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女送上茶水點心,迅速退下。
“殿下,有句話.....不知當問不當問。”魏長樂壓低聲音,“小臣來神都沒多久,很多規矩不懂.....!”
越王沒好氣道:“宮裡宮外一大堆規矩,本王最是厭惡。你說神都所有人都可以到樂坊聽曲賞舞,為什麼本王不可以?你們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本王吃個東西還要再三檢查......!”
說到這裡,越王一臉厭倦,苦笑道:“魏長樂,本王和你說真話,我時常羨慕王檜,真想和他換個身份。”
魏長樂沉默不語。
“對了,你要問什麼?”越王又道:“你這人不錯,也幫過本王,在本王麵前,不需要顧忌。”
魏長樂微微一笑,才低聲問道:“殿下,德妃娘娘是否能經常見到聖上?”
德貴妃便是竇妃,越王之母。
“你問這個做什麼?”
魏長樂身體微側,湊近道:“儲位之爭,非比尋常,這一點殿下比小臣清楚。雖說太後寵愛殿下,但最終儲君之位花落誰家,終究是要聖上定奪。”
“這倒不假。”
“所以後宮之中,哪位娘娘能更靠近聖上,自然占了優勢。”魏長樂輕聲道:“若是德妃娘娘能時常在聖上身邊,殿下便有更大機會被立為儲君......!”
越王環顧四周,隨即衝著魏長樂勾勾手。
魏長樂更是貼近。
“魏長樂,本王今日和你說的話,出了門,你就忘記,當本王什麼都沒說過。”越王輕聲道。
魏長樂正色道:“殿下放心。”
“太後對你很看重,那你就不是外人。”越王低聲道:“當年大....神都之變後,父皇患了重病,幾年才緩過來。那幾年他沒有召見過後宮任何人,等到龍體恢複過後,就直接搬進了天壽宮。本王剛說過,葛陽天師說天壽宮是至陽之地,一般人是不得輕易進入,以免破壞了父皇的命格。而且天壽宮最忌女人進入......,你有沒有去過天壽宮?”
魏長樂點點頭。
“那你在天壽宮可見到宮女?”
魏長樂一怔,立時回想。
他去過天壽宮兩次,還真沒有在意有沒有宮女。
現在越王一提醒,仔細回想,似乎在天壽宮還真不曾見到過宮女。
“是不是沒見過?”越王輕聲道:“連母妃都不能靠近天壽宮,尋常宮女自然更不能進入。”
魏長樂想了一下,才疑惑道:“殿下,聽王少卿提及,聖上似乎很喜歡欣賞舞樂,而且他也一直為聖上挑選......!”
“父皇賞舞不是在天壽宮。”越王道:“另有處所。”
便在此時,卻見老院使李淳罡已經走過來,莫公公跟在邊上。
兩人立馬起身。
越王雖然是皇子,但對老院使卻顯得很尊重,快步迎上前,拱手行禮。
“殿下來向太後問安?”老院使含笑道。
越王點頭。
“殿下,太後傳您進去。”莫公公道。
老院使道:“那殿下趕緊過去吧!”
越王看了魏長樂一眼,才跟著莫公公去見太後。
老院使看了魏長樂一眼,道:“走吧!”
兩人出了景福宮,上了馬車。
“老大人,太後那邊.....?”魏長樂猶豫一下,才小心翼翼問道:“她對四海館可有旨意?”
老院使反問道:“應該有什麼旨意?”
魏長樂一怔。
“太後不是對你說的很清楚,沒有確鑿證據,你所說的每一個字就都是無中生有。”老院使淡淡道:“太後寬仁,沒有追究你構陷忠良之罪就不錯了,你還想怎樣?”
魏長樂欲言又止。
“你連鏢局從何處弄來的銀錢都不清楚,隻靠憑空揣測,誰能相信?”老院使輕歎道:“記住了,沒有證據的事情,以後就不要輕易說出口。監察院秉公執法,抓人治罪都要將證據,你可彆任意胡為,毀了監察院和老夫的清名。”
魏長樂心中誹謗,暗想監察院惡名在外,你這個監察院院使也被人視為魔頭,可沒什麼好名聲。
但聽話聽音。
太後和老院使並沒有直接說不允許觸碰獨孤氏,隻是再三強調證據,話中意思,卻已經很清楚。
“老大人,那.....是不是要去查查四海鏢局在京外的動向?”
老院使打了個哈欠,懶洋洋道:“太後沒有旨意,老夫也不管這些。”
魏長樂翻了個白眼。
“對了,你和關平威似乎交情不淺。”老院使靠在車廂內,漫不經心道:“進京之後,可有替他去探望關老將軍?”
歸德大將軍關弘!
魏長樂頓時想到,竇衝前往北境邊關之前,北方邊軍統帥正是歸德大將軍關弘。
關弘突染重疾,被調回神都休養,竇衝這才被調到邊關接替。
李淳罡突然提及關老將軍,當然不是隨口而言。
“老大人,聽說關老將軍三年染重疾回京,他.....一向可好?”
