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二百六十二章 疾風驟雨(上)(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715 字 2個月前

右屯衛在房俊接手之初便予以打碎,采用與大唐軍隊截然不同的募兵製公開招募兵卒,高侃就是在一眾兵卒之中脫穎而出被房俊相中,進而留在身邊栽培,之後獨當一麵。

雖然軍中不可避免的保留了之前的諸多班底、骨架,但全軍上下可謂煥然一新,一番由上至下的“換血”之後,不僅使得軍隊戰力飆升,也將前任的影響徹底打碎。

按理來說,從那時起這支軍隊便是房俊一人的軍隊,之前的大將軍李大亮影響力日漸式微,直至消失。

但事實上並非如此。

人生於世,總是要受到各種各樣的羈絆,利益的羈絆、情義的羈絆、親情的羈絆、仇恨的羈絆……種種羈絆將一個人牢牢的固定在社會之中,同時確定了這個人的地位、權勢、職責。

招募的兵卒大多是關中子弟,之前便隸屬於各處折衝府,都曾有大唐府兵的經曆。如今雖然進入新軍,但身邊的羈絆並不能全部割舍,關隴門閥盤踞關中數百年,根深葉茂利益糾纏,很容易便與這些兵卒、將校們取得聯係。

平常時候,這些將校、兵卒在房俊麾下為了軍功奮勇征戰,對房俊的軍令一絲不苟的予以執行,忠心耿耿、義氣乾雲,令之所致縱然刀山火海亦是絕不遲疑。

但是當關隴門閥通過各種各樣的羈絆聯係到他們,讓他們背叛房俊、甚至背叛整個右屯衛,其中的取舍便不會那麼純粹了。

況且如今房俊早已卸任右屯衛大將軍的官職,他們也已經不屬於房俊的部隊,這個時候被外人用各種羈絆或是要挾、或是蠱惑、或是引誘,絕大部分人很難保證初衷……

……

雨夜之中,軍營之內的燈籠火把搖曳明滅,高侃站在中軍帳看著外麵彙集起來越來越多的兵卒、校尉,一張方臉難看至極點。

他雖出身名門,但家道中落,少小之時便曆經生活坎坷艱辛養出堅韌不拔的性格,越是麵對困難越是頑強不屈,正是這一點讓房俊對他另眼相看,不斷予以栽培,甚至在離任之後將全軍托付。

然而現在,看著外邊那些違抗軍令擅自聚集起來的軍隊,他心中一半是怒火,一半是沮喪。

自以為在房俊之後成為右屯衛事實上的掌控者,也能如同當世名將一般這支軍隊成就一番事業,進而青史留名功成名就,現在卻驟然發現自己還差得遠。

一個卸甲多年,老態龍鐘的李大亮便能將他玩得團團轉,甚至直接將這支軍隊從他手中搶走……

孫仁師站在一側,看著帳外微雨之下一個須發皆白、隻穿甲胄未戴兜鍪的老者,狠狠錘了一下手掌道:“這老賊著實奸猾,讓他兒子示於人前令咱們放鬆警惕,他卻在暗中操縱一切!”

高侃歎了口氣,大意了啊。

本以為李奉戒不過是一個跳梁小醜,軍中將校即便許多人與關隴門閥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可誰能任憑李奉戒的驅策?結果各方信息都顯示不會摻和此次皇位爭奪的李大亮,卻躲在暗中操持一切。

現在顯露身跡,振臂一呼、應者雲集。

半支右屯衛都被他拉攏過去……

一道身影風一般竄進大帳,夾雜著雨水疾步而入,大聲道:“將軍,大事不好!”

高侃與孫仁師原本愁眉不展、憂心忡忡,此刻聽聞王方翼的言語更是渾身一震,前者忙問道:“發生何事?”

王方翼進了帳內,喘了幾口氣,急聲道:“左屯衛那邊已經連夜集結,兵刃軍械分發下去,戰馬拉出馬廄套上護具,弓弩手也已經在營地之內列陣,看樣子是有大動作!”

高侃眼前一黑,還能有什麼大動作?一定是配合李大亮徹底收攏右屯衛,然後合兵一處猛攻玄武門……

作為拱衛玄武門的武裝力量,左右屯衛的營地就在玄武門之外,距離玄武門一箭之地,一經發動,便可直抵玄武門之下。兩支軍隊加在一起超過五萬人,相比於戍衛玄武門的“元從禁軍”“北衙禁軍”總計萬餘人,兼職就是一支強大至極的力量。

最早設立玄武門防衛策略的時候,因為玄武門不可能駐紮太多軍隊,必須在城外另外駐紮一支軍隊確保萬全,但誰也不能保證城外的軍隊不會被叛逆收買反戈一擊猛攻玄武門,所以乾脆設立了左右屯衛兩支軍隊。

兩軍互為犄角拱衛玄武門,大大增加玄武門的防衛力量,也能夠彼此牽製,即便其中一支軍隊反叛,另外一支也能予以牽製,等到援軍到來順利平叛。

現在右屯衛被拉走半支,如果左屯衛已經反叛,那麼完全可以聯合起來將高侃掌握的半支右屯衛一舉殲滅,然後合兵一處,猛攻玄武門……

現在已經無需猜測左屯衛的立場,右屯衛這邊有人猝然發動叛亂,左屯衛那邊便開始集結卻又暫時按兵不動,立場已經清晰無誤,這根就是一場預謀已久的陰謀。

孫仁師憤然道:“柴哲威此輩狼心狗肺,先前與李元景合並攻打玄武門犯下彌天大罪,陛下非但並未予以嚴懲,反而允許其戴罪立功,依舊領左屯衛大將軍之職,如此隆恩,古之未有!然而此獠賊心不死,居然還想著顛覆皇權,其罪當誅!”

