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九百二十九章 權衡輕重(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475 字 2個月前

李二陛下雖然強硬,卻絕不剛愎。

麵對危局,他能夠勇往直前“殺兄弑弟”,而後登基大寶,亦能夠廣納諫言,勵精圖治。

這是個少有的明白人。

然而再明白的人,也會有自己的脾氣和逆鱗,剛剛房俊那一番話,雖然明著是表達了吳王理解他這個父皇為難的意思,但是暗地裡,未嘗就沒有“有些事情即便你是皇帝你也說了不算”的意味夾雜其中。

這讓李二陛下甚為不爽……

老子天下至尊,富有四海,這錦繡江山百年之後自然是要傳承給自己的兒子,至於哪個兒子多一點、哪個兒子少一點,全在於他聖心唯運、乾綱獨斷,豈能被彆人綁架意誌,不得不違心做出決定?

此刻,他已然傾向於敕封吳王為新羅之主。

況且,他還有更深一層的考量。

太子仁厚,人所共知,將來登基大寶,定然對友善兄弟、親近姊妹,李氏皇族有這樣一位仁愛之帝王,自然可以使得社稷穩固。然而,太子仁厚,誰知太子之繼任者如何?

隋文帝一統山河勵精圖治,到了隋煬帝,倒行逆施恣意妄為,如畫江山被他折騰得千瘡百孔烏煙瘴氣,天下烽煙處處民不聊生,最終斷送了大隋國祚,步入大秦二世而亡之後塵。

縱然再是英明神武之帝王,亦不能避免子孫不肖這等無法掌控之事物……

假使將來,中樞強悍,縱然新羅一地富裕昌盛,又豈能染指國祚?而若中樞傾頹、政局飄搖,吳王據新羅一隅而反噬中樞,可見中樞已然糜爛至何等地步,即使沒有新羅藩國反戈一擊,亦必然天下有鹿英雄共逐之,最終李唐國祚斷絕,子孫飄零。

無論太子亦或是吳王,皆乃他的骨血,肉爛了還是在鍋裡,總比彆人叼走強的多……

如此,亦能鞭策太子,不得怠政,要勵精圖治、砥礪前行,否則便有弱乾強枝之禍,令其時刻警醒。

唯一的顧慮,便是太子的反應……

想了想,李二陛下道:“汝出征還朝,還未來得及前往東宮覲見吧?”

房俊忙道:“的確如此,微臣準備了一些禮物,意欲送給太子殿下,作為殿下新添麟兒之賀儀。”

春日裡,李承乾添了一位第三子,取名李厥。房俊當時是送過賀儀的,隻是此次前往倭國、新羅,這一圈下來倒也收獲了不少奇珍異寶,就想著給李承乾送去一些。

再好的關係,也得注意日常維護,時不時的送點禮,總歸是好的……

不過明目張膽的給太子送禮,被禦史言官們得知,難免給他扣一個“諂媚”的大帽子,房俊固然不怕,到底惡心,便隨便尋了一個“賀儀”的借口,就算誰都心知肚明,卻也不話可說。

李二陛下微微頷首,道:“行啦,朕心中自有計較,汝且退下,去往東宮吧。汝跟太子交厚,時常要諫言其勤政愛民,身為儲君,當胸襟廣博,不可玩忽懈怠,更不可斤斤計較。”

房俊何等人?

說是“掀須尾巴動”亦不為過,腦子轉了一圈兒,便明白道李二陛下言語之中的意味……

當即心領神會,施禮道:“微臣曉得,陛下放心,微臣定然多多諫言太子殿下,當效仿孝惠,內修親親。”

“孝惠”,即為漢惠帝。

作為劉邦與呂後之子,惠帝劉盈卻沒有絲毫暴戾之氣,性情綿軟寬仁。

“內修親親”,乃是東漢大儒班固對劉盈的評價。

劉盈生性仁慈軟弱,漢高祖認為他不像自己,常想廢掉劉盈,改立戚夫人之子劉如意為太子,因為劉如意像他。戚夫人受到寵愛,常隨漢高祖到關東,日夜啼哭,想立劉如意代劉盈為太子。呂雉年紀大,常在家留守,很少見到漢高祖,和漢高祖日益疏遠。劉如意受封趙王後,有幾次差點取代劉盈的地位,幸好大臣們力爭,再加上張良“商山四皓”之計策,劉盈才得以保住太子之位。

