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千一百三十八章 心有懷疑(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577 字 2個月前

雨勢漸歇,一場大雨使得關中各條河流水勢暴漲,幸虧去年關隴兵變之後潰兵無數、亂民遍地,朝廷以工代賑大肆疏浚河道、加固堤壩,才使得此次大雨沒有造成決堤之水患。

廣通渠兩側,兩支軍隊沿著泥濘的官道一路前行,東宮六率穩固長安之後,分彆由屈突詮、李思文各率本部軍兵直撲潼關,對固守潼關的晉王叛軍形成壓迫之勢。

因廣通渠連接長安、潼關,河道筆直通行順暢,乃至重要的漕運水道,故而平素舟楫相連、熱鬨繁華,沿途各縣、鎮多以此為生,使得水道沿途各地極為興盛,被稱之為“富民渠”。

隻是如今關中不靖,先是關隴兵變,將關中打得一團爛泥,繼而又是晉王起兵,漕運已經斷絕,河道之上空空蕩蕩,便是沿岸各縣、鎮、村集的百姓也都被官員們警告驅逐,儘皆留在家中,不得四處走動,以免惹禍上身。

故而兩支軍隊一路順暢無阻,直向潼關逼去。

新豐城外、廣通渠畔,原本一處碼頭上供應往來民夫歇息飲水的茶寮內,宇文士及與丘行恭相對而坐,十餘裝扮成仆從模樣的親兵分散圍攏左右,緊張的盯著不遠處河堤下官道上緩緩前行的軍隊,萬一有人向這邊來,便即刻護著家主撤退。

小雨綿綿,頭頂的布棚遮擋雨水,宇文士及與丘行恭兩人倒是安然適宜,相對而坐,就著油紙包裹的醬肉、點心,小口抿著酒囊中的美酒。

看著行止有序、軍容鼎盛的東宮六率軍隊,丘行恭感慨道:“衛公不愧是當今天下第一兵法大家,縱是古之名帥,也很難有人居於其上。東宮六率原本不過是一盤散沙,戰力全無,先帝將其交付太子之後,經由衛公整編、訓練,使其戰力一躍而出於十六衛中第一等級的地步,再輔以火器,便成為天下第一等的強軍。若無這樣的東宮六率,何至於有今日之局勢?”

現如今,朝野上下對於東宮一路行來之走勢已經大致有了認知,公認其崛起之處,便是當初李二陛下將東宮六率交付於太子之時,使得太子終於有了可以完全統領的軍隊,獲得了夢寐以求的軍權。

再加上房俊一手掌控的右屯衛,這兩支軍隊一同構築成東宮堅不可摧的壁壘。

夯實了東宮太子的根基。

若非如此,此前關隴兵變之時如何抵擋關隴軍隊的衝擊?怕是未等李二陛下東征歸來,長孫無忌已經平定東宮,而後擁立新儲君,局麵截然不同。

甚至於,當李二陛下東征歸來之際,縱使易儲之心甚炙,卻也不得不投鼠忌器,顧忌東宮六率與右屯衛之強橫戰力,隻能偃旗息鼓,一點一點分化瓦解東宮的軍力。

先是褫奪房俊的右屯衛大將軍之職,繼而將東宮六率調往城外,再將左武衛調入城中宿衛宮禁……即便李二陛下不曾駕崩,想要徹底瓦解東宮的武裝力量,也需要三五年之久。

由此可見,李二陛下對於東宮六率、右屯衛這兩支軍隊之忌憚。

宇文士及喝了一口酒,微微眯著眼看著小雨之中行進的軍隊,相比於丘行恭,他的感觸更深。

若非之前的預估出現嚴重錯誤,導致兵變之時遭遇東宮六率的強勢阻擊,以及之後被右屯衛數度擊潰,時至今日,關隴門閥必然已經重新回到貞觀初年執掌朝堂的地位,即便李二陛下出乎預料的活著回到長安,也不能更改這一結局。

而李二陛下若是心如鐵石執意欲將關隴連根拔起,恐怕就要重蹈大業末年之舊事,雄才偉略的李二陛下,未必不會成為第二個隋煬帝……

然而正是倉促整軍的東宮六率,卻死守太極宮,擋住了關隴軍隊潮水一般的攻勢,最終致使關隴門閥陷入萬劫不複之境地。

如非之後朝局動蕩,無論李二陛下亦或太子李承乾都需要關隴門閥來平衡朝局,隻怕此刻關隴門閥已經被徹底掃蕩一空,數百年基業煙消雲散……

心底如波浪起伏,感慨萬千,不過他到底閱曆豐富,經過太多大風大浪,很快穩定心神,與丘行恭碰了一下酒囊,一起喝了一口,問道:“此行說服薛萬徹,是否有幾分把握?”

