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固然想不到魏長樂會突然奪刀,更想不到他會如此突兀地揮刀砍向聖海。
聖海感覺腦後刀風淩厲,還沒來得及扭頭,刀光閃過,鮮血噴濺之間,聖海的人頭已經直飛出去。
四下裡一片死寂。
人頭落在地上,表情竟然還帶著驚訝之色。
直等到聖海的無頭屍首往前踉蹌兩步撲倒在地,才聽虎童厲聲道:“魏長樂,你做什麼?”
魏長樂斬殺聖海,不但速度快極,而且突兀非常。
畢竟現場的情況比之方才,已經穩下來不少,魏長樂根本沒有道理在這個時候殺人。
且不說聖海沒有定罪,就算真的定罪了,也輪不到魏長樂親自處死。
焦岩知道魏長樂是個殺伐果決之人,但當眾殺死聖海,也是讓焦岩覺得匪夷所思。
趙婆準呆呆看著聖海的屍首,拳頭握起,赫然看向魏長樂,眸中顯出濃鬱的殺意。
“祭師死了.....!”幾名西域使者麵麵相覷,西夜國使者麵如死灰,喃喃道:“他.....他怎麼敢.....!”
監察院黑樓。
白袍院使依然在研究著他的建築模型。
但今日桌上的模型卻與辛七娘上次見到的宮殿模型完全不同。
巨大的台子上,卻是一副鄉村木屋的景象。
幾十座鄉間小屋錯落有致地分布在台子上,其中幾座小木屋還帶著院子,給人一種寧靜平和之感。
“嘎吱!”
屋門直接被推開,辛七娘不宣而入,直接衝進來。
“師傅,出事了.....!”
院使捏著一根小木枝,回頭看向辛七娘,皺著眉頭道:“姑娘,你是哪位?”
“啊?”辛七娘一愣,吃驚道:“師傅,你.....你又犯病了?”
“你才病了!”院使怒道:“一個姑娘家,我和你無冤無仇,怎能如此出口傷人?”
辛七娘一跺腳,“李淳罡,我是你徒弟,七娘,你睜大眼睛看看。這個時候,你可千萬彆犯病!”
“李淳罡?”院使皺起眉頭,“李淳罡是誰?”
辛七娘抬手捂住臉,大聲叫道:“鶴童,你趕緊上來,快快快!”
很快,一名青衣青帽的年輕人走進屋內,淡定如水:“七姐,找我有事?”
“他怎麼又犯病了?”辛七娘道:“趕緊想想辦法。”
鶴童八風不動,“七姐,你也知道,這個時候,我也沒辦法的。”
“什麼時候不好犯病,偏偏這個時候。”辛七娘蹙起秀眉,焦急道:“李淳罡,有人等你救命,你管不管?”
院使翻了個白眼,惱道:“吵死了,請你離開我的屋子。”
便在此時,從門外又走進一人。
長發烏黑,白衣如雪。
“孟老三,你怎麼來了?”辛七娘瞥了那人一眼,“老家夥又犯病了。”
來著卻正是隱土司卿孟喜兒。
孟喜兒盯著院使李淳罡,淡淡道:“你知不知道自己是李淳罡?”
“你又是誰?”
“這裡有一份辭呈。”孟喜兒從袖子裡取出一道文函,展開放在桌上,“你按一個手印就行。”
院使拿起文函,掃了幾眼,道:“李淳罡請求辭去監察院院使一職,推薦隱土司司卿孟喜兒接任院使一職。孟喜兒智慧過人,勇悍三軍,目光長遠,乃世間絕頂人才,定然能夠振興監察院,破舊立新,一掃監察院庸腐之氣.....!”
“不要臉!”辛七娘撇撇嘴,卻也翻了個白眼。
“趕緊按手印吧!”孟喜兒竟然隨身攜帶了印泥,體貼的打開放在桌上,“老頭子,將你的手指在這印泥粘幾下,然後按在辭呈上,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給我。”
“李淳罡的辭呈,為何讓我按印?”院使雙眸泛起智慧的光芒,“難道我是李淳罡?”
孟喜兒微笑道:“你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孟喜兒將成為院使,他會讓監察院的弊病一掃而空。”
“不對不對,我覺得你這人看起來不像好東西。”院使凝視著孟喜兒,搖頭道:“你不是好人!”
“也沒病的太重。”辛七娘道:“至少知道好歹。李淳罡,彆和他囉嗦,趕緊去救人!”
孟喜兒瞥了辛七娘一眼,道:“騷婆娘,你少在這裡多事。我讓他按手印,就是要去救人。他這副樣子,連自己都保不住,還能救誰?按了手印,我就可以用院使的身份去宮裡救人!”
