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後的我意識到,自己竟然是如此的害怕死亡,害怕被淹沒在深不見底的護城河裡。
我回頭看著米彩,她看上去卻是那麼的無動於衷。
“你真不打算勸勸我嗎?”我皺了皺眉問米彩。
“我為什麼要勸你?”
“可是跳下去我真的會死的啊!”
“死的是你又不是我。”米彩依舊是一副不驚不詫的表情說道。
我從護欄上跳了下來,怒道:“我一點沒看錯你,你就是一個毒婦,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不惜讓彆人去死。”
“我沒有目的,是你自己說要跳河的。”米彩依舊說的很淡定。
我更加憤怒了,指著米彩說道:“你能不能彆這麼淡定的把我往死裡整?……我記得我打電話是讓你來勸我彆跳的吧,按照我設定的劇本,你就不該這麼演!”
“我來的時候你和死人一樣躺著,本來就不會跳,為什麼還多此一舉的給我打電話?耍我很好玩嗎?”米彩的言語間終於有了怒意。
我有點憋屈,當時衝動之下我確實會跳,誰知道命不該絕,忽然酒勁就衝了上來讓我昏睡了過去。
我不知道怎麼和米彩解釋又信口胡說,道:“我是真的想跳護城河的,臨跳的時候我想起來還欠著你一萬多塊錢沒還,我死了是不要緊啊!可這錢就沒人還你了,所以我一狠心就沒跳,因為我是個有良心、有道德底線的人,絕對不會做那種欠債不還的缺德事兒的。”
“說的真是悲壯啊!”米彩看著我似笑非笑的說道。
“是真的悲壯好嗎?你不知道我當時有多掙紮,一邊是死了以後的解脫,一邊是欠債不還後良心上的譴責,很難選!……當然,最後我艱難的選擇了守住道德底線,所以我還活著。”我表情誇張的說道。
米彩似乎不願意再聽我胡吹亂扯,從地上站了起來,準備離去。
“等等。”我喊住了米彩。
“又怎麼了?”米彩的言語間已經非常不耐煩,說著穿上了她剛剛蓋在我身上的外套。
“你是不是從下午就一直坐在這裡守著我?”
“我是來給你收屍的,又不是來勸你的,所以我傍晚才來。”米彩用她特有的平靜說道。
“唬誰呢,你來給我收屍還幫我蓋上外套?”我帶著意味深長的笑容拆穿了米彩的謊言。
米彩回頭看著我冷冷說道:“屍體上都會蓋一件東西遮住遺容,難道你不知道嗎?”
我被米彩說的啞口無言,就這麼呆愣著,注意力也從和米彩的鬥嘴中跳了出來,於是還沒有完全消化掉的酒精又開始在我的體內興風作浪,我一陣暈眩,隨之產生了強烈的嘔吐感。
我趴在護欄上,將自己掏空了般的往護城河裡吐出嘔吐物,中午的酒我實在喝的太多了。
吐完,我虛脫似倚著護欄坐了下來,閉上眼睛,我的神誌越來越清醒,於是中午在方圓和顏妍婚禮上經曆的畫麵再次出現在我的腦海裡,隨之一陣撕裂般的疼痛充斥在我的身體裡。
那一刻,向晨幫簡薇戴上意味著定情信物的鑽石水晶項鏈,我多麼想不顧一切的告訴簡薇:我想回到過去,在沉默中歡喜的過去,有情有愛的過去……
可是從來沒有回得去的過去,我失去了簡薇,永遠隻能旁觀著她在彆人的世界裡幸福著!
撕裂的疼痛中,眼角傳來溫熱感,我好似哭了!
一定不是我在哭,是那座天空之城在哭泣,她在用眼淚分解著我內心的悲戚。
“你哭了,擦擦眼淚。”
我睜開眼,原來米彩還沒有離去,她遞給了我一張紙巾。
我沒有去接紙巾,眼淚還是讓風吹乾了最好,才不會留下任何痕跡。
米彩蹲下來看著我,語氣終於輕了些問道:“是不是我剛剛的話說的太重了?我不該嘲笑你是屍體。”
我沉默許久低聲說道:“其實和你沒關係,哪怕真的是一具屍體,也隻是死之前疼痛了一下,可是活著的痛才是撕心裂肺的……這種感覺你懂嗎?”
