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衛東走進三羊市紀委調查室時，朱百盛正站在窗前背對著門口。
聽到腳步聲，這位省紀委書記緩緩轉身，目光如炬地打量著眼前的年輕人。
“張衛東同誌，請坐。”朱百盛指了指對麵的椅子，聲音不冷不熱。
張衛東端正坐下，雙手自然放在膝蓋上。
他注意到調查室裡除了朱百盛，還有兩名紀委工作人員在做記錄，角落裡還架著一台攝像機。
“知道為什麼找你談話嗎？”朱百盛開門見山。
“大概是因為錢副書記認為我違規用警。”張衛東語氣平靜，“但我所有的行動都得到了公安部吳副部長的直接授權。”
朱百盛微微眯起眼睛：“有書麵授權嗎？”
“特殊行動，隻有口頭授權。”張衛東直視朱百盛的眼睛，“朱書記若不信，可以直接打電話向吳部長求證。”
房間裡一時沉默。朱百盛的手指輕輕敲擊桌麵，發出有節奏的聲響。
“張衛東，你很聰明。”朱百盛突然話鋒一轉，“知道利用媒體造勢，也知道搬出吳部長當擋箭牌。但是，你知道，，在江北省的地界上，得罪了錢副書記會有什麼後果嗎？”
張衛東嘴角微微上揚：“朱書記，我隻是一名警察，眼裡隻有法律和正義。至於得罪誰不得罪誰，那不是我的考慮範圍。”
“年輕人，有骨氣是好事，但過剛易折。”朱百盛意味深長地說，“錢副書記在三羊經營多年，關係網盤根錯節。你以為抓了個毒梟，扳倒了個周子明，就能改變什麼嗎？”
張衛東沒有立即回答。
他注意到朱百盛雖然語氣嚴厲，但眼神中卻透著一絲他讀不懂的複雜。
“朱書記，我聽說您是從基層一步步乾上來的。”張衛東突然換了個話題，“您當年在縣紀委工作時，曾經單槍匹馬端掉過一個腐敗窩案，為此還挨過黑槍。”
朱百盛明顯一怔，隨即冷笑：“調查我？”
“不，是敬佩。”張衛東真誠地說，“我相信朱書記骨子裡還是個有正義感的人。否則今天就不會親自來三羊，而是派個調查組了事。”
朱百盛盯著張衛東看了許久，突然對兩名工作人員揮了揮手：“你們先出去。”
等房門關上，朱百盛的表情突然鬆弛下來：“許書記讓我給你帶句話——‘臥薪嘗膽’。”
張衛東瞳孔微縮，瞬間明白了什麼。
“周子明的釋放是計劃的一部分？”他壓低聲音問道。
朱百盛沒有直接回答，而是從公文包裡取出一個信封推給張衛東：“這裡有份名單，上麵的人你要特彆留意。記住，接下來無論發生什麼，都要沉住氣，最好能讓他們接納你。”
張衛東接過信封，感覺裡麵除了紙張還有個小物件。他剛要打開，朱百盛卻按住了他的手。
“回去再看。”朱百盛恢複了嚴肅的表情，提高音量道，“張衛東同誌，根據初步調查，你在調動警力過程中確實存在程序違規問題。經省紀委研究決定，給予你黨內警告處分，並暫停職務兩周，配合進一步調查！”
門外的臧力力聽到這聲宣布，拳頭捏得咯咯作響。
……
傍晚，春風度假村最豪華的包間裡燈火通明。
周子明坐在主位，右手邊就是碧海雲天的老板謝光輝。
兩人都是剛剛被從公安部的審訊室裡放回來的，但兩人卻依然神氣十足，不見半點頹廢之氣。
今天的客人當中，不是市委常委，就是各市局的一把，縣委書記或縣長，區委書記或區長。
張衛東來三羊市之前，可是專門做過功課的，彆人不認識，對於這些正處級的頭頭腦腦，張衛東都已經了如指掌。
