麵對方林岩的行為,徐翔的臉色瞬間就陰沉了下來,根本就不伸手去接這枚零件,任由它啪嗒一聲掉在了地上。
說實話,被人看破所有底牌的感覺並不爽,尤其是來到了泰城以後,徐翔更是覺得諸事不順,本來在自己的位置上可以說是高歌猛進,大步向前來形容。
可是來到了這鬼地方以後,卻是處處被人掣肘,感覺身邊都有一層巨大的網,令人縛手縛腳動彈不得!
這時候,茱莉已經快步走了過來,然後對著徐翔皺眉搖了搖頭。
徐翔十分惱怒的道:
“怎麼,浩二那幫人還是不肯嗎?”
茱莉歎了一口氣道:
“他們堅稱是我們徐家的人羞辱了他們的匠人精神,所以一直都不肯鬆口。”
兩人一麵說,一麵就轉身進了走廊。
原來,這件事其實從根源上來說,還是在方林岩的身上,他之前在唐老板這裡修車的時候,與一名外派了過來的日本技師中村產生了衝突。
方林岩本來不想搭理他,結果這人居然拿出了徐伯來說事!還扯到了徐伯與一個日本大匠宗一郎的恩怨上,那方林岩肯定就不能把他當個屁直接放了。
於是方林岩先以德服人,拿自己的手藝好好的羞辱了這廝一頓,然後再以拳服人,找人狠狠的將這廝收拾了一通,讓他渡過了一個難忘的夜晚。
這件事方林岩本來就沒有放在心上,沒想到這個日本人將這件事視為奇恥大辱。
中村其實還真的是有點本事,之前是在日本的職業賽車維修圈子裡麵混的,效力於豐田賽車,屬於那種人品惡劣外加事兒多,但手底下的活兒還真不錯的。
外加他還真的算是係出名門,曾經在日本的一位大師宗一郎的手下學習過,人脈還是有的,於是就回去煽風點火。
結果中村的師兄一看中村當時帶回去的那一枚太陽齒輪,頓時就發覺了其中的不凡。
恰好他的老師又是當年徐伯的手下敗將宗一郎,幾個人一合計,當然不認為這是人類手動能加工出來的精度,更何況還是方林岩這麼一個小屁孩了?
於是就覺得這是徐家開發出來一種特殊的絕密加工技巧!估計還是被半逐離的徐伯開發的,便很乾脆的起了貪念。
接著他們就開始暗中打聽,卻發覺陸伯已死,那麼很顯然,天底下知道這秘技的人就隻有扳手一個了,便千方百計的尋找扳手,可是方林岩已經去了希臘,拜倒在大祭司的裙下-------哪裡找得到?
無計可施之下,就隻能從陸家這裡下功夫!
結果剛好陸家從改革開放以後,就開始了飛速膨脹起來,陸家的大伯陸軍已經是機械部裡麵主抓工業的領軍人物,老三陸旋則是在一家合資重工裡麵擔任核心高層。
日本人一發力之後,便卡住了陸家的脖子,先攪黃了陸軍主抓的三個重點項目,搞得他灰頭土臉的。
接著陸旋則是在公司裡麵受到了重點的針對,抓住了他的幾個疏漏,直接就以中方違約為理由,停止對他們公司的一種螺絲的供貨。
這種螺絲乃是日本這邊的核心拳頭產品,號稱是永不鬆動,並且其牛逼之處在於就算是給你供貨有這螺絲的樣品,你也山寨不出來。
在這種情況下,螺絲這種毫不起眼的玩意兒一斷供,工地上就要直接停下來,停一天就是上千萬的損失,日方這樣做雖然自身要虧損很多,但是陸凱這邊就事情大條了啊,搞得焦頭爛額的。
日本人雙管齊下之後,這才放出話來,以當年宗一郎敗在了徐凱手下為名,要求一雪前恥,認為徐凱使用了不光彩的手段。
徐家很無奈,告知日本人徐凱已經去世的消息,日本人這時候才圖窮匕見,說是聽說徐凱有一個養子,據說是得到了他的傾心教導,並且還在汽修圈子裡麵闖出了老大的名聲。