漢高祖去世。同年五月十七日,太子劉盈即位,是為漢惠帝。漢惠帝即位後,尊奉其母皇後呂雉為皇太後,並由呂雉臨朝攝政,朝臣皆稱呂後。

呂後怨恨戚夫人、劉如意母子二人,便下令把戚夫人關在宮中永巷裡,剃去頭發,帶上刑具,穿上土紅色的囚服,做舂米的苦活,還派使者召劉如意進京。劉盈得知此事之時,劉如意已經啟程,還未到京城。劉盈仁慈,知道呂後要對劉如意動怒,便親自到霸上迎接劉如意,與劉如意一起入宮,自己帶著他一同吃飯睡覺。呂後想殺掉劉如意,但卻找不到機會下手。

隻要又一次劉盈淩晨便外出射獵,劉如意因為年紀小,不能早起同去。

呂後得知劉如意獨自在寢宮,於是派人拿著毒酒讓劉如意喝。黎明時分,劉盈回宮,卻發現劉如意已死……

房俊口中所謂的“效仿孝惠,內修親親”,便是指諫言太子李承乾,如同漢惠帝那般友愛兄弟,心懷仁慈。

李二陛下緩緩頷首,心中讚賞房俊聞弦歌而知雅意,果然是個剔透的人才,不枉他一貫的維護……

臉上笑容盛了幾分,揮揮手,道:“那便速速出宮去吧,難道還要朕管你午膳不成?”

房俊忙道:“微臣不敢,微臣告退。”

“嗯。”

房俊聽得皇帝應了一聲,有些心虛的偷偷瞅瞅皇帝的臉色,見到的確沒有為難他的意思……

這就過關了?

有些不可思議。

不過他又不是天生受虐狂,此時見到皇帝不追究自己前往淑景殿之事,哪裡還敢提起?

趕緊躬身後退三步,之後才轉身走出殿門。

一出殿門,便見到王德守在門外,隨時候命。

房俊一拱手:“來日有閒暇,再與王總管把酒言歡,今日暫且告辭。”

言罷,便腳步飛快,朝著承天門快步跑去……

王德一頭霧水,瞅瞅房俊飛快消失的背影,有些莫名其妙,皇帝剛才還怒氣衝衝來著,依著他對皇帝的了解,此番對於這小子前往淑景殿的事情顯然甚為惱怒,定然會責罰一番,卻不成想召見了約莫一個時辰,最後就這般輕飄飄的放走了,屁事兒沒有。

不應該啊……

正自狐疑之時,忽聞殿內皇帝一聲喝叱,王德趕緊快步入殿,見到皇帝正在書案之後負手而立,厲聲道:“那棒槌呢?給朕叫進來,朕一時忘了正事,差點被他糊弄過去,必須好好懲罰一番,方消得心頭這口惡氣!”

王德一愣,訥訥道:“房駙馬……已經走了,到底是年輕人,腿腳輕快,跑得飛也似的,這會兒怕是都到了承天門了……要不,老奴派人,給他追回來?”

李二陛下也愣了一下,旋即怒道:“這混賬!罷了罷了,那廝知道做錯事,此刻怕是早就跑遠了,追上了不免鬨得沸沸揚揚,愈發不好收場……不過跑的了和尚,還跑的了廟?哼哼,混賬東西,老子饒不了你!”

王德縮縮脖子,不敢吭聲。

心中卻對房俊佩服不已,曆數朝中文武,哪一個能夠在惹惱了皇帝之後,依舊全須全尾的出宮去?

這位整日裡招惹皇帝,三天兩頭的挨罰,與此同時卻官運亨通、青雲直上,聖眷優隆、簡在帝心,實在是一個異數。

這哪裡是一個女婿的待遇?

若非王德服侍皇帝多年,甚至都會懷疑這是不是皇帝遺失在外的親生骨肉……

李二陛下生了一會兒氣,喝了一盞茶,這才說道:“派人去房府門前盯著,等待房俊自東宮返回,無論任何時辰,立即將其帶來宮中,朕有話要問。”

“喏!”

王德趕緊應下。

心裡自是默默提房俊捏了把汗,他認為皇帝這是氣惱了,不將其狠狠責罰一番,不肯善罷甘休。

不過也怪不得皇帝生氣,你說你一個外臣,非得跑去長樂公主的寢宮登堂入室做什麼呢?

哪怕你有什麼心思,也得偷偷摸摸啊,搞得人儘皆知,不是自討苦吃?

誒?

想到此處,王德忽然心中一動。

那房俊怎麼看也不像是個傻子,卻又為何做出這等蠢事呢?

難不成,他就是想要將前往淑景殿的事情鬨開,讓誰都知道他進入長樂公主的寢宮如履平地,二者之間的關係匪淺?

嘶……

王德眼珠子一瞪,心裡一跳。

若果當真如此……那這小子不僅膽子大,還陰險得很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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