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劉明跟齊悅商量著如何通過紀委的調查,來進一步揭露鄭萬傑貪汙受賄罪行的時候,省委常委們,也正在討論著河山市紀委書記黃至誠的處理意見。
黃至誠的問題,早就通過齊緯國反映到紀委那邊去了。
但遲遲沒有一個處理的結果。
對於這種分歧,齊緯國心裡非常清楚,他們並不是要保護黃至誠這個人,而是他們單純就想借黃至誠這件事,來阻止齊緯國的意誌在省常委會上的實現。
舉報信是從齊緯國的手上,轉到了紀委這邊的。
所以,這份舉報材料,一定是張衛東或者齊悅的手筆。
這個信息一擴散,除了組織部長杜維平,紀委書記林峰,以及專職副書記梁聞達三個人明確站在齊緯國一邊之外,至少有以省長馬長征為首的七個常委,直接表示反對。
這樣,在十三個常委當中,齊緯國的支持率還不到三分之一!
這種反對的聲音告訴他,到目前為止,他這個省委書記,根本就沒有掌握省委的絕對話語權。
一般情況下,當一把手確定自己的提議在會上不能得到大多數人支持的時候,是不應該將這個提議拿到會上去的。
明知不會通過的提議,卻硬要往會上拿,那不是打自己的臉嗎?
但這次齊緯國卻是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他偏偏在得知至少有七位常委反對的情況下,卻讓紀委書記林峰提出了召開這次常委會的建議。
在馬長征他們看來,齊緯國這明擺著就是騎虎難下,不得已而為之。
因為,事情拖了這麼久,如果始終沒有一個處理結果,連拿到會議上的膽量都沒有,這就已經證明,齊緯國明確認輸了!
可如果硬著頭皮拿到會上來討論,對於齊緯國來說,結果會更慘,堂堂省委書記的提議,居然遭到大多數常委的反對,那得有多麼的狼狽?
以後他還有沒有勇氣,在常委會上提議?
說到家,這次常委會,馬長征他們,就是要打他齊緯國的臉,就是要出他的洋相!
問題是,他們怎麼也想不通,齊緯國腦袋進水了,還是被門夾了。
明明知道是一個什麼樣的結果,卻非要去撞這個南牆,這到底是什麼樣的思路?
自主政新東以來,認真算起來,這是齊緯國第二次在常委會上提議比較重大的事情了。
第一次就是關於河山市代市長鄒曉燕任職河山市委書記的提議。
那一次,這個提議可以說幾乎是全票通過。
但是,齊緯國怎能不知道,那次的意見統一,並不是他齊緯國的功勞。
換句話說,人家並不是衝著他齊緯國,而是衝著鄒家投了鄒曉燕那一票的。
如果齊緯國天真的以為,他從此就在新東省一統天下了,那可真的就傻到家了!
齊緯國當然清楚這幫新東的坐地虎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但他同樣知道,自己這個過江龍,與坐地虎們的正麵交鋒,那是早晚的事。
黃至誠事件,正好是他借以打開局麵的開山一斧。
十三位常委坐定之後,齊緯國目光沉靜的掃視了一圈,淡淡的說道:
“最近,咱們省紀監委接到群眾舉報,稱河山市紀委監委在對當地乾部進行紀律檢查和行政監察過程中,存在嚴重的違規違紀操作,甚至涉嫌刑事犯罪。下麵就請咱們省紀委書記林峰同誌,對有關情況向大家通報一下。”
林峰清了清嗓子,便開始了通報:
“根據舉報,河山市紀委監察委,在紀委書記黃至誠的授意下,在對某些黨員乾部的紀律檢查和行政監察過程中,嚴重違反紀檢程序,使用不正當審查措施,對被審查乾部進行肉體和精神上的折磨,嚴重涉嫌違規違紀,甚至涉嫌刑事犯罪。舉報者懇求對違規違紀甚至是刑事犯罪者,給予嚴厲的紀律與行政處分或刑事處罰,以正河山市紀檢工作之風氣,還被審查者以清白。”
“以上就是群眾舉報的有關情況。下麵,就這個情況,我發表一下個人的看法。”
林峰通報完之後,接著就準備開始發表自己的意見。
可他還沒有開口,就聽到常務副省長韓建國突然發問道:
“林書記,這位舉報者,是紀委內部人員,還是普通群眾,還是被審查的黨員乾部?”
