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將暗,我們終於翻過了其中的一座山,爬上另一座山時,已經需要借助手電的光線走在那伸手不見五指的小路上,好在樂瑤準備的戶外裝備夠專業,倒是減輕了一些負擔,但體力也透支的厲害,而這個時候樂瑤也終於感到了害怕,緊緊挽住我的手臂,生怕兩個人會走散,我向她抱怨道:“現在知道害怕了?來的時候我讓你喊上羅本一起,你還不願意,多一個人不是能壯壯膽麼!”
“他有他的空間,我有我的空間,所以乾嘛要喊他?”
“那我呢,我的空間又被你忽略到哪兒去了?”
“你的空間就在我的空間裡,所以今天你必須都聽我的,少嘮叨、少抱怨……”
她忽然的強勢讓我有些無奈,但還是選擇了她要求的少嘮叨,拽著她的胳膊,帶她走過了一段很是陡峭的山路。
時間已經是夜晚的八點,我的體力完全透支,而樂瑤更好不到哪裡去,氣喘籲籲的跟在我身後走著,可這座山似乎根本沒有儘頭,我們仍被茂密的森林籠罩著,就在我準備提議休息一會兒時,遠方終於射來了一絲光亮……
我頓時有了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連語氣也變得興奮,對樂瑤說道:“前麵應該就是這座山的儘頭了,你的天堂馬上就要到了!”
樂瑤關掉了手電,那絲若有似無的光亮頓時變得清晰了起來,於是言語間充滿興奮的催促道:“快點、我們走快點,前麵應該就是我們要去的地方!”
“應該,都走了這麼久了,還不能確定嗎?”
“我也是聽山裡的村民說的,我又沒來過,怎麼和你確定?”
我想想也是,而自己之所以這麼想要一個確切的答案,是因為實在累得不行了,如果前方還不是目的地,我可能會崩潰在這座深山裡。
大約又走了一裡地,前方驟然沒了路,然後我們便站在了一處懸崖峭壁上,我頓時一驚,語氣極其不淡定的對樂瑤說道:“這就是你說的天堂?……要是再往前走上一步,咱倆今天晚上都得下地獄!”
樂瑤沒有言語,而是舉著手電向遠處張望著,似乎也沒看出個什麼名堂,對我說道:“你先找個平坦的地方把帳篷搭起來吧,反正回去也來不及了,今天晚上就在這兒過夜。”
我應了一聲,便放下了越野包,從裡麵拿出了裝著帳篷的袋子,隨即開始搭建了起來,因為之前有過在戶外生存的經驗,倒是沒費什麼功夫,便將帳篷搭了起來,然後將手電掛在了帳篷內,充當著照明燈用,還沒有來得及與樂瑤坐進帳篷內,天空便忽然下起了一陣不小的雨……
我率先進了帳篷裡,然後招呼樂瑤趕緊進來避雨,她卻站在雨中言語複雜的感慨道:“怎麼又下雨了!”
“貴州這個省份雨本來就多,所以下點雨不正常嘛!……你趕緊進帳篷,彆被雨淋著涼了!”
樂瑤一聲輕歎,隨即也坐進了帳篷裡,卻有些失神的望著山腳下那一大片空地……
我顧不上弄清楚她在想些什麼,又翻著她的越野包,從裡麵找到了一些壓縮餅乾和牛肉乾之類的零食,撕開後遞給了她,說道:“彆發呆了,趕緊吃些東西吧……”
樂瑤看了看,卻沒有接,雙臂環抱著自己的腿,仍失神的望著那看不清的遠方,這反常的舉動讓我更加的疑惑,隨即放下了手中的零食,也隨著她張望著……
忽然,一陣清亮的鳴笛聲從遠處傳來,接著那明亮的光線便以尖銳的姿態刺破了黑夜的厚重,一列火車就這麼從遠處呼嘯著往我們的方位駛來……這個時候,我終於明白了樂瑤那句“怎麼又下雨了”所表達的含義……原來這又是一個有我陪著她,來看火車的夜晚!……可一場不期而至的雨,也如影隨形的跟來了,好似昭示著一種無奈的宿命!
雨水就這麼落在帳篷上“嘀嗒”作響,但絲毫沒有影響火車呼嘯而過後,在鐵軌上留下的聲音,於是風聲、雨聲、鐵軌聲好似在我們耳邊形成了一曲撩動人心的聲樂。
片刻之後,火車終於衝破了夜幕的籠罩,從我們的視線中消失不見,可那與鐵軌摩擦後產生的聲音還在山穀間回蕩,於是我們的情緒也隨著這聲音飄來蕩去,許久才在那落雨的包裹下沉澱下來。
“昭陽,剛剛過去的那列火車,你知道有多少節車廂嗎?”
