勞倫特道:
“這幾天我去BJ的領事館區那邊轉了轉,花了些錢弄到了一條新聞渠道,他們擁有專門的電報線路,平時是用於傳遞緊急軍情的,因為英國一直在關注亞洲東部的局勢,首相官邸那邊很重視對那頭北極熊的遏製。”
“不過,隨著俄國的日漸虛弱,這條線路閒置的時候倒是十之八九,因此就被私下用於傳播一些新聞消息了,根據這邊的渠道透露,當時李宮彰乘坐的馬車直接被炸飛了七八米高,裡麵的人直接粉身碎骨。”
“但是,李宮彰臨時有事,因此是讓自己的師爺乘車出外去與人密談,因此逃過一劫。”
方林岩聽到了這個消息以後,頓時皺了皺眉頭。
勞倫特看到了方林岩的表情之後道:
“大人,李宮彰雖然在甲午戰爭期間屢出昏招,但實際上他活著旳話利大於弊,一旦他真的遇刺,其麾下的人馬立即就會形成一盤散沙,相互內訌爭權奪利,這樣的話,局勢搞不好還會更加惡化!”
方林岩點點頭道:
“根據我深入調查之後,發覺李宮彰的存亡對於甲午戰爭的影響甚至比伊藤博文要大!”
“因為不但日本想要北洋艦隊毀滅,甚至以慈禧為代表的清政府,估計在心中也在暗中渴望著這一點。”
“對於慈禧來說,漢人永不可信,無法控製在她自己手裡麵的北洋軍力,還是早點毀掉的好,寧與友邦不與家奴這句話可是她發明的。”
勞倫特道:
“是的。”
方林岩道:
“我之前製訂的目標當中,就有刺殺伊藤博文這一項。但是現在看起來,對方謀刺李宮彰也應該是傾儘全力了,卻依然無法得手,那麼刺殺伊藤博文的難度,也一樣低不到哪裡去啊!”
勞倫特道:
“伊藤博文一死,體現出來的價值主要是在日人的內耗方麵,在宏觀上對戰爭的勝負有影響,但是在直觀上影響未必很足。”
“其實我覺得見機行事最好,實在不行的話,直接針對日艦,或者說其關鍵位置上的官員,效果也是很不錯的。”
“我已經查詢過相關資料,此時還根本就沒有火控係統,所以炮擊的時候很依賴於操炮手的經驗,那可是需要實彈射擊一發一發喂出來的,若是騎士長大人能在事前讓日艦的幾名王牌操炮手上不了船,那麼大海戰的勝算也能至少提升1個點左右吧。”
方林岩聽了眼前一亮道:
“你說得是!你提出來的這個見解和我剛才考慮的不謀而合!”
兩人聊了一會兒,忽然外麵有人敲門,然後發覺是跑堂的,這個堂倌平時迎來送往,平時也見過不少大人物了,直接點頭哈腰的送上了一張拜帖道:
“胡公子,有客來拜!”
方林岩拿過了拜帖,這玩意兒其實就是後世的名片,然後方林岩仔細一看,立即露出了一抹微笑,知道是自己在四川會館那邊的布置起作用了,立即站起來道:
“我去迎他。”
勞倫特順手接過拜帖一看,發覺上麵赫然寫著:
前廣西學政
丙戌科進士
中國駐英、法、意、比四國公使參讚
四川富順
宋育人敬拜!
這位老兄在曆史上聲名不顯,但在當時的大環境下,也是一時俊傑了。
不僅如此,他這一生其實就是欠缺了一個機遇,直接導致最後鬱鬱而終,若是真的有這個機會的話,那麼勢必名垂青史。
在方林岩了解到的曆史當中,此公居然在甲午開戰以後,就提出了一個大膽的想法:出奇兵反敗為勝!
簡單的來說,就是他也很清楚日本此時也是強弩之末,乃是賭上了國運的一戰,因此提出的主張就是直攻日本本土。
當然,嘴炮人人能放,類似的大話有很多人都講過,但隻是講講而已!
可是此公的執行力奇強,居然就圍繞著這個思路直接去辦了,而且要不是慈禧這個賤人插手,還真的差點兒辦成了!!