如果徐凱已經去世的話,那麼讓這個養子應戰也是一樣的,並且他們承諾,這一戰之後無論輸贏,現在他們麵對的麻煩馬上消失,並且再投資五千萬美元。
這就是事情的由來,方林岩雖然不知道其中的內情,但是看陸家被逼得在街坊鄰居上都下了大功夫,就知道他們的麻煩一定小不到哪裡去了。
最可笑的是陸家現在還以為這場比試隻是日本人的商業手段而已,真正目地是要謀求高鐵方麵的大利益,所以一直都還在嘗試想要從會談上來解決這件事。
可是他們的猜想真的是夏蟲語冰,完全是南轅北轍了,難怪被日方牽著鼻子跑。
日方這邊其實也很無奈,他們其實恨不得直接扯住這位徐翔的耳朵大聲喊,你們把那個扳手身上的秘密交出來咱們就兩清!但很顯然,這麼蠻乾的下場就是什麼也得不到。
在這種情況下,雙方其實都談得很不爽快,覺得自己的提案明明已經很有誠意了,最後還是牛頭不對馬嘴,完全趕不上趟。
大概過了五六分鐘之後,電梯忽然傳來了“當”的一聲輕響,緊接著,一個身穿米黃色風衣的男子走出了電梯,這時候他覺得自己的腳下被“硌”了一下,於是就收起腳朝下下去。
發覺這種地方居然出現了一個看起來很奇怪的零件,並且還是加工了大部分的半成品。
這男子正是深淵領主,他拿著零件端詳了一下,這家夥其實不懂機械,但能看得出來,這零件被加工出來的部分居然有很奇特的協調感。
端詳了幾秒鐘之後,深淵領主順手就將之重新丟到了地上,他為自己突如其來的好奇心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了,笑著搖搖頭就離開了。
過了幾分鐘之後,一名清潔工阿姨從旁邊走了過來,然後看到了地上那個零件,很乾脆的將之掃到了垃圾桶裡麵去。
五星級酒店的管理十分嚴格,這樣的明顯垃圾一旦被上麵的領班看到的話,這位清潔工阿姨的獎金就要被扣掉一半呢!
這時候,徐翔已經見到了正在閉目養神的徐軍,此時會議室裡麵煙霧繚繞,日本人已經直接走掉了,老爺子還在閉目養神。
他雖然是已經整整去世了好幾年的徐伯的哥哥,差不多也是六十歲左右了。
但保養得當外加人靠衣裝,看起來也就是五十歲出頭而已,居然有些很是有些不怒而威的味道,一看就是位高權重的人,與著名演員杜雨露演的高級官員貢開宸居然有八分相似。(請看彩蛋章)
徐軍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正要說話,徐翔卻道:
“浩二先生他們還是不肯嗎?我們已經讓步到這樣的程度了,集團做到這裡,真的是0利潤了啊。”
徐軍深吸了一口煙,然後忽然果斷的道:
“老二收養的那孩子呢?我要和他見一麵。”
“我現在覺得,我們把底牌都砸出來了,小鬼子居然都還不動心,莫非我們真的是從頭一開始就猜錯了?”
“那根線頭,莫非真的是在老二收養的那孩子身上?”
徐翔臉上露出了一絲尷尬之色道:
“他走了。”
徐軍的眉毛一挑!
他從擔任車間主任開始,就是性格暴躁猛烈,說話直來直去,習慣辦事一言堂這種,徐老虎的外號伴隨他一直到了現在。
聽到了兒子的話之後,徐軍頓時就一巴掌拍在了桌子上,頓時杯子什麼的叮叮當當一陣亂響,瞠目怒道:
“走了!怎麼會讓他走的?”
