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李泰從箱籠之中取出一個竹筒,去掉蓋子,將內裡一幅畫軸拿出來,小心翼翼的在桌上鋪展開來,以鎮紙壓住四角。
房俊湊上前去,仔細觀摩。
這是一副山水畫,畫紙上山峰連綿、雲霧堆疊,布局精巧、渾然一氣,最顯眼是畫作之上山石樹木雖然空勾無皴,但全以色渲染,以青綠設色為主……這風格明顯是“青綠山水”。
然“青綠山水”在隋唐兩代並無突出,甚至極為稀少,卻有一位開宗立派之鼻祖……
“此廬山五老峰啊,筆墨濃淡相宜、青綠相間,大氣磅礴之餘更有筆鋒細膩婉約,莫不是前朝展子虔之手筆?”
李泰驚訝:“此等技法乃展子虔所創,天下罕見,二郎以前曾經見過?”
房俊沒理他,仔仔細細又觀摩一遍,並不是後世曾經流傳的展子虔名作,想來此畫應當是在曆史當中散佚了,作為“青綠山水”之鼻祖,展子虔流傳下去的此類作品並不多,足以見得其珍貴之處。
畫上題跋寫著“開皇十二年初春,攜子同遊廬山,雲霧漫障、山峰堆疊”……
李泰取過筆墨紙硯親自研磨:“展子虔一代名家,存世的畫作頗多,不過似此等僅有題跋大量留白的作品卻極少,二郎詩詞雙絕且久未有作品問世,不知可否勞心?好詩配名畫,也算是一段佳話了!”
這個自然難不倒房俊,這幾年越來越少“創作”,意味著可供“抄襲”的還有很多,又仔細看了一遍畫作,遺憾未有瀑布懸掛其上、傾瀉而下,否則就可“致敬”一下李太白,不過畫紙上峰巒堆疊、霧氣隱隱,也還有另外一人之作品頗為合適。
遂接過毛筆,飽蘸墨汁,在畫紙偏左上的一處留白落筆,筆走龍蛇、鐵畫銀鉤,一揮而就。
“橫看成嶺側成峰,遠近高低各不同。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嘶!二郎才思敏捷、當世無雙,即便是七步成詩的曹子建也不過如此啊!”
名畫,好詩,相得益彰,尤其是房俊的字體配上展子虔的畫技,兩相映襯、美妙絕倫。
李泰美滋滋的畫作放在那裡,待到墨漬乾透才能卷起收藏,拉著房俊在一旁坐了,問道:“剛才你說有解我困境之策?願聞其詳!”
房俊指了指那幅畫:“剛剛不是寫了麼?以殿下之智慧,仔細思量想必就能尋出辦法。”
“嗯?”
李泰一愣,扭頭看向書桌上的畫……那首詩?
“……不識廬山真麵目,隻緣身在此山中?哎呀呀,一語驚醒夢中人啊!”
李泰恍然,驚喜交加。
他之所以落入困局,自然是因為身在局中,作為太宗嫡子、陛下親弟,無論皇位如何變幻他都牽涉其中,心有覬覦之意、卻又害怕反噬之力,舉目四顧皆茫然,不知如何自處。
唯有將自己從局中摘出去,方能置身事外、一窺全貌。
如何破局?
說難也難,但說容易也容易。
房俊喝了口茶水,問道:“殿下當真能夠下定決心?這一步走出去,那個位置可就永遠不能染指了。”
“滾蛋!”
李泰翻了個白眼,不滿道:“當初是誰勸我說那個位置根本不會落到我頭上的?既然永遠得不到,那就乾脆徹底斬斷,一了百了。”
房俊讚道:“殿下胸襟廣闊、魄力十足,微臣佩服。”
以李泰之身份、地位,能夠做出徹底斬斷皇位之決定殊為不易,畢竟那可是天下至尊之位啊,況且某種程度來說,李泰也並非全無機會……
單純從能力來說,李治第一,李泰第二,李承乾不入流。
然而皇位之傳承並不能簡單的論能力,李治可謂史書之上公認的合格皇帝,但就是因為其得位不正,不得不將絕大部分的精力用在鞏固皇位之上,將大唐立國之根基拆的七零八落,元氣大傷,看似開疆拓土疆域大盛,實則卻將“貞觀之治”的家底折騰得為之一空。
若非武則天內政無雙,大唐之興盛怕是就得三世而止。
實則若是李承乾亦或李泰繼位,功績也不會太差。
太宗皇帝已經帶著貞觀勳臣將周邊強敵挨個打了一遍,唯獨未能攻陷的高句麗也予以重創始終未能恢複元氣,可即便如此,李治也僅隻是形式上覆滅了高句麗,整個遼東之地還處於新羅、百濟等等控製之下,也給日後高麗崛起埋下隱患。
李治是曆史上出類拔萃的皇帝,但絕對沒有史書評論的那麼強大,若不是其有武則天、李隆基這兩代帝王收拾殘局,怕是大唐早已在他手中盛極而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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