根據當時的史書記載:
宋公當時與使館參議楊宜治、翻譯王豐鎬等密謀,購買英國賣與阿根廷、智利兩國的兵艦五艘,魚雷快艇十艘,招募澳大利亞水兵兩千人,組成水師一旅,托名澳大利亞商團,以保護商船為名,自菲律賓北上直攻日本長崎和東京。
此舉打算看似異想天開,可也具有相當程度的可行性。
因為澳大利亞為英國的屬地,西例商會本有自募水師保護商旅之權,中日戰爭一起,澳洲距南洋最近,頗為震動,商會出錢來招募水師一旅保護航線,從政治角度上來說,是可行的。
不僅如此,大炮一響,黃金萬兩,宋公知道要讓這個昏庸的朝廷拿錢出來是不可能的,提都不要提!
在太平天國的時候,腐朽的清廷就已經讓湘軍自籌餉銀了,朝廷事後發聖旨確認合法性就行。
所以他在計劃開始的時候,就不讓朝廷掏一分錢出來。
於是,宋育仁與美國退役海軍少將夾甫士、英國康敵克特銀行經理格林密爾等商定:
由中國與康敵克特銀行立約借款二百萬英鎊、另戰款一百萬英鎊,以支付兵船購買費用。
經過一係列的努力,其所購艦隻,備齊了槍彈武器,各級戰鬥人員,也已經募集妥善,組成了一支有力的海軍,準備交由前北洋水師提督琅威裡率領。
看看,宋育人宋公白手起家,居然能將事情操辦到這種地步,隻需要大清出個政策就行,這是不是相當於直接將飯喂到嘴邊,你張嘴就行了?
宋公的執行力之強,運籌能力之精,眼光之利可見一斑!!
然而在這個節骨眼上,馬關條約此時卻已經正式簽訂,一切都被慈禧直接喊停了!
試問一下,若是宋育人的計劃提前半年,或者宋能夠獲得一筆額外的起步資金,那麼這個計劃是有極大的可能完成的。
而用馬後炮的角度來看,這樣的奇兵直攻日本本土,也勢必對其造成極大的困擾和傷害,因為甲午時候的日本,完全就是梭哈了一般,賭上了國運的一戰!
根據事後分析,哪怕是戰爭拖延個一年,日本經濟就自動崩潰了。
此時距離宋育人在曆史上正式開始計劃還有整整六七個月,方林岩現在想方設法為他籌錢,也是讓他不至於白手起家。
方林岩之前去四川會館所留的拜帖,就開門見山的點出了自己的想法,說“日本狼子野心,昭然若揭,出奇兵擊其本土”,若能成行,自己願意出資百萬現銀!
很顯然,這個想法肯定是與宋育人的想法不謀而合,並且方林岩的家世也是給他加了不少分。
當年胡雪岩紅頂商人的名頭,那可是整個中國都為之赫赫有名,其資助左宗棠平定XJ的事跡,更是令人耳熟能詳,津津樂道。
商人肯定想要做胡雪岩,但稍有誌向的官員,又何嘗不想做民族英雄左宗棠呢?
換一個無名小卒來說要出資百萬現銀,那誰信啊!
很快的,方林岩就見到了這位在曆史上聲名不顯的人物,他的個子不高,眉濃嘴闊,雙眼炯炯有神,長相談不上英俊之類的,卻給人以為重可靠的感覺。
一見麵聊上幾句之後,就能感覺到這個人有一種非常強烈的人格魅力,對任何人都能夠熱誠對待,並且推心置腹。
有道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但方林岩這一次乃是有備而來,因此雙方可以說是很快就談得相當的深入熱切,說到日本人狼子野心,蠅營狗苟行為的時候,無不切齒憤恨,擊節慨歎。
這一次宋育人本來還有事,隻是路過這邊,就順路來看看方林岩這個“口出大言”的晚輩而已,沒想到這一聊之下就是一下午過去了,若不是晚上還要去頂頭上司衙門那邊赴宴,都要留下來和方林岩秉燭夜談了。
很快的,方林岩直接就將宋育人送出門外,兩人殷殷惜彆,互訂了後會之期。
臨彆的時候,宋育人也是反複看了方林岩幾眼,然後慨歎道:
“古人雲,三人成虎誠不欺我!胡兄弟與傳聞當中真的是截然不同啊,看來當年雪岩公行事略微偏激了些,因此開罪了不少人,所以才會將胡兄弟傳得如此不堪。”
方林岩的表情此時真的是很尷尬。
他倒不是尷尬自己的名聲“不堪”,說實話他本來就很不在乎這個,名聲又不能當飯吃!更何況這還是自己冒充的身份?
