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一百五十七章 子孫不肖(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468 字 2個月前

長孫濬慘死西域,家中事務他早已讓長孫淹全權接手,雖然對這個兒子並不甚滿意,但到底家中諸子以他為長,卻也是沒把法的事兒。若是將他投閒置散,將其餘諸子中的一個扶持起來,怕是也難以壓得住他。

然而這個時候送來兩封信,難不成家中諸子鬨了分裂?

接過信箋,往封皮上一看,一封是長孫淹的,另外一封是長孫淨的,長孫無忌頓時一個頭兩個大,又是氣惱又是鬱悶。

果不其然,這幫混賬為了家主之位居然分成了兩派,一個兩個的,真特娘咧不省心。

尚未展開信箋,長孫無忌便想起此刻身在平穰城的長子長孫衝,喟然一歎。

諸子之中,唯有這個嫡長子深得長孫無忌之寵愛,早早便予以栽培,希望日後能夠繼承家主之位,帶領長孫家再創輝煌。然而命運弄人,這孩子嫉妒心太強,房俊之崛起使其自尊心受到嚴重打擊,故而鋌而走險,走上歧路。縱然陛下寬厚,準其戴罪立功可以重返長安,此生此世卻再無可能成為長孫家的家主。

其餘諸子天資便差了許多,彆說再創輝煌了,便是能夠守得住眼下這一份家業就算是遠超期待。

而等到長孫渙、長孫濬先後死去,長孫無忌更是連守住家業的希望都不敢有,隻求彆作死,拖累整個家族萬劫不複才好。

結果怕什麼來什麼……

真真是時也,命也……

……

拿起帕子擦擦手,將兩個信封的火漆驗看一番,見到上麵長孫家的獨特印鑒並無損毀,這才拆開其中長孫淹的信封,將信紙取出,仔細觀看。

信中開頭便寫了西域之事的詳細經過,言及一切綢繆都非常完美,結果房俊忽然派遣程務挺前往交河城封鎖四門大索全城抓捕與敵國勾結之人,導致長孫明敗露,使得所有謀劃都坦陳於房俊麵前,功虧一簣。

然後又言及長安因此風雲激蕩,太子甚至擲地有聲的道出“玉石俱焚”之言語,決心與關隴門閥赤膊相對,死戰到底。他為了顧全家族,不得已四方奔走,卻被長孫淨聯合長孫溫所背叛,這兩人甚至跑去劫持武媚娘試圖逼迫房俊,雖然最終事敗,卻使得朝野上下輿論沸騰,如今長孫家幾乎人人喊打,聲望跌落至前所未有之低穀。

幸而太子殿下寬厚仁慈,為了安撫關隴門閥,故而將西域之事壓下,他更是在太子麵前跪地哭訴苦苦哀求,太子才勉為其難的寬恕長孫溫意欲劫持武媚娘之罪行……

看完整封信,長孫無忌幽幽歎息一聲。

所謂知子莫若父,固然不喜歡長孫淹,但是卻也知道此子心性狠辣、作風淩厲,若是有足智多謀之人輔佐,或許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這信中所言種種,長孫無忌更是一眼便看出矯言飾非之處。

什麼太子寬厚仁慈,什麼跪地哭述苦苦哀求,太子再是仁慈,你都碰觸到人家儲位之底線了,意欲將東宮最重要的支柱鏟除,太子豈能饒你?

既然饒了,不予追究,那就說明長孫淹已經走投無路,求生欲望之下使其徹底投靠了東宮,成為太子安插於長孫家的一顆釘子……

有了這樣一個惹不得碰不得的“釘子”,可以想見從今而後,長孫家怕是再無寧日。

將信紙塞回信封之中,又拆開另外一封長孫淨的信,取出看了一遍。

這封信自然是與長孫淹那封書寫之內容截然相反的,言及西域之事乃是長孫淹謀事不密,這才被房俊有所察覺,進而設下圈套驅虎吞狼,一舉將突厥人與大食人全部殲滅。

尤為重要的是,回紇可汗吐迷度臨陣反水,率領回紇兵卒擋住阿拉溝口,致使突厥人欲退無路,招致殲滅。

如今回紇人背叛突厥之消息必然已經傳回天山之北的突厥牙賬,回紇人不可能引頸就戮,肯定要舉族遷往天山之南依附於房俊。而為了博取房俊之支持,勢必出兵協助房俊增援弓月城,安西軍勢力大增,大食人想要吞並整個西域的企圖怕是即將落空……

洋洋灑灑數千言,將關中、西域之形勢描述詳儘,看上去的確有幾分眼光遠見以及對於時局之把控。

長孫無忌卻隻是歎息一聲,讓家仆點燃燭火,將兩封信放在燭火之上被火舌吞噬,化為飛灰。

長孫淨自以為這般詳儘的描述局勢,就能夠展現他高出一等的遠見卓識,實則卻是畫蛇添足,說多錯多。

長孫家將大食人引入西域,豈是為了讓大食人當真打倒玉門關,甚至殺入關中危及大唐社稷?

