜。”魏長樂將茶杯遞過去,“你的屍首既然值五百兩,便宜我,那這杯茶我總是要請的。”
鐘離馗想要抬手接過茶杯,但隻是抬起一半,便軟軟垂下去,顯然是氣力全無。
“好厲害的毒。”鐘離馗輕歎道:“天天打雁,這次反被啄瞎了眼.....!”
“可不隻是啄瞎眼,那是連命都要留在這裡了。”魏長樂見他無法自己端茶,乾脆將茶杯送到他口邊,喂他喝茶。
“怎麼這麼濃的血腥味?”鐘離馗倒是迅速察覺茶中有蹊蹺,“裡麵放了什麼?”
“你都要死了,茶中再放劇毒,似乎也沒什麼關係。”
“有意思,有意思。”鐘離馗嘿嘿笑道:“你這小子挺有趣,臨死之前碰上你,還真是有趣。”
他倒也坦然,大口大口飲茶,幾下子便將一杯茶飲儘。
“好了,至少在黃泉路不會口渴。”鐘離馗笑道:“死了也好,不然每天都是做不完的事情,連個囫圇覺都睡不好。這下子可以睡一輩子了......!”
“你這膽子還真是不小,竟然敢跑到襄陽城來殺人。”魏長樂將茶杯放到案上,在椅子坐下,“你就沒想過城中早就給你布下陷阱?”
“是我小看了那雜碎。”鐘離馗略有不甘道:“我隻當他真的是登門拜祭,想不到他竟然用自己做誘餌,引我上鉤。那狗雜碎不但心狠手黑,膽子也是不小.....。輸了就是輸了,我自己一時糊塗,死在這裡也是活該。”
魏長樂笑道:“你還真是坦蕩。”
“對了,這是哪裡?”鐘離馗問道:“你又是何人?我總不能連自己死在哪裡都不知道?”
魏長樂歎道:“看來你還真是稀裡糊塗。難道你不曉得,這裡是姚府?”
“姚府?”鐘離馗一怔,“雲山公的府邸?”
魏長樂感慨道:“你這人倒還懂禮貌。殺了彆人的兒子,稱呼還這麼客氣。”
“殺了彆人的兒子?”鐘離馗疑惑道:“我殺了誰?”
“滿城皆知,你為龐家報仇,派人刺殺了雲山公之子姚泓卓......!”
“胡說八道!”鐘離馗立刻道:“老子又不是瘋子,為何濫殺無辜?姚泓卓被刺殺,與老子可沒關係。”
魏長樂皺眉道:“不是你派人到客棧行刺?”
“關我屁事。”鐘離馗不屑道:“老子敢作敢當,真要殺他,也不會不承認。而且我與他沒有仇怨,為何要殺他?”
魏長樂眸中寒光閃過。
“敬祖公為人正直,接濟過許多人。他此番被陷害,滿門遭禍,難免會有俠肝義膽之士挺身而出。”鐘離馗道:“姚泓卓和宋子賢走得很近,也許那些俠士以為他們是一黨,龐家被害與姚泓卓也有關係,所以才會行刺.....!”
魏長樂輕聲道:“你的意思是說,客棧出現的刺客,不是你的人?”
“我隻殺兩個人,一個宋子賢,一個賈正清!”鐘離馗道:“這兩個是吃人不吐骨頭的畜生。老子早就準備誅殺這兩個畜生為民除害,隻是一直沒有機會。這次他們害得龐家家破人亡,罪名甚至是因為龐家與我大洪山有來往。這無中生有的罪名,簡直是一派胡言。既然龐家被害與我也有關係,那我乾脆就替龐家斬了那兩頭狗賊!”
“原來如此.....!”魏長樂喃喃自語。
“什麼原來如此?”鐘離馗皺眉道:“龐家被害,與姚泓卓又沒關係,我如果連他都殺,豈不是濫殺無辜?那與宋子賢那幫狗賊有什麼區彆?”
便在此時,卻見瓊娘從裡屋出來,徑直走到鐘離馗麵前,吃驚問道:“我兄長不是被你的人刺殺?鐘離.....鐘離大俠,你真的不恨我們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