高侃麵色陰沉,已經覺察到此番兵變極有可能就是他的末路,但自己身居右屯衛將軍之職,受房俊委托鎮守此地,豈能眼睜睜看著這支房俊一手組建起來的軍隊被叛賊策反,然後攻入玄武門顛覆皇權?

他冷靜的戴上兜鍪,將橫刀攥在手裡,看著麵前兩人,平靜道:“當下局勢,幾乎毫無勝算,然吾輩之職責在此,縱然戰死,亦不能讓叛軍為所欲為,否則如何對得起大帥,如何對得起陛下?吾以決定死戰,二位若有什麼想法可現在離開,念在袍澤一場吾不會追究,但若是不走,就要並肩作戰,誰敢賣友求榮、誰敢畏戰投降,吾手中橫刀可記不得往日交情!”

“將軍這說的哪裡話?”

孫仁師憤然道:“吾以降將之身份加入右屯衛,大帥非但不曾有半分戒心,反而一直栽培、心中有加,這份知遇之恩,值得吾以死相報。”

王方翼咧開嘴,渾不在意的笑道:“生生死死的,老子才不會看在眼裡!大帥將我從西域帶回長安,我這條命老早就賣給大帥了,就算是死,也定要給大帥守住這右屯衛的大營!”

“好!”

高侃熱血上湧,哈哈大笑:“人生最為危難之時,能有袍澤攜手並肩慨然赴死,實為大幸也!縱然刀山火海,又有何懼?傳令下去,將依舊忠於大帥、忠於朝廷的部隊集結起來,列陣迎敵,就算是死,咱們也要狠狠將那群亂臣賊子咬下一塊血肉來!”

“喏!”

……

李大亮站在微雨之中,任憑雨水將頭發打濕,巍然不動,眺望著遠方的中軍大帳,麵色陰沉好似這雨夜天空一般。

其子李奉戒站在一旁,環視身邊彙聚越來越多的兵馬,難以壓抑心底的興奮,湊在其父身邊低聲道:“父親雖然卸甲多年,但威望一如既往,振臂一揮便應者雲集,隻要成就大事,咱們李家即可封建一方,如此光宗耀祖、子孫昌盛百世,唾手可得啊!”

說起來,李家乃是隴西李氏的分支,與當今皇族也能攀附上一些血緣關係,但家族人丁稀少,即便李大亮功勳卓著受到李二陛下信任重用,卻也始終不能更進一步。

論功績,李大亮未必比那些貞觀勳臣相差多少,但最終同時代的袍澤們大多晉封國公之爵位,而李大亮僅隻是一個縣公……

在李奉戒看來,李家始終未能被隴西李氏所認可,所以實力有限,想要更進一步著實艱難。但現在時局驟變,所謂時勢造英雄,李家自身沒能力逆天改命,可隻要能夠借勢,不是一樣可以一飛衝天?

而父親之前麵對宇文士及的拉攏斷然拒絕,這在李奉戒看來就是認不清形勢,皇位有德者居之,李承乾坐不住就讓李治來,反正都是太宗皇帝的兒子,對於臣子來說有什麼區彆?

而李家可以從中攫取最大的利益,這是一筆怎麼算都合適的好買賣……

李大亮目光從遠處的中軍大帳收回,冷冷的看了兒子一眼,哼了一聲,不滿道:“你隻見到其中的利益,可曾考慮過有著怎樣的風險?若那樣的風險從天而降,咱們家能否頂得住?”

事實是絕對頂不住的,隻能灰飛煙滅。

但李奉戒不以為然:“當初的風險自然是很大的,但是現在您在看看,還有什麼風險?隻需左屯衛那邊集結完畢,咱們便可以一舉將右屯衛當中的叛逆剿滅,而後合兵一處攻打玄武門……待到進了玄武門,便是大局定鼎,咱們父子自是飛黃騰達,您多年的夙願一朝得償,甚至猶有過之。”

李大亮搖搖頭,悶聲不語。

若說他對於當年眼看著袍澤們紛紛晉升國公而自己隻是一個縣公之事全無芥蒂,自是不能。

人非聖賢,誰能沒有私欲?

然而作為李二陛下的麾下,跟隨李二陛下南征北戰,早已被李二陛下的人格魅力所徹底折服,所以即便心中有著些許不忿,卻也不敢有一絲一毫不甘之意。

但現在李二陛下已經駕崩……

一個校尉從遠處奔來,打斷了李大亮的思緒,到了近前稟報道:“啟稟大帥,左屯衛那邊已經集結完畢,譙國公有言:一切就緒,按計劃行事。”

李大亮沉默少頃,雖然心中依舊有所擔憂,但箭在弦上、豈能不發?

事到如今,早已沒有回頭路。

收斂心緒,大手一揮:“殺!”

身後無數右屯衛兵卒在他號令之下向著遠處的中軍帳猛衝而去,大戰瞬間爆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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