米彩搖了搖頭,道:“我不懂,我現在想的都是你什麼時候會從我的房子裡搬出去。”
“你就那麼煩我嗎?”我笑了笑問道,眼淚好似已經被風乾。
“是的,你的行為實在不會給我什麼好映像,你是一個不折不扣的混蛋!”米彩直言不諱的說道。
“是嗎?……可是你不知道,你眼中那個壞事做儘的混蛋,曾經心裡也有過一座乾淨的城池!”
“我不太懂你在說些什麼。”
“你不需要懂……因為今天這座城池已經從我的身體裡脫離,成為了一座我永遠也觸摸不到的天空之城!”
我低頭摸索著口袋,卻已經沒有一支煙供我燃燒掉惆悵,縫補我碎裂的靈魂。
米彩沒有在言語,她在我的身邊坐下,以同樣的姿勢倚在身後的護欄上,我們的四周越來越安靜,好似被夜幕隔離在城市的喧囂之外,一陣夜風吹拂過,吹出了眾生平等,吹滅了人間煙火!
我看到了地上有一支隻被我抽了一半便掐滅掉的煙,撿起來吹了吹再次點燃,煙草的味道再次彌漫了開來,又在朦朧的燈光下消散……
我終於對米彩說道:“我知道你希望我走,我會搬出去的,就明天。”
“這次是真的嗎?”
“是真的……我連一座城池都丟了,還會在乎一間屋子嗎?……”
米彩似乎有些好奇我總是提起那座城池,她問我:“你說的那座天空之城到底是什麼模樣?”
我想了想說道:“她是一座晶瑩剔透卻總是沉默的城市,她有一種魔力,會讓人忘記煩惱,忘記傷痛,忘記浮華,當你住進去的時候,什麼都不再重要,因為你會化身成為一隻晶瑩剔透的鳥兒,衝破一切束縛穿梭在自由的風中……”
“可是鳥兒終究要落地的,落地後它還會晶瑩剔透嗎?”米彩看著我問道。
“不知道……因為我還沒有想過落地後的模樣。”
……
或許我可憐的模樣引起了米彩的同情,這個夜,她沒有把我一個人丟棄在河邊,我坐著她的車向那座繁華的有些虛幻的城市駛去,而我已經下定決心,過了這個夜晚我將從那間陳舊的屋子搬出去,反正我的生活也不會再壞到哪兒去,倒不如成全米彩,還她一個清靜。
一路上,我們各自沉默,這種沉默我理解為米彩依舊不滿於我今天數次欺騙於她,而我現在的落魄和可憐也不能完全熄滅她憤怒的火焰,能從郊外把我給帶回去已經表現的很有人情味了。
回到我們住的小區,米彩停好車,我和她一前一後向樓道口走去,卻意外的發現板爹正在樓道口的台階上坐著,身邊放著的是那隻已經用了數十年的老式黑色公文包。
第21章:一隻蟑螂的意義
我和米彩迎著板爹走去,我問道:“板爹,你來怎麼不給我打電話啊,這晚上氣溫降的厲害,你這麼乾座著多冷啊!”
“打了,你關機了。”板爹的回答依舊很木訥,沒有一絲感情se彩。
板爹這麼一說,我才記起手機被我發酒瘋扔進護城河裡了,心中不免一陣肉痛,自己錢沒掙多少,做的全是敗家的勾當。
米彩和板爹打招呼:“叔叔,好!”
“你也好,你們還沒吃飯吧,我在超市買了些菜,給你們做飯。”板爹說著從身後拎出一隻方便袋,裡麵有魚,還有一些蔬菜。
“叔叔,你上次熬的粥很好吃,做飯也一定很好吃吧。”米彩用一種從未在我麵前有過的笑容對板爹說道,這讓我意識到,我確實是一個不討喜的人,而不是米彩的姿態高。
對於米彩的稱讚,板爹隻是笑了笑,隨後示意我們上樓。
上樓時,米彩在前麵走著,我和板爹落在後麵,我有些意外的問板爹:“板爹,你這幾天都待在蘇州沒回去嗎?”
“我又去廣州參加了一個展會,回來時路過蘇州。”板爹的回答依舊簡潔。
我想想也是,馬上快冬天了,是板爹所在的國企,暖器訂單最多的時候,差不多每年這個時間板爹都得去不少地方采購原材料。
回到屋子裡,板爹直接進了廚房,開始動起了手,米彩想去廚房給板爹幫忙,卻被板爹拒絕了,然後回了自己的房間不知道忙些什麼,而我則坐在客廳裡發呆,心中仍一陣陣苦澀,我知道這種苦澀會陪伴我許久,直到我徹底忘了簡薇的那天。
小片刻米彩從房間內走了出來,換了一身居家服,這讓她看上去親切多了,不過卻美麗依舊,似乎美麗漂亮就是她骨髓裡的東西,隨便怎麼打扮都美。
“像個雕塑似的坐著!就不能去廚房幫你爸嗎?”米彩似乎不滿板爹忙的時候我卻無所事事。
“你不懂,他喜歡一個人做飯。”
“還有這樣的事情?”