作為常務副省長,韓建國排名在林峰的前麵。所以他向林峰發問的口氣,就多少有了那麼一點隨意和輕漫。
“這次是實名舉報,韓副省長,舉報者是什麼身份,與我們對這件事的態度,有直接的關係嗎?”
如果職位和排名,紀委書記確實不比常務副省高。
但是從黨委的領導地位來說,紀委書記,那可是五書記之一,在某些重大問題的決策上,紀委書記,自有著政府常務副職不能企及的發言權。
隻見韓建國嘴角一撇,冷笑一聲說道:
“這個當然重要了,身份不同,可能就決定著他的舉報目的和動機存在著嚴重的差異。”
韓建國沒有說這個舉報者動機目的不純,卻也是含沙射影的提到了這一層意思。
“那請問韓副省長,您以為,什麼樣身份的舉報者,才會有正確的動機和目的?”林峰都要氣瘋了。
自己這還沒有發表意見呢,你們竟然就對舉報者的動機提出了質疑了?
“這個不好說,那要看舉報者經曆了什麼的。”韓建國不但不覺得理虧,反而是一副勝券在握的神態。
不過,韓建國這番話,確實也是講到了點子上,這讓林峰一時無法反駁。
畢竟,舉報者到底經曆了什麼,林峰也無從知道。
如果順著韓建國的這個邏輯思路爭辯下去的話,林峰是絕對討不到任何便宜的,甚至很快就要敗在韓建國的狡辯之下。
但林峰身為紀委書記,也不是白給的,他與形形色色的狡辯打了那麼多交道,哪能就此落在了韓建國的下風?
於是他也是冷笑一聲,反問道:“不管舉報者是什麼樣的動機,既然問題擺出來了,我們是不是先要考量一下,舉報的內容屬不屬實?難道說,我們可以不顧舉報內容的真實性,先去帶著有色眼鏡審查舉報者的身份不成?”
麵對韓建國的質問,林峰也是直接發難,火力全開。
既然你要拿我當軟柿子捏了,我又何必對你客氣?
在職務晉升的渠道上,常務副省絕對比紀委書記更快一步。
但那也不過是你當年正好踏在了節點上。
或者說,你多吃了幾年的餃子而已。
這並不是你可以渺視本尊的理由和資本。
“嗬嗬,林書記有些激動了啊,我不過是隨口問問而已,又沒有針對誰,是嗎?”
眼見林峰對自己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韓建國也不想直接把戰火引到自己的身上來。
說真的,現在他也不過是為了反對而反對。
畢竟河山的那個黃至誠,跟他韓建國沒有一毛錢的關係。
他何苦要替那個王八蛋而跟林峰鬥得你死我活?
今天韓建國刻意站在齊緯國和林峰的對立麵,隻是為了支持自己的老大,馬長征省長。
如果不站隊,他一個常務副省長,又算是哪根蔥?
就在林峰跟韓建國兩人的唇槍舌戰過程中,省長馬長征一直神情淡然的看著對麵的紀委書記林峰。
齊緯國還沒來的時候,老馬跟這個林峰就尿不到一個壺裡去。
但那時候兩人卻從來沒有明刀明槍的對立過。
而現在卻大不一樣了。
馬長征從剛才林峰的發言中,明顯感覺到了對方態度的強硬和言辭的犀利。
這種看似表麵的變化,實質卻是緣自於內心的轉變。
“林峰同誌說得對,我們不需要過多的在意舉報者的身份,畢竟對於我們任何一個組織部門的工作,領導和群眾甚至是被審查者都有合法的監督權利。”
為了不讓林峰和韓建國的嘴炮繼續下去,馬長征適時的插了進來。
他這一句不痛不癢的裁判,既不是為了給林峰支架子,更不是要真心批評韓建國。
他的目的,就是直接打斷林峰接下來的發言。
言外之意就是,你林峰說得不錯,後麵就不必說了。
齊緯國眼睛微微眯起,看向馬長征。
他預感到,馬長征這是要親自上場了。
果然,馬長征話鋒一轉,就對準了坐在主位上的齊緯國:
“既然紀委把這件事拿到了台麵上,咱們這個常委會,就必須拿出一個處理的意見。接下來,大家不妨直接表態,看看給這個河山紀委,一個什麼樣的處分更合適。這樣行嗎,齊書記?”