“按了手印,沒有宮裡的旨意,你也成不了院使。”辛七娘冷笑道。
院使拿著那份辭呈,走到窗邊,揉成一團,握在手心中,再次打開手,辭呈已經成了粉末。
他揚手將粉末從窗口丟下去,紙末分飛,如同雪絮。
孟喜兒嘴角抽動。
“師傅,你好了?”辛七娘愕然道。
院使單手背負身後,轉過身來,瞪著眼道:“老夫就是要試試你們。孟老三,老夫就知道你是個無孔不入的猴崽子,搞不好哪天老夫真犯病了,真要被你算計。”
“其實我也是在試探你老人家!”孟喜兒此時一臉敬畏,“魏長樂出事了,我擔心你裝病置身事外,所以才會出此下策.....!”
“你真當我老人家好糊弄?”院使揮手道:“鶴童,帶他到樓底,讓他在裡麵待三天,好好反思。”
孟喜兒眼角抽動,“師傅,你不該如此對我。我是你最有出息的弟子,你百年之後,衣缽隻有我能幫你傳承。你這樣對我,一定會後悔......!”
“多說一個字,就多待一天!”院使沒好氣道。
鶴童麵無表情道:“三哥,請!”
孟喜兒還要爭辯,但話到嘴邊,終是長歎一聲,轉身便走。
“魏長樂又犯什麼事了?”院使走到椅邊,一屁股坐下,“老夫不是讓虎童帶人過去了嗎?”
“老虎確實帶了一隊裂金士過去,而且控製了局麵。”辛七娘道:“但魏長樂當場殺了一名祭師!”
院使“哦”了一聲,嘴角帶笑:“好端端的,乾嘛殺人?”
“師傅,你還真不著急?”辛七娘歎道:“鬼才知道那小子怎麼想的。如果隻是殺死兩個胡人,事情還有回旋的餘地,但.....他殺死祭師,這事情就麻煩了。”
“死的是誰?聖海還是尼摩?”
“聖海!”
“尼摩沒出現?”院使靠坐在椅子上,慢悠悠道:“那尼摩算是逃過一劫了。”
“師傅,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院使瞥了辛七娘一眼,歎道:“你的智慧讓老夫很憂心啊。難道你真以為魏長樂是個沒腦子的愣頭青?他為何當眾斬聖海,你就琢磨不出緣故?”
“現在似乎不是琢磨他為何斬聖海的時候。”辛七娘很直接道:“現在你要考慮他斬聖海的後果。西域諸國信奉聖火教,他們都是火葬,相信人的靈魂在聖火之中可以得到安寧,也能夠長存。沒有祭師的火葬,靈魂便會灰飛煙滅,所以他們對祭師有著無與倫比的崇敬。”
院使氣定神閒,隻是輕撫白須。
“尼摩和聖海都是遠從西域而來的祭師,專門為身在異鄉的胡人主持葬禮。神都的胡人雖然出自各國,但對祭師的崇敬卻是相同。”辛七娘肅然道:“這兩人在胡人坊的地位極其崇高,甚至不在趙婆準之下。如今魏長樂當中斬殺了他們的祭師,胡人肯定不會善罷甘休。”
“胡人不會善罷甘休,又能如何?”院使撇撇嘴,“他們難道還敢在神都造反?”
辛七娘蹙眉道:“他們不會造反,但宮裡會如何處置魏長樂?魏長樂斬殺聖海之後,在老虎的保護下迅速撤出胡人坊。而趙婆準帶著幾乎所有在京的西域使者全都去了皇城。”
“他們想迫使朝廷處置魏長樂?”
“否則他們跑去看風景嗎?”辛七娘沒好氣道:“如果隻是一兩個國家倒也罷了,這次是西域諸國沆瀣一氣,聯手要弄死魏長樂。宮裡或許不會在乎胡人坊的那些胡人,但卻不得不重視西域諸國。師傅,如果這些人堅持要朝廷處死魏長樂,那該怎麼辦?”
院使卻站起身,雙手背負身後,走到桌邊,彎著身子觀察自己的建築模型。
“老家夥,是你讓魏長樂卷入此案,現在他要倒黴了,你卻一點不著急?”辛七娘走過去,“你再不想辦法,我現在就將這些破房子都打散。”
“老夫不急,你急個屁啊?”院使罵道:“以前也沒有見你如此在意一個人的生死。前年老夫生病,聽說你還通宵達旦喝酒跳舞,那時候也沒這麼著急啊?”
“我是從老大那裡借調魏長樂,事情沒辦完,人死了,老大一定會糾纏不放。”辛七娘道:“被那條毒蟲纏上,我還有好日子過?”
院使嘿嘿笑道:“我還以為你看中了人家小夥子,惦記著讓老夫給你說親。對了,七娘啊,你也一大把年紀了,是該考慮......!”
“李淳罡,這是一個師傅該對徒弟說的話嗎?”辛七娘反罵道:“老不正經的東西,認你做師傅,我真是倒了八輩子血黴。”
“死不了,彆著急,死不了。”院使拿起桌上的一根小木枝,笑嗬嗬道:“老夫告訴你,那猴崽子精得像鬼一樣,他敢當眾殺人,就是算準了自己死不了。”
辛七娘狐疑道:“真的?你怎麼如此肯定?”
“因為老夫比你更了解他。”院使輕歎道:“他還光著屁股的時候,老夫就對他了若指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