隻是張衛東沒有想到，周子明“大難不死”，居然有這麼多人來給他捧臭腳。
當然，張衛東心裡有數，今晚在座的，也未必都是周子明的心腹之人，或許有一部分是貌合神離，不得不來捧場而已。
“張局長，這是周書記專門給你留的一個位子。”剛剛官複原職的劉家龍，拍了拍自己旁邊的一個空位子，麵帶揶揄的說道。
那是背對著門口的座位，是整個酒局中，位置最下等的地方，一般都是酒席上地位最低的那個人來坐，傳菜的時候，他還得起身。
“你們不知道，張局長可是全國最年輕的正處級乾部，那個位置非他莫屬！”一個區長麵帶嘲諷的插嘴笑道。
張衛東也想過了，今晚自己來赴宴，是專門來摸情況的，可不是為了爭高低的。
所以，隻要沒有人跟他爭位子，這個位子就再好不過了。
“嗬嗬，張局長，這裡數你年輕，委屈你了。”周子明虛偽的表達著歉意。
“沒事兒，我在哪裡都行。”張衛東無所謂的淡然說道。
周子明掃視了一圈，覺得客人差不多已經到齊，便舉起了杯子，朗聲說道：
“諸位，首先，我非常感謝你們的到來。在我被請去喝茶的日子裡，讓兄弟們掛心了，為了表達我周子明最真摯的謝意，我敬大家這杯酒！”
言畢，周子明將滿滿一杯白酒，一飲而儘。
眾人也紛紛站起，回敬周子明。
其中一人拍馬屁道：“周書記平安歸來，就是我等最大的心願！也是我們最大的福氣！我們乾了！”
“我們乾了！”眾人一起響應。
麵對這樣的場景，周子明也是雙手合什，表達著謝意。
接著，周子明讓禮儀小姐給所有人上滿了第二杯。
“這第二杯，我要敬咱們的大英雄張局長。大家並不知道，那天晚上，抓捕毒梟老K的行動，其實正是我跟謝總兩人行動計劃的最後一個環節，隻是沒有想到，卻讓我們的張大局長截胡了！哈哈，雖然被張局長搶了功，可我依然高興啊。這恰恰說明，我們的公安隊伍裡，真的是人才輩出，高手雲集。來，張局長，我先乾為敬了。”
不等張衛東說話，周子明先是一仰脖子，一大杯白酒，再次灌了下去。
這兩杯白酒，可就是六兩啊！而且都是一口一杯，中間都沒怎麼停歇！
張衛東知道這酒是喝不下去了。因為一旦這杯喝了，那麼，接下來還有好多個理由的敬酒在等著他。他如何能應付得過來？
彆說是高度的白酒了，就算是白水，他也承受不住的。
“那個，周書記……這酒，我真的有難度。”張衛東想一開始就得刹車。不然，他們搞起車輪大戰，而他單槍匹馬，絕對不是他們的對手。
“老弟，這才剛剛第二個酒呢，不至於吧？”周子明皺著眉頭，麵露不滿。
“周書記有所不知，我酒量本來就差，更何況這段時間一直休息不好，身體欠佳，無力奉陪。望周書記見諒啊。”
“張衛東，你說什麼？周書記敬你的酒，你居然不喝？你這不是酒量差，而是酒品差，或者說是人品差都行。什麼叫敬酒不吃吃罰酒？難道，還得我讓人給你灌下去嗎？”
一直坐在對麵沒有說話的謝光輝卻突然發聲了。
聲落之後，整個包間裡，頓時鴉雀無聲，落針可聞。
讓在場幾乎每一個人都噤若寒蟬的是，謝光輝全身都散發著一股子肆無忌憚的匪氣。
而就在他的身後，從一開始就站著兩個鐵塔般的彪形大漢！
這兩個大漢，不僅是壯碩無比，他們的腰間還鼓鼓囊囊的，張衛東猜測應該是火器。