“速度太快了,看不清楚!”
“一共18節車廂。”
我不可思議的看著她,問道:“你是怎麼判斷出來的?”
“如果你也把這個當作是生活中一個不可或缺的消遣,也是可以判斷出來的。”
“我不喜歡活得太認真,哪怕是當作消遣,也不會在意車廂有多少節的。”
“嗬嗬……”
我並沒有太在意樂瑤帶著些諷刺意味的笑聲,隻是伴隨著雨聲,給自己點了一支煙,然後等待著下一列火車出現,而此時身處大山中的自己,也隻能把這個當作是唯一的消遣了,心中已經想好,等下一列火車出現時,看看能不能數出有多少節的車廂。
一陣極長的沉默之後,樂瑤終於又輕聲對我說道:“昭陽,我已經不愛你了……你真的改變太多了!”
我捏著煙,望著她,卻聽著帳篷外的落雨聲……
樂瑤的麵容在微弱的光線下顯得有些朦朧,但卻能看到她那釋懷後的笑容:“我不愛你了,真的不愛了……現在的你充滿了壓抑和束縛,充滿了被生活折磨後的妥協……現在的你再也不會穿著鉚釘皮衣,彈著吉他,滿腔憤怒的去嘶吼……我越來越越厭煩你現在的猶豫、無助、低沉、疲倦……之所以覺得還愛著你,隻是出於慣性,可是就像那火車一樣,無論以多麼凶猛的速度,去追逐著鐵軌的儘頭,可終究會有停下來的那一刻……所以,現在的我踩著刹車,尋找著那可以停靠的車站,然後認清楚虛妄,告彆這一段根本不會有儘頭的鐵軌!”
雨聲太大,我好似聽清了她在說些什麼,又好似沒有聽清,以至於有些恍惚的看著她,問道:“你說什麼?再說一遍!”
樂瑤附在我耳邊,呐喊道:“昭陽,我不愛你了……過了這個夜,你或好、或壞,是高興、還是悲傷,貧窮還是富貴,都與我樂瑤沒有一點關係了,我再也不會管你了……你聽清楚了嗎?又聽明白了嗎?”
我望著她,許久才有些木訥的點了點頭。
“所以……你也不用在管我了,過了這個夜,我們就以這個小山村為終點,從此各奔東西!”
雨聲好似忽然在我的耳旁消失,她的話卻變成了回音不斷的繚繞著,於是我真真切切的看到了她對我的厭惡,和即將告彆的決心……實際上幾天前我們就已經告彆了,隻是我又找到了她……這讓我相信,是命運的一種編排,編排我來到這裡,來到這座可以看到火車和鐵軌的山丘上,說出這些話,然後以決然的姿態告彆曾經的是是非非……至此,她飄過大海去找尋那座孤島,我尋找著一雙能展翅飛翔的羽翼,去追尋那座晶瑩剔透的城池,在道不同不相為謀中,徹底將對方抹殺在自己的記憶裡!
終於,又是一列火車從我們的視線中駛過,我好似看到它帶走了樂瑤曾經的那些孤獨和痛苦……那麼,這真是一件皆大歡喜的好事!
第360章:樂瑤的承諾
雨點依舊以一樣的節奏擊打著帳篷,於是“嘀嗒”聲不絕的在我們的耳邊響起,可彼此卻沒有什麼話可以說,隻是等待著下一列會從我們視線中穿行而過的火車。
許久,我也沒有再等到從遠方駛來的火車,而人卻有些疲憊了,便躺了下去,樂瑤隨後也躺了下來,卻在我的另一頭,於是這個夜晚,誰也沒有再說話,隻是平靜的等待著明天離開小山村時那訣彆的一刻。
半夜時,雨終於停了下來,我被火車路過時碰撞鐵軌的聲音吵醒,之後便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擦了一些防蚊蟲叮咬液後,便打開了帳篷,點上煙坐在山丘的岩石上,望著身下那極其遼闊的一片地,卻有些不知所措。
我數次的問起自己,我真的改變了嗎?如果變了,那曾經的自己是否是樂瑤口中說的那個穿著鉚釘皮衣,用嘶吼去追求自由快感的男人呢?