“好不好你自己不會去看?”李淳罡打了個哈欠,再次閉目養神。
回到監察院,魏長樂直接找到辛七娘。
不過看到辛七娘的樣子,魏長樂差點笑出聲。
美麗的司卿大人麵頰上卻是敷著珍珠粉,正躺在軟椅上養眼。
魏長樂心中清楚,如果不出意外,辛司卿臉上敷的正是自己之前送的極品珍珠。
“你跟老家夥一起進宮了?”辛七娘躺靠在軟椅上,雙手貼放在腹間,閉著眼睛問道。
魏長樂也不隱瞞,當下將入宮的情況仔細說了一遍。
“如果事實真如你所言,獨孤氏利用黑手指大肆聚斂錢財,而且將這些錢財用來為曹王結黨,這當然是太後無法容忍的事情。”辛司卿淡淡道:“這樣一股力量的存在,對太後、對越王甚至竇氏一族都將是極大的威脅。”
魏長樂將椅子端到軟椅邊上,坐下後才道:“太後和院使大人一直在強調證據。”
“獨孤氏是當年平定太子之亂的首功之臣,可說有再造大梁之功。”辛七娘道:“沒有確鑿證據,就算是太後也不敢對獨孤氏輕舉妄動。”
魏長樂道:“大人,你是說,如果有證據在手,太後就會對......!”
“未必!”辛七娘輕歎道:“獨孤氏羽翼豐滿,實力強勁,還有曹王這麵旗子,即使是太後有證據在手,那也未必會發難。”
魏長樂皺起眉頭。
“獨孤氏乃百年世族,在大梁根深蒂固。”辛七娘雖然閉著眼睛,卻明顯知道魏長樂的心思,“如此強悍的力量,你以為說鏟除就能鏟除?”
魏長樂歎道:“所以即使找到證據,那也是白忙一場?”
“你平時聰慧過人,現在自己犯蠢了?”辛七娘嘴角泛起一絲淺笑,“你知道要收拾猛獸,應該如何對付?”
“請大人賜教!”
“去其利爪,拔掉獠牙。”辛七娘道:“沒有獠牙利爪,那就可以隨意收拾了。”
魏長樂若有所思。
“獨孤氏的獠牙利爪,不就是兵權和源源不斷的錢財?”辛七娘輕笑道:“這兩者其實相輔相成,毀其一者,另一者也就很容易崩潰。”
魏長樂眼睛一亮,輕聲道:“因為獨孤伽掌握兵權,實力強大,所以才能在京外搞到錢財。因為能搞到錢財,所以才能將南衙軍的將領們捆綁在一起。”
“如果沒有兵權,他就沒有力量獲取大量錢財。沒有源源不斷的錢財提供,南衙軍的那些將領自然就不會死心塌地跟著他。”辛七娘道:“毀其一者,你覺得應該怎麼做?”
“摧毀獨孤氏的兵權肯定是做不到。”魏長樂認知倒也很清晰,“但斬斷獨孤氏的財路,倒未必不能。”
辛七娘唇角笑意更濃,“那你現在可明白太後的心思?”
“太後要的證據,其實就是獨孤氏在京外如何斂財。”魏長樂徹底明白過來,“她是想讓監察院查明京外金錢的來源,隻有清楚這一點,才能想辦法切斷財路,摧毀獨孤氏的一隻利爪!”
辛七娘笑道:“太後已經知道四海館如何在東市斂財,而且很容易找到證據,如果隻是想切斷獨孤氏這條財路,她已經可以下旨立刻徹查四海館。但她沒有旨意,隻是再三強調證據,那麼她的目標就不隻是一個東市,而是在意獨孤氏在京外的財路。”
“大人果然是睿智非常。”魏長樂感慨道:“大人稍加點撥,我立馬就有撥雲見日之感。”
“馬屁少拍!”辛七娘道:“太後要的是獨孤氏在京外斂財的確鑿證據,這就是你此番入宮她給你的旨意!”
魏長樂“啊”了一聲,忙道:“大人,應該是給監察院的吧?”
“這些事不都是你挑起來的嗎?”辛七娘沒好氣道:“你與獨孤氏結仇,擔心他們遲早會報複,所以想要借助太後的力量削弱甚至鏟除獨孤氏。你前來監察院之前,監察院和獨孤氏可沒有仇。既然想扳倒獨孤氏,難道還要讓彆人給你衝鋒陷陣?”
魏長樂心想這幫人一個比一個猴精。
“大人,不是我不想。”魏長樂輕聲道:“其實我已經有一些線索。熊飛揚手下那個叫宋清的招供,四海館操控的那些鏢局,頻繁來往於山南道,所以獨孤氏在京外的財源有沒有可能就是來自於山南道?卑職之前奉旨調入監察院,聖上有旨意,不得擅離神都.....!”
辛七娘道:“你現在是靈水司的人,隻要我同意,那你就不算擅離神都了!”
“大人的意思是,讓我出京?”魏長樂一怔。
“自己惹下的事,自己去平。”辛七娘道:“你自己收拾一下,儘快去山南那邊調查清楚。不過你應該清楚打草驚蛇的道理,所以真要去山南道,那就必須秘密前往,神不知鬼不覺,不漏行跡查明獨孤氏的財源來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