張衛東剛來的頭一天，謝光輝就親自登門送禮，卻被張衛東轟了出來。
當時的尷尬，讓謝光輝至今都無法忘記。
今天逮著這個機會，謝光輝自然要找回場子來。
“謝光輝，你來灌我嗎？”雖然是來探聽情報的，但這並不代表張衛東會任人宰割。
自己是軟柿子嗎？誰想捏誰就捏？
張衛東就這樣似笑非笑的看著對麵的謝光輝。
“咦，都是自家兄弟，何必弄得劍拔弩張的？”周子明開始在一邊裝著打圓場。
但他並不想真正的阻止謝光輝跟張衛東的較量，他更想看看，今天在這樣的形勢下，這樣的一個場合中，張衛東到底能不能低下頭！
“嗬嗬，收拾你一個小屁孩兒，還用得著我出手了嗎？你們兩個，過去幫著張局長把這杯酒喝了它！”
隻見謝光輝把頭一擺，身後兩個彪形大漢，便像兩個鐵塔似的晃著身子，朝著張衛東走了過去。
那一刻，在場所有人，都是屏住了呼吸，靜靜的看著眼前發生的這一幕。
他們也特彆的期待，堂堂的公安局長，麵對謝光輝的淫威，還能有什麼辦法，不讓自己狼狽？
當然，也有個彆還有點良心的人，心裡卻在替張衛東擔心起來。
當著這麼多人的麵，一個公安局長，要是被逼著把那一杯酒一口灌進去的話，那會是一種怎樣的屈辱？
正所謂，殺人誅心！
有人是餓死的，有人是被氣死的，也有人是被窩囊死的。
他們似乎已經開始想象，將來有一天，張衛東一定是被今天的事情給窩囊死的！
兩個彪形大漢同時朝這邊走來的時候，張衛東站在那裡，一動未動。
對於張衛東的身手，周子明是見識過的。
也正是有了周子明的提醒，謝光輝今晚才有了這樣的準備。
他們相信，就算張衛東身手再好，他在這兩個彪形大漢的麵前，也隻能跟一隻弱雞沒有什麼兩樣！
原本坐在張衛東身邊的人，都自覺的閃開，去了彆處，將張衛東完全孤立了起來。
兩個大漢已然來到了張衛東的麵前。
“需要我們幫你不？”其中一人開口問道，他們看張衛東的眼神，充滿了鄙視。
“能不能先把你們懷裡的東西拿出來？”張衛東並不正眼去看任何人，而是用眼睛的餘光注意著兩人的動作。
無論如何，今晚他是不可能落在這兩人的手裡，任他們擺布的。
“哼，收拾你個小雞仔，還用得著這東西嗎？”
巨大的體型優勢，就讓兩個壯漢格外的自負。
兩人不約而同的將腰裡的家夥掏了出來，一齊放到了張衛東麵前的桌子上。
那果然是兩把真家夥！
張衛東心裡就罵了，臥槽啊，你們居然當著政法委書記的麵，就公然掏出這家夥來了！看來，周子明這個政法委書記，在你們的眼裡，壓根就算不上個東西啊！
張衛東嘴角一撇，不禁冷笑。
“你們打算這酒怎麼喝？”張衛東反問了一句。
“張衛東，你他媽有沒有個逼數？這有商量的餘地嗎？你先喝了再說話！”謝光輝一拍桌子怒吼道。
“聽到了沒？我大哥讓你喝！趕緊的！”兩個保鏢厲聲喝斥道。
“那我要是不喝呢？”張衛東似笑非笑的看著兩個並不比自己矮，卻比自己壯實太多的家夥說道。
“那我們就幫你喝！”
說著，其中一個端起了杯子，另一個則是伸手去抓張衛東的胳膊，想將他摁到桌子上。
然而，就在這時，卻見張衛東突然身子一矮，伸手就抓過了桌子上的兩把槍。
“砰砰！”
兩槍幾乎是一個響！
巨大的響聲在包間裡回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