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二十四日，下午。

洛杉磯，謝爾曼-奧克斯。

碧空如洗，萬裡無雲，體感溫度五十七點二。

在這個合家歡慶的日子裡，家家戶戶門口都立著象征意義大於實際意義的聖誕樹，沒人刻意追求鋪灑其上的雪花，因為最好的裝飾不就是掛在樹梢上的禮物，堆在樹蔭下的禮盒嘛！

如此一來，羅蘭踩著個‘高蹺’掛禮物，就和司機出門帶扳手一樣，合情合理啊！

“羅蘭，你掛低點不行嗎？”

而就在他掛的同時，伊麗莎白也雙手環抱的靠在門框處，一臉無語的說：“你有必要把禮物都掛樹上嗎？反正明天都要拆，放樹底下不更簡單點？”

“儀式感！儀式感你懂嗎？”羅蘭拖長了聲調，特意強調。

“嗨！”

小家夥翻了個白眼，道：“你以前不是挺隨意的嗎？什麼時候開始追求這種東西了？”

“人總是要成長的嘛！”將禮物掛好的羅蘭扭身從凳子上蹦了下來。

退到宅院裡，眺望聖誕樹，見所有禮物分布均勻，沒有哪邊禿頂後，他這才心滿意足的拍了拍手，“好了，全都掛完了，明早起來你們就能直接拆了！”

如此話語，令小姑涼偏過了頭。

掃了眼聖誕樹，強迫症一般的平均分布令她打了個寒顫，吐槽道：“戀愛的男人真可怕。”

“What？”正朝屋裡走的羅蘭碰巧聽到了她的嘀咕，眉毛頓時就揚了起來。

可還沒等他開口質問呢，受驚的小家夥便如同兔子一般，朝屋裡一縮。

然後一溜煙的跑走了。

砰砰砰的腳步聲，令羅蘭啞然失笑。

搖了搖頭，跟了進去，“這個家夥！”

…………

實際上，當福克斯展露態度後，各路媒體對《蜘蛛俠2》的宣傳報道，便逐漸減少。

頭版頭條不在給予，電視節目不在製作，除了每天的定點播報外，其他曝光基本沒有。

而這，其實就是聖誕檔電影的生存常態。

每年的聖誕檔電影，都隻能在聖誕節前博取民眾的關注度，若是做成曲線圖，那就是宣傳時開始波動，上映時攀至高峰，而當平安夜到來時，滴——的長音便會暴起。

然後整部片子，就可以被拉到火葬場火化了。

當然了，要是火化的慢一點，興許節後，又能聽見滴滴滴的詐屍聲響。

但那個時候，