徐軍四十來歲的人了,老頭子一發火,立即就脊背上直冒冷汗,同時更是直不起腰來,有些艱難的道:
“這小子很是有些桀驁不馴,二伯估計平時也沒有少說我們的壞話,所以他心裡麵對我們還是有怨氣的。”
徐軍卻不是什麼省油的燈,在社會上混了幾十年,什麼牛鬼蛇神,鬼蜮伎倆沒見過,立即冷哼一聲道:
“你沒說實話!”
然後他看向了旁邊的助理:
“茱莉,我記得是那個.......方林岩主動來酒店的吧?”
茱莉點了點頭:
“是的,他的朋友,叫做什麼七仔的說他知道了方林岩的下落,還反複問是十萬塊獎金是不是真的,然後我確定了以後,便說要帶著人過來。”
說到這裡,茱莉忍不住道:
“這兩個人素質很低的........部長,我覺得他們和日本人沒有.......”
“滾出去。”徐軍淡淡的道。
茱莉驚呆了,眼淚已經在眼眶裡麵打轉,呆在了原地。
徐軍很不耐煩的揮揮手,就像是想要趕走一隻蒼蠅似的,很乾脆的拿出了自己電話講了幾句。
很快的,一個三十六七歲的黑框眼睛女人走了進來,手裡麵抱著一份文件夾。這女的不好看,鷹鉤鼻,單眼皮,但身上卻有一種相當乾練的氣質。
她叫甘鈴,乃是徐軍提拔上來的辦公室主任,完全是依靠很強的調度能力,觀察能力還有酒量上位的。
但凡是女乾部,都會有一些依靠美色上位的傳聞,但甘玲擊敗了六個競爭者被提拔的時候就沒有類似的傳聞出現,因為她沒有美色這種東西.......
徐軍臉色凝重的道:
“甘主任,我現在想了想,我們怕是弄錯了重點,日本人這邊的核心訴求,搞不好是在方林岩的身上。”
“可是這兩個蠢蛋反而把事情搞砸了!人已經好好的上門來,又被他們給弄了出去!彆人已經主動上門來了,你們兩個如果是好好接待,怎麼可能將人家弄得轉身走掉?”
甘主任點了點頭:
“您的意思是?”
徐軍道:
“你接手茱莉這邊的所有事務,現在是上午十點,我希望能和方林岩在一起吃午飯。”
甘玲道:
“好的。”
徐軍瞪著自己的兒子,一字一句的道:
“你把你見到方林岩之後所說的每一個字,當然還有他說的每一個字都告訴我!不要隱瞞,你的身邊可是有彆人的,實在不行我可以去調錄像!!”
徐翔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但他在自己老頭子的麵前,完全就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隻能老老實實的將所有的情況都講出來。
他一麵講,一麵抹汗,當他講述到方林岩那句話(.......如果不信的話,給宗一郎看看這個)之後,徐翔的心中陡然湧現出了一個惶恐的想法:
“難道這小子真的知道內幕嗎?”
這時候他才發覺自己犯下了一個極大的錯誤,並且一開始就錯了,方林岩隻怕是真知道些什麼東西的,自己直接拿對待鄉下窮親戚打秋風的態度對待他,真的是愚不可及!!
這時候,徐軍已經迫不及待的強忍怒火道:
“那東西呢?”
徐翔的心跳得更快了,張了張嘴,艱難的道:
“他......他把那東西拋過來了之後,我以為他是在糊弄人呢,所以,所以我根本就沒接,讓它掉在那裡.......”
“啪!!”
徐軍直接站起來就是一巴掌狠狠的抽了上去。
老頭子的胸膛不停起伏,看起來真的是怒了:
“我去年和幾個老朋友喝酒,自嘲說後繼無人,隻生了個守戶之犬出來,現在看起來,你連守戶之犬都不如!!你就是一頭豬!一頭被人賣了還要幫他數錢的豬!!”