馬長征看似客氣,其實是在逼著齊緯國按照他設計的路線走下去。
因為他料定,這樣一個合理的提議,齊緯國斷沒有理由拒絕的。
隻要齊緯國一點頭,就意味著這次常委會的主動權,轉到了他馬長征的手上。
誰都明白,河山把這個簍子捅上來,就是要借齊緯國之手,清除黃至誠這個韓係的餘孽。
而黃至誠事件的始作俑者,就是被譽為官場殺手的張衛東。
彆看張衛東隻是河山一個小小的副處級乾部,可他手握著齊緯國的尚方寶劍,讓河山一眾官員,很是忌憚。
如今,齊緯國又要通過黃至誠這件事,想給自己未來的女婿張衛東支架子,馬長征這幫坐地虎,當然不會答應。
馬長征就是想讓齊緯國看清楚一個形勢,在新東地麵上,是他姓馬的說了算,而決不是你齊緯國一個外來戶耀武揚威的地方。
上一屆的省委一把手,隻呆了兩年,毫無建樹,便被馬長征這些坐地虎們給生生的擠走了。
你齊緯國憑什麼就可以過來對我們發號施令?
就憑你的名字起的好嗎?
所以說,無論如何,馬長征也不會讓齊緯國在這次河山市紀委違紀的處理問題上,有任何的話語權。
“可以,大家都發表一下自己的看法吧。”齊緯國並沒有在這個程序問題上,與刻意馬長征唱反調。
他不想在這種毫無意義的細節上,多浪費一個腦細胞。更何況,剛才馬長征的提議,也沒有太大的毛病可以指責。
“那還是讓我先談一談自己的想法吧。”
齊緯國話音剛落,剛剛被馬長征打斷發言的林峰,馬上就站了起來。
既然已經亮劍,他就要打第一槍。
聽到林峰要發言,馬長征不由的將目光又轉到了林峰的臉上。
他嘴角一撇,不由露出了嘲諷的笑容,心說,既然你非要出這個頭,那我就看看,你是怎麼被人剝得體無完膚的!
而林峰卻是徹底忽略掉了馬省長的嘲諷表情,正色道:
“黃至誠身為紀委書記,卻屢次違規執紀,其行為已經嚴重違背了一個黨員乾部最基本的準則,其慘無人道的審查行為,更是嚴重傷害了被審查黨員乾部的人格尊嚴,嚴重破壞了黨的紀檢紀律,嚴重毀壞了我們黨組織的政治形象!如果不對其進行嚴厲的處分,就談不上保證我們的紀檢監察製度在正確的軌道上運行,也談不上我們的廣大黨員乾部人格尊嚴不被侵犯,更無法保證我們黨的事業蓬勃發展!所以,我提議,除對黃至誠同誌進行嚴厲的紀律處分外,還必須給予撤銷其領導職務的行政處分!”
林峰簡直就像一門小鋼炮,三個“嚴重”,非常嚴肅的指出了黃至誠違規執紀危害的程度之深之重,最後又來了個“談不上……也談不上……更無法保證”的強烈語氣,特彆強調了糾正和懲治黃至誠這種錯誤行為的必要性。
雖然知道自己的支持者不多,但齊緯國對林峰發言的氣勢,還是感覺挺振奮的。
他非常滿意的笑了笑,說道:“不得不說,咱們林書記嫉惡如仇的性情,絕對是緣自骨子裡的!”
齊緯國對林峰的褒獎,隻這一句。
所以彆人也就無可辯駁。
但對於林峰剛才發言的態度,卻有很多人有話要說。
同時站起來的,就有三個。
可以說,林峰的發言,一石激起了千層浪。
如果不能把第一個發言的林峰摁住,那接下來的形勢,馬派可能就很難控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