關中不僅僅是大唐之根基,更是關隴門閥之根基所在!一旦整個關中陷入動亂甚至落入大食人之手,關隴門閥賴以生存之根基毀於一旦,難不成還能屈身事虜,做一做大食人的臣子?

更彆說絲路承載著關隴的財富收入,在江南士族、山東世家逐漸開脫海路貿易帶來巨額財富之時,西域幾乎就意味著關隴的命脈,豈能將其拱手送給大食人,自斷財路?

所有的一切,目的僅隻是為了攪亂長安之局勢,迫使陛下以及太子不得不對關隴采取一定的讓步。

打擊安西軍,更是為了使得關隴門閥在西域糜爛之際能夠挺身而出挽大廈於將傾,使得關隴門閥徹底攫取西域的所有利益。

而絕非任由大食人侵占整個西域,進而將兵鋒直抵玉門關下。

連這個都看不懂,還以為長孫家意欲裹挾所有關隴門閥如以往那般興一國滅一國,覆亡大唐再立新朝?

簡直愚蠢透頂。

自不必說,奇蠢無比的長孫溫前去脅迫武媚娘之舉必然是出自長孫淨之指使……

唉!

長孫無忌坐在燈下,愁眉不展。

局勢之緊迫,他倒是還能接受。自從少年之時被迫離家被舅父高士廉接去府中居住,直到後來在長安闖出名堂,又輔佐李二陛下逆而奪取成就大業,他這一輩子曆經無數的驚濤駭浪出生入死,什麼樣的事情沒見過?區區被動之局勢,也隻能令他多費一些心思,卻絕對談不上夜難成寐、如鯁在喉。

然而家中諸子這般拙劣之表現,一個兩個完全看不到成就大事的素質,這才是最最令他嗟歎沮喪之事。

大丈夫建功立業,所謀求亦不過是封妻蔭子,他發妻早喪,所有的心血自然儘皆在一眾兒子身上。

孰料卻事與願違。

傾注了他全部心血曾經引以為傲的長孫衝鑄下大錯前程儘毀,使得他多年心血付諸東流。勉為其難接受了長孫渙成為家族繼任者,卻又被房俊的陰謀所逼迫,不得不將其逼死在自家門前。唯一算是有幾分才能的長孫濬剛剛做完自己交付的大事,卻又莫名其妙的死在西域……

舉步維艱、功敗垂成都不可怕,大丈夫最怕的便是後繼無人。

而最最令人沮喪無奈不可接受的,便是彆人家的孩子英明神武文武雙全,唯有自己家的孩子一事無成難堪大任……

唏噓一番,勉力壓製心底的苦悶,讓家仆取來筆墨紙硯,又斟酌了一陣,提筆寫就兩封書信,一封鼓勵,一封安撫,分彆送給長孫淹與長孫淨。

時至今日,家族之團結才是重中之重,若是任由兄弟鬩牆、內鬥滋生,怕是用不著外人打壓,長孫家自己就敗落了。就算自己回京又能怎麼樣?自己已近花甲之年,人生七十古來稀,沒幾年好活了,等到自己撒手西去,這份家業、這些子孫難不成就要成為旁人砧板上的魚肉?

忍了吧。

什麼家族興旺,什麼宏圖大誌,這一刻都比不得血脈傳承來得重要。所有的謀劃都暫且擱置一旁,讓長孫淹來主持族中事務,也算是向太子投誠:長孫家不再參預儲位之爭,自此以後竭誠效忠……

想一想自己與房玄齡鬥了半輩子,結果自己固然略占上風,卻在兒子的比拚之中大敗虧輸,實在是令人心中糾結,難以釋懷。

寫完信,長長的籲出口氣,對家仆道:“即刻派人將信箋送回長安,叮囑諸位郎君,在吾返回長安之前,勿要輕舉妄動。”

他實在是怕了,若是不嚴加叮囑,鬼知道這幫蠢貨還能做出什麼蠢事來。

為今之計,隻能暫且俯首,靜待時機。

不過他相信,以眼下朝局之動蕩,即便李二陛下返回長安,時機也必然會出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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