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八百六十八章 窮途末路(1 / 1)

天唐錦繡 公子許 1442 字 2個月前

大殿之上,士氣爆棚!

前所未有的厄運,觸目可及的危機,卻使得全體金氏族人迸發出強大的凝聚力!

然而,束手站在一側的金春秋卻心生痛楚……

他知道,戰爭的勝負,士氣很重要,卻絕對不可能單憑士氣便以弱勝強、扭轉乾坤!

士氣越是高漲,就死得越快!

在優勢兵力的樸氏與楊山部麵前,金氏族人戰意凜然視死如歸,也隻能像那撲火的飛蛾,燃燒起一刹那的燦爛,便選入永恒的黑暗……

直至此刻,他終於明白了房俊的意圖。

不是房俊食言而肥,戲耍於他。

房俊一定會出手,絕對不會坐視金氏王族徹底崩潰全軍覆滅,但是,他隻會在金氏王族流乾淨最後一滴鮮血之前,才會悍然出手,力挽狂瀾!

因為他需要金氏在將來輔佐大唐皇子治理新羅,卻絕對不容許是一個實力強橫分毫無損的金氏,在未來的新羅隨時有著興風作浪的力量……

一個流乾了血,打斷了脊梁,隻能苟延殘喘的金氏,才是房俊想要的。

金春秋看透了房俊的預謀,隻覺得一口血堵在胸口,吐不出來,咽不下去,憋得他憤怒欲狂!

房俊,太狠了……

然而除去在心裡詛咒之外,又能有什麼辦法呢?

在金氏尚有餘力之前,即便是將善德女王送去房俊麵前為質,也不可能促使唐軍出兵。

唐軍隻會在金氏崩潰之前的那一刻,悍然出擊,以橫掃千軍之勢,一戰定乾坤!

自此以後,新羅隻能在大唐的羽翼之下尋求庇護,乖乖的獻上王位,永遠淪為大唐的藩屬……

大殿上群情激昂,金春秋卻悄悄退走。

返回宅邸,遣散仆人,一個人坐在黑洞洞的書齋之內,楞楞出神。

他想明白了,無論他怎麼做,唐人都會促進這場戰爭,利用這場戰爭消弭掉新羅的有生力量,便於今後能夠順利的統治新羅。

至於會否導致高句麗與百濟的趁虛而入?

顯然驕傲的唐人並未將此放在心上,因為在唐人看來,即便是高句麗與百濟趁機來攻,能夠抵禦進攻的依然是唐軍,新羅的軍隊……在唐軍眼中,那是宛如豚犬一般的存在。

有,或者沒有,無關緊要……

所以,眼下的局麵,其實與他並無多大乾係,哪怕他不去緝拿樸聿淹由此造成樸氏的暴起,房俊也必然尚有布置,達成這種新羅人自相殘殺的局麵,令他可以從容攫取新羅的權利。

這個人,實在是太狠了!

哪裡有一絲半分漢人寬厚仁愛的本色?

倭人都沒他這般毒辣……

然而,即便明白一切的錯誤並不在他,可金春秋依舊無法從自責之中解脫。

說到底,將陛下陷於這等絕境,將金氏一族的國祚儘毀,每一樁都有他的參與在內,不管有心亦或是無心,結局已然造成,他過不去心裡的這個坎。

他這般心安理得的安慰自己,然後再心安理得的在這場戰爭過後,去擔任唐人的官吏,對唐人獻上忠誠,幫助唐人治理新羅?

長長的籲了口氣,他拿起紙筆,親自研墨,在窗口借著月色,寫下了一封遺書。

而後起身,自牆壁上摘下一柄鑲滿珠玉的寶劍,拔劍出鞘,凝視著反射月光而清湛如水的劍身,一咬牙,反手握劍,鋒利的劍鋒自咽喉抹過。

一串血珠滴落。

*****

金春秋的屍體被發現,已然是翌日清晨的事情了。

經過一夜激戰,樸氏軍隊在此推進了數裡,已然緊逼王城,衝鋒的兵卒可以清晰的見到王城城頭飄揚的新羅王旗,一個個愈發精神振奮,拚了命的向前衝殺,力求成為先登之勇士,功勳富貴一步登天!

與之相反,金氏軍隊的士氣卻隨著不斷的後退而節節跌落……

沒辦法,金氏與樸氏的實力本就不相上下,現在楊山部與昔氏加入樸氏陣營,實力對比非常懸殊,而其餘五部族卻一直按兵不動,占據已然呈現一邊倒的趨勢,金氏死戰的心念漸漸崩潰。

縱然是死戰,可是誰又真的原意去死呢?