我已經不太記得起了,但那件我曾經喜歡穿的鉚釘皮衣已經不知去向,我也從來沒有再惦記過,如果以這個細節為標準的話,我確實不像我。
煙已經在我的不察覺中熄滅,而這過去的一段時間中,我並有燃起要改變自己的欲望,也不覺得現在的自己有什麼不好,我隻是想把日子過安穩下來,然後和米彩結婚,再讓板爹和老媽抱上夢寐以求的大孫子,這樣也算給自己,給生活,給了親人一個完美的交待。
。……
次日的清晨,兩人坐在山丘上,看了日出之後,便收起了帳篷,趕回了那個小山村,而羅本一直在村口等著我們,見我們回來了,頓時鬆了一口氣,問道:“你倆昨晚去哪兒了,電話也打不通!”
樂瑤沒有理會,徑自向村裡走去,羅本又疑惑的問道:“你丫不是對大腕乾了什麼不該乾的事兒了吧?……畢竟這孤男寡女的,而且你也不是第一次作奸犯科了!”
“沒乾!”
“真沒乾?”
“真沒,啥都沒乾,就是陪她在山那頭,看了火車,看了日出。”
羅本搖頭感歎,道:“這事兒不好說,要是傳到那幫記者的耳朵裡,又是一段洗不乾淨的緋聞。”
“彆叨逼叨了,趕緊收拾一下行李,馬上就走……”
羅本終於意識到這不是一個可以開玩笑的時間段,點了點頭,隨即向自己的住處走去,片刻之後我們三人便都收拾好了行李,來到了村口,而村長領著許多村民為我們送行,對於我們,這些村民是心存感激的,尤其是對韋蔓雯,她為這裡奉獻了太多、太多……
作了最後的道彆,我們終於要離去了,樂瑤卻忽然停下了腳步,對村長說道:“叔叔,你信的過我嗎?”
村長不知道樂瑤想表達什麼,疑惑不解的問道:“啥子意思?”
“下次我再來村裡,一定幫村子修一條通往城裡的路!”
村長張大了嘴看著樂瑤,開山路可不是一個小數目,鎮政府努力了多少年也沒有拉來投資給村子修上一條能開車出去的路,而樂瑤卻說出了這樣的話,對於村長來說實在是過於不可思議。
羅本對村長笑了笑,道:“叔,說不定她真能幫村子把這個事情辦成,你們就期待著她下次來村子吧。”
村長激動的嘴唇都在發抖,抓住樂瑤的手握個不停,卻不知道說些什麼,而我也終於在這一刹那看到樂瑤放下了自己的執念,她也不再期待這個村子會成為自己夢中的花園,於是要為村子開出一條通往外界的發展之路。
所以活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會改變呢?……這一刻,我更加的不願意去想是否要做回曾經的那個自己,而現在的心態對我而言,也是一種成長,難道這個年紀不考慮成家立業,還整天抱著吉他,穿著鉚釘皮衣,在酒吧玩個性、玩奔放嗎?
激動的村長終於鬆開了樂瑤的手,我們再一次與眾人告彆,可剛走了幾步,便聽到了身後傳來一陣女孩子的童聲:“樂瑤姐姐等等……你等等喲!”
我們三人同時回過了頭,隨後見到一個6歲左右的小丫頭,手中提著一個籃子,向我們這邊跑來,然後便將籃子塞到了樂瑤的手裡,帶著充滿童真的笑容說道:“樂瑤姐姐,這是我在山上采的野果子,甜的很呢,送給你吃吧……”
樂瑤從她手中接過了小竹籃,摸著她的頭發,眼眸中卻含淚,對我和羅本說道:“她小名叫丫頭,幾年前爸爸在外麵打工,工傷去世後,她媽媽就改嫁到了外地,一年到頭也不回來,她就和孤兒一樣,都是鄰裡鄉親照看大的!”
我又向丫頭看了看,瘦弱的身軀裡似乎充滿了生活的艱辛,於是我又想起了遠在蘇州,同樣很不幸的魏笑,可悲這個世界有那麼多正在被生活荼毒的孩子,而我們能遇到,並救助的也就那麼區區幾個而已!
我和羅本幾乎同時從錢包裡拿出了一疊錢,然後遞給了村長,讓他用來照料丫頭的生活,村長千恩萬謝後才接過了我們手中的錢,而樂瑤卻緊緊的將丫頭摟在了自己的懷裡,含著淚輕聲說道:“丫頭,你在山裡乖乖的待著,等樂瑤姐姐處理完北京的事情,就來接你去北京生活……姐姐要讓你上最好的學校,讓你做一個有尊嚴的孩子!”
“樂瑤姐姐,啥叫有尊嚴?”
樂瑤有些怔住了,實際上尊嚴這兩個字,是沉重,也更是複雜的……我終於代替她解釋道:“尊嚴,就是讓你過得和彆的小朋友一樣的開心,每天都有很多玩具和好吃的!”