丘行恭吃了口醬肉,沉思片刻,咽下醬肉搖頭道:“未至跟前,誰敢輕言成敗?不過薛萬徹其人雖愚鈍遲滯,性情暴戾,卻頗知忠義,當年隱太子之血仇未必便忘得乾淨,隻需他心中尚存一分憤恨,將其說服的幾率便會增大一分。”

河東薛氏乃海內望族,更是“關西六大姓”之一,門庭高貴,人才濟濟。薛萬徹之父乃前隋左禦衛大將軍薛世雄,薛萬徹兄弟幾人也都出仕隋朝,官拜將軍。

其後入唐,三兄薛萬均入秦王府,成為秦王心腹,薛萬徹則被隱太子李建成網羅麾下,對其即為信重。玄武門之變當夜,得知秦王於玄武門擊殺李建成,薛萬徹乾脆引兵猛攻秦王府,想要將秦王闔府上下一並捉拿以為人質,隻不過久攻不下,秦王又命人帶著李建成、李元吉的首級前去勸降,薛萬徹始知事不可為,遂引兵逃出長安,遁入鐘南山。

這種人最是一根筋,即便最終投降,可隻要他心中殘存一分對李建成的忠誠,便永遠不會磨滅。

尋常時候自然唯李二陛下之命是從,可一旦有機會,必然會被心中那分忠誠所左右:還有什麼是比覆滅李二陛下金典冊封的太子更好的複仇方式?

宇文士及點點頭,雖然心中對於丘行恭未必儘信,始終覺得不太穩妥,但不可否認丘行恭的觀點很有道理,即便薛萬徹與房俊關係再好,那也不過是私交而已,如何與心中大義相提並論?

丘行恭回敬,與宇文士及喝了口酒,目光看著官道上主力漸遠的軍隊,不經意問道:“不知郢國公此番入關,又是所謂何故?”

宇文士及警惕未失,隨口答道:“如今左武衛蝟集於長安西市,盧國公的地位太過重要,若能嘗試勸說其反正,則大事指日可待。雖然希望不大,但也要竭儘全力予以說服。”

丘行恭麵色流露出一絲擔憂,低聲道:“如今長安城裡裡外外皆被‘百騎司’把控,李君羨那小子很有幾分能耐,郢國公出入長安,定要小心謹慎,不容有失。”

“毋須擔憂,”

宇文士及目光從丘行恭臉上挪開,輕笑道:“兄弟奪嫡、手足爭位,這是天家之事,與叛亂不同。所以當下朝中文武大多靜觀其變,對雙方都抱以同情,與晉王暗通款曲者不計其數,吾出入長安,自然有人掩護,不必在意。”

丘行恭低下頭吃肉,目光幽深:“既然如此,那咱們便在此兵分兩路,吾由此北上渡過渭水,前往右武衛營地,郢國公則順路入長安。”

宇文士及點頭:“正該如此。”

待到吃完飯,親兵收拾停當,天色已黑,兩人於路邊作彆。

宇文士及提醒道:“薛萬徹其人愚笨,不可以常理度之,你前去說服定要講究方式方法,切不可將其激怒,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關中人人將房俊稱之為“棒槌”,蓋因房俊時常恣意妄為、不管不顧,但若說誰彆房俊還“棒槌”,則非薛萬徹莫屬。此君頭腦簡單,行事更是率性,且喜怒無常,常人很難揣摩他的想法,自然對其行事風格愈發不能適應。

萬一丘行恭尋上門去,薛萬徹二話不說將其捉拿斬首,那可就悲劇了。

這種事,薛萬徹絕對乾得出……

丘行恭笑道:“郢國公放心便是,告辭。”

“告辭!”

兩夥人在此分彆,宇文士及看著丘行恭帶人上了一座木橋越過廣通渠徑直向北,直至對方身影隱沒在黑暗之中,才回身對身後一個親兵道:“即刻返回潼關,告知晉王殿下,一定要仔細甄彆丘行恭傳回的任何消息,若有拿捏不定之處,待吾回到潼關之後再行商議,切勿輕信,以免耽擱大事。”

“喏!”

那親兵領了口信,當即轉身,向著來路飛奔而去。

宇文士及領著親兵向前行了大概一個時辰,已經出了新豐地界,臨近驪山腳下,於一處村落邊緣,早已等候在此的一行人迎上前來,當先一個年輕郎君,一襲青衫、麵如冠玉,笑著抱拳道:“晚輩恭候久矣。”

宇文士及麵上帶笑,眼底的喜色卻幾乎遮掩不住,大步上前,嗬嗬笑道:“居然是景仁賢侄前來,著實令老朽喜出望外啊。”

年輕人執禮甚恭、一揖及地,被宇文士及上前拉起之後,才微微躬身,指著身後一輛馬車,道:“此地不宜久留,還請郢國公等車,與我一道入城。”

宇文士及看了眼馬車上的徽記,道:“如此,老朽愧受了,請。”

“請!”

待到宇文士及等車,年輕人也翻身躍上馬背,三十餘騎自暗處走出,皆是頂盔摜甲、全副武裝的正規軍,彙合一處,向著不遠處的長安城疾馳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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