“因為他把做飯當樂趣,彆人幫忙就是搶他的樂趣。”
“哦,那他做的飯應該很好吃吧?”
“你又不是吃貨,問那麼多乾嘛。”
“非要是吃貨才能問嗎,誰都有好奇的權利。”米彩再次情緒不滿的和我針鋒相對。
“待會兒不就知道了嗎,不差這一會兒。”
米彩沒有和我追根究底,轉身回了自己的房間,然後抱著一隻臟衣簍向衛生間走去,我有點詫異,原來女神也是要洗衣服的。
衛生間裡傳來水流的聲音,然後洗衣機滾動了起來,聽著規律的滾動聲,我更加的失神,一瞬間甚至感覺不到自己的存在。
尖叫聲從衛生間傳來,自然是米彩的聲音,分貝之大瞬間將我從失神中喚醒,而板爹已經先我之前,手拿大勺跑向了衛生間,隨後我也跑了過去。
儘管我和板爹將陣勢弄的很大,狼也能被打死,但此時的米彩卻隻是和一隻趴在浴缸上的蟑螂對峙著,蟑螂有恃無恐的抖動著觸須,而米彩已經花容失色,這明顯是一場不對稱的較量,可笑的是處於弱勢一方的是竟然是一個大活人。
米彩見我來了本能的往後退了退躲在了我的身後,簡直和9點檔的狗血韓劇上的情節一模一樣,我也因此獲得一個英雄救美的機會,儘管我的對手隻是一隻蟑螂。
我走到浴缸邊上提著蟑螂的觸須將它拎了起來,蟑螂的情緒非常不穩定,一陣劇烈的掙紮,米彩又是一陣尖叫,我心中好笑,在她每次把我噎得想吐血時,一隻埋伏在陰暗角落裡的蟑螂卻能把她給嚇死,這便是一物降一物。
我將蟑螂提了提,對板爹說道:“加個菜吧,好久沒吃肉了,爆炒還是清蒸呢?”
米彩一陣犯惡心。
板爹似乎很維護米彩,臉一沉說道:“彆鬨,趕緊扔了。”
我提著蟑螂不屑的衝米彩一笑,這才將蟑螂從窗戶口扔了出去,隨即歎息說道:“唉!要是沒摔死也成了一隻無家可歸,生活不能自理的殘疾蟑螂,還不如長點心摔死算了!”
米彩自然知道我是借蟑螂損她總是把我往外趕的行為,但依舊沒從剛剛的蟑螂事件中緩過神來,隻是表情驚恐的沉默著,於是我忽的產生一個幼稚的有些好笑的想法,要是富人們都像米彩這麼害怕蟑螂,我就揣一口袋蟑螂去敲詐勒索,準能輕鬆致富。
突發事件結束之後板爹依舊去廚房忙碌著,而米彩卻不準我離開衛生間,讓我陪她洗完衣服,害怕再從哪個角落蹦出一隻蟑螂,也有可能是一群,總之肯定是剛剛那隻蟑螂的親屬們。
片刻之後終於洗完,米彩將衣服從滾筒裡拿了出來,我則坐在浴缸上看著她。
沉默了一會兒我對她說道:“我明天要搬走了。”
“我知道。”
“你一個人應該挺寂寞的吧?”
“我為什麼要寂寞。”
我假裝很失落的說道:“是哦,你怎麼會寂寞呢,這裡可有蟑螂甲乙丙丁陪著你,沒事兒和你玩玩捉迷藏的遊戲,熱鬨的很!”
米彩怔住了,隨即帶著怒意看著我,我卻很淡定的說道:“趕緊去把衣服晾了,待會兒要吃飯了。”
……
飯桌上,我、板爹,米彩三人各坐一邊,一向木訥的板爹出奇的主動問米彩:“飯菜還合胃口嗎,姑娘?”
米彩點頭應道:“叔叔做的飯菜很好吃!”
我知道這絕對不是恭維,板爹做的飯菜真的很讚,尤其是糖醋魚,堪稱一絕,而米彩也很識貨,儘挑著糖醋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