老爺子盛怒之下,隻有甘玲能保持冷靜,迅速的道:
“茱莉,你當時目睹了一切,馬上去找那個零件。”
然後她對旁邊的警衛道:
“小馬,你馬上去酒店的安保部申請調查監控。”
“小王,如果茱莉沒有找到那零件,有大概率會被清潔工處理,放進旁邊的垃圾箱,你就帶上所有的人去翻找一下附近的垃圾箱。”
“我現在去聯係酒店這邊的客房部,看一看負責這個區域的清潔人員是誰。”
“最後.......徐部長您來負責聯絡那邊吧。”
這一瞬間,甘玲就展示出來了她的大將風範,有條不紊的已經分派好了每個人的工作。
於是幾分鐘之後,酒店裡麵就是一陣雞飛狗跳,在確定那顆零件已經被掃地阿姨丟進垃圾箱,並且被集中運走之後,一乾衣冠楚楚,西裝革履的家夥隻能瘋狂的翻找垃圾堆。
好在他們的努力並沒有白費。
那枚差點與之失之交臂的零件順利被找了回來,已經放在了昂貴的紅木桌麵上。
一乾大佬的目光就都投注在了上麵,空氣裡麵充斥著可怕的沉默氣氛。
“我沒看出來有什麼特彆的,就是一個未加工完成的零件。”
在這樣的氛圍下,還敢於將自己的判斷大膽說出來的,正是甘玲無疑。
聽到了她的話,徐翔也是長長的出了一口大氣,解開了自己襯衫的幾顆扣子:
“我就說嘛,我當時的第一印象就是這麼個感覺的。這玩意兒就是那個小雜碎用來糊弄人的!”
徐軍繼續凝視了這零件一會兒,這才緩緩的道:
“他真是這麼說的?日本人找的就是他?對方若是不信,就將這東西交給宗一郎看?”
徐翔道:
“是啊,這小子狂得沒邊兒了,宗一郎先生乃是日本在高精度零件領域的領軍級人物,能排入世界前十,當年我看二伯估計也是運氣好贏了他,這小雜碎要麼就是不知天高地厚,要麼就是糊弄人。”
徐軍輕輕用手敲擊著桌麵,忽然道:
“老二從小時候起,就喜歡自己擺弄東西,三歲的時候去了城裡麵看到了其餘的娃的玩具,回家以後就能自己做一個出來。”
“等他十幾歲的時候進了廠以後,那就更是不得了!廠裡麵的老師傅教不了他一個月,就都說自己的那點兒東西不配再教他了,每個老師傅都說這是老天爺賞飯。”
“然後,他在二十五歲的時候,就成了八級鉗工,如果當時有什麼吉尼斯世界紀錄的話,我想老二是能入選的........”
“不過,老二這個人從小就很軸,很擰,很有自己的想法,我這個當大哥的打了好幾次都沒用,結果就是因為這脾氣,所以他愛上了王芳這個有婦之夫。”
“後來我看的書多了,見識的事兒多了才知道,原來很多有能耐的人都是這樣,比如陳大數學家癡迷於數學,其餘的生活都要靠專人來照顧,一直都覺得公式啊數字啊比女人有意思多了,四十七歲才結婚.......”
“我囉嗦這些話的目的,就是說我這個弟弟的思維方式其實是和正常人不一樣的,那麼他收養的這個孩子,其實也是他的這種性格和行為模式?也是個完全不通事務的........天才?”
甘玲聽了徐軍的話以後愣了愣道:
“部長你的話很有可能呢,所以我們看不懂這枚零件的原因,是這其中的技術含量很高,高到了我們這種外行人根本就不懂的地步?所以必須要宗一郎這樣的大匠才能知道其中的厲害?”
“不過專業方麵的權威人物我們也有啊,跟團的石工程師就是這一次前來備谘詢的,我們不妨可以讓他看看?”
徐軍點頭道:
“可以。”
甘玲立即就開始撥打電話。這時候,徐軍這邊也接到了一個電話:
“什麼?聯係上了?但是方林岩不肯來,要我們去找他?”
“可以,你留下他的地址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