最尷尬的其實是方林岩根本就不知道應該怎麼接話......他想想都很憋屈!媽的,全天下的人都知道老子名聲狼藉不堪,就我自己不知道,這還有天理嗎?還有王法嗎?
還有這傳說度也是,真是胡來!哥們現在有了+3傳說度確實很有名了,卻是惡名/騷名啊!這可真是讓人心裡麵窩火。
方林岩更是不可能逮著人就問,我是胡家的老六,聽過我名字吧?趕緊告訴我之前我乾了些什麼事兒!
要真這麼搞的話,彆人沒準兒就直接當他神經病了。
與宋育人分彆之後,方林岩在外麵吹了一陣風,心緒也是迅速平靜了下來,
經過一番深談之後方林岩才知道,原來與自己掌握的情況不同,這時候宋育人此時的職務已經是中國駐英、法、意、比四國公使公使了,十天之前才正式上任,如今就即將前往歐洲。
不過,他之前就已經在倫敦擔任了一年參讚,對那邊的情況相當熟悉,此次回來,卻是清廷目前依然想要本著妥協的心態,詢問他英國,法國等列強“調停”中日關係的可能。
就在方林岩站在旅社門口,仔細考慮著自己的計劃還有什麼不周全的時候,從旁邊的人群裡麵卻走出來了三個人,為首的正是大刀王五,他深深的看了方林岩一眼道:
“方才那位是宋育人宋大人?”
方林岩微微一愣,立即就反應了過來,在曆史上大刀王五與譚嗣同交好,堪稱生死兄弟,甚至可以為了譚嗣同而劫獄!(當然,最後譚沒走,認為天下各國變法都要流血,他願意為此而死),那麼同為維新派的宋育人肯定也就認識。
所以,他點點頭道:
“正是。”
王五有些吃驚的道:
“宋大人為人方正,並且眼光很高,怎麼會和你如此親密?”
方林岩心中一動,立即就想到了一件事,便對王五道:
“這裡人多口雜,不便細說,我和宋大人今日下午密談許久,相當投機,結果連飯也忘了吃,久聞京城裡麵的涮肉是一絕,不知道能不能請五爺各位賞臉?”
王五微一猶豫後便道:
“好,前麵兒的老福家的酸菜白肉,涮鍋子都是一絕,咱們就上那聊聊去,胡公子您初來BJ,不能讓人說咱們京師人不懂禮數,這頓算我的。”
方林岩也不和他爭什麼,哈哈一笑道:
“好,這頓飯就叨擾了五爺。”
王五這BJ的地頭蛇帶去的地方,肯定是差不了的,這老福家據說已經開了六十多年了,曆經三代人,地方在一個胡同裡麵看著破破爛爛的,裡麵兒還真的有些不錯,環境雖然簡陋,打掃得卻是乾乾淨淨的。
等到坐下以後,就能看到窗外有幾盆夏蘭正在開著,雖然種植夏蘭的盆子都是用的破臉盆,爛瓦罐,可是因為打理得很整齊乾淨,因此給人的感覺就是那種陋室蘭馨的味道。
說話間老板就上菜來了,BJ的涮鍋子無非就是那麼幾件事兒,銅鍋,炭火,肥瘦相間,紅白分明的薄羊肉,鮮嫩的青菜,兌有韭菜花,麻醬的料碟。
隻要肉新鮮,刀功好,用料講究,那麼味道肯定就差不到哪兒去。
酒過三巡之後,方林岩也不等彆人問,自己就打開了話匣子:
“其實,我和宋大人往來,談的乃是一件十分機密的事情,不是我誇口,這滿京城裡麵也沒有幾個能讓我開口聊的,但今兒還真巧了,雖然五爺您是來找我麻煩的,卻還真有資格聽我說這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