更何況,新羅的士兵原本就缺乏操練與逆境決勝之信心,讓他們打打順風仗攆兔子還行,一旦陷入困局,那便是兵敗如山倒……

於是乎,樸氏軍隊越戰越勇,銳不可當,金氏軍隊則步步後退,軍心渙散。

整座金城已然被戰火摧毀大半,雙方在城內混戰廝殺,使得倒斃的屍體布滿街巷,受傷的士兵蜷縮在街邊牆角翻滾哀嚎,無數鮮血噴濺在路麵上,轉瞬便被寒冷所凍結,呈現出一種詭異的粉紅。

新羅國都,恍若人間鬼蜮……

金氏軍隊,已然是強弩之末,不可穿魯縞也。

而金春秋自刎之消息,更是將金氏上下最後一口氣給驅散掉……

王城之內。

善德女王愣愣的看著手裡這封金春秋的絕筆遺書,恍然失神。

遺書之中,金春秋述說了自己自刎之動機,並非是因為遭遇唐人算計緝拿樸氏引發暴亂而後悔,而是要代替金氏一族,給新羅人一個交待。

局勢已然不可挽回,徹底禪讓王位、尋求大唐庇護乃是金氏王族唯一的出路,否則便是舉族儘沒之結局,這並非是由緝拿樸氏迫其發起暴亂而始,而是金氏王族的有誌之士從決定與大唐結盟的那一刻便擁有的預測。

無論大唐東征高句麗最後的勝利者是誰,新羅都必將被吞並……

這是舉族的共識。

然而,若是在這個時候主動禪讓王位、請求大唐皇子前來繼任,新羅百姓將會如何看待金氏一族?

史書之上,會如何描述金氏一族的舉措?

不會有人去寫金氏的高瞻遠矚未雨綢繆,隻會將王位丟失、國祚旁落之罪責儘歸於金氏之上,說金氏迫害盟友,諂媚於唐人,最終將國祚拱手相讓。

如此一來,金氏必然被釘在新羅曆史的恥辱柱上!

但若是金春秋將所有罪過攬於一身,則形勢陡然逆轉!

曆史會如何說呢?

金春秋剛正不阿,公正執法,將刺殺大唐侯爵、破壞新羅與大唐聯盟之暴賊繩之以法,卻引起樸氏之強烈不滿,悍然起兵攻入王城,破壞當年立國之時,樸、金、昔三氏與六部族的盟誓,自掘墳墓,斷送了新羅之國祚!

金氏迫不得已,唯有托庇於大唐,並且獻上王位,才能在危難之中保全新羅百姓,不使得百姓遭受虎視眈眈的高句麗、百濟之侵襲……

禪讓王位,托庇大唐,便成了不得已而為之,更成了金氏憐憫新羅百姓、甘願斷絕王嗣的讚歌!

金春秋用自己的一死,鋪平了金氏托庇於大唐的道路,更洗清了金氏有可能麵對的汙蔑。

於金氏王族來說,重逾泰山!

而且這等暴烈忠義之行徑,是新羅人素來所缺少的,頓時引起金氏上下無儘的緬懷與敬仰!

“陛下!樸氏無義,唐人無情,臣願率軍與之血戰,不讓吾兄專美於前,更不忍吾兄獨自離去,還請陛下恩準,死則死矣!”

金庾信一撩戰袍,單膝跪地,語聲悲愴!

閼川亦跪在一旁,悲聲道:“唐人無恥,吾等怎可投靠?臣下願與大將軍並肩而戰,死則死矣!”

“吾等願與逆賊決一死戰,死則死矣!”

大殿之上,群臣儘皆因為金春秋之壯舉而同仇敵愾,消落的士氣再一次激昂起來!

然而……

善德女王緊緊捏著那封金春秋的遺書,眼睛盯著最後的那一段話。

“臣鬥膽諫言,陛下乃是一國之君,更是一族之長,不可因喜惡而影響決策!此次,唐人固然陰險,將金氏逼於絕境,然則國家之間,何嘗有情義恩怨、正邪善惡?唯利益至上耳!唐人之目的,不過是消耗新羅之血肉而已,絕不願見到新羅境內獨剩一家,承載完全黎庶之殷望!分裂、隔閡,才是唐人最終之手段,故此,臣懇請陛下平息怒火,誠懇央求唐人出兵,護我宗族,佑我百姓,唐人必然應允!則吾宗族可以保全,百姓可以無恙……”

殷殷之望,字字血淚!

善德女王素手用力,指節已然泛白。

心中之怒火卻漸漸消散,喟然一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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