丫頭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將樂瑤的手握的更緊了:“那姐姐你要早些來帶我哦,我會天天在村口等你的!”
樂瑤重重的點了點頭,我又向她問道:“丫頭,你去大城市生活了,會舍得大伯、嬸嬸們嗎?還有這麼多的小朋友?”
丫頭回頭看了看前來送彆的眾人,很堅定的說道:“等我以後成了一個有用的人,就把大伯、嬸嬸,還有小亮、金花、李子……許多小朋友全部接到城裡去,讓他們也過上好日子!”
我點了點頭,這個時候,誰敢把這個小姑娘說得話當作是戲言呢?……至少我不會,因為我相信山裡人的品質,他們會將報恩這個詞,放在心裡,牢牢的記住一生!
第361章:暗潮湧動
曆經了數個小時後,我們再次回到了桂林的機場,我讓羅本陪著樂瑤,自己則去訂機票,樂瑤卻忽然喊住了我,問道:“昭陽,你買哪兒的機票?”
“北京啊。”
樂瑤言語很冷的回道:“北京的機票你買兩張就可以了。”
“什麼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我和羅本回北京,你該去哪兒去哪兒。”
我盯著樂瑤看了好一會兒,才回道:“說不定我能幫上些忙呢!”
“正好羅本在,今天當著他的麵,我和你把話說清楚,我們後會無期的約定依然有效,從此以後有樂瑤的地方你昭陽就不要出現,有你昭陽的地方,我也會回避的……”
羅本推了推樂瑤說道:“大腕,大家這麼多年朋友,沒必要這樣!……昭陽去北京也是出於幫助你的好意,你整出個後會無期來,又是玩的哪出啊?”
“你要看不慣的話,北京你也彆去了,我的事情,我自己會解決。”
說話間,已經有乘客向我們這邊看來,儘管此時的樂瑤帶著墨鏡,披著頭發,但充滿明星範兒的時尚裝扮還是引起了關注,羅本生怕她的身份被認出來,趕忙將她拉進了一個被立柱擋住的角落裡,隨即對跟上的我說道:“昭陽,這樣吧,你先回蘇州,我和大腕回北京,如果有你幫得上的忙,我給你打電話,你倆人也彆在這機場裡爭執不休了,到時候她被人認出來,可就真的麻煩了!
我往完全不理會我的樂瑤看了看,心中一陣苦澀,一陣無奈,許久說道:“行吧,你們回北京,有事兒就給我打電話。”
羅本示意沒問題後,便幫樂瑤拖著行李箱,隨即往訂票的地方走去,而我一個人站在原地,直到他們訂完了機票,才去給自己訂了一張飛回上海的機票。
樂瑤和羅本的航班在我之前起飛,我將他們送到了登機口,羅本拍了拍我的肩,便拉著樂瑤以一種最簡單的方式,完成了這次的道彆,而我甚至來不及說一聲再見或是一路順風,兩人就已經隨著人流徹底消失在了我的視線中,隻能在心中默默祝願他們這次的北京之行能夠順利。
。……
傍晚時,我終於回到了蘇州,當即給米彩打了個電話,而她依舊在公司裡忙碌著,等待中,我又抽空分彆去了“第五個季節酒吧”和“空城裡音樂餐廳”,這兩個門店最近的運營都很不錯,這對我來說是一個不錯的好消息,於是又驅車穿行在市區裡,看看有沒有合適的地段,能夠開一間客棧,從而完成自己在蘇州的商業布局。
在市區環行了一圈後,我又來到了當初那個經常會和米彩帶著賽車去玩樂的廣場上,找了個沒有人的長凳坐了下來,便有些入神的看著麵前一群玩耍的孩子,直到小胖墩魏笑忽然出現在我麵前,才又喚回了我的注意力。
我看著魏笑,最近他好似又胖了些,便調侃道:“最近你是吃了什麼大補的東西?都快趕上二師兄了!”
“嘿嘿……昨天米彩姐姐帶我和爺爺去吃了大餐,可開心了,她還送了我一輛油動力賽車呢……你看!”魏笑說著將一輛嶄新的油動力賽車遞到了我的手上。
我打量著,又將賽車遞還到了魏笑的手上,問道:“你和你爺爺最近過得怎樣?”
“可好了……”魏笑說著忽然便停了下來,又憂心忡忡的對我說道:“可是米彩姐姐好像過得不開心哦……昨天晚上,我陪著她在這個廣場坐了好久、好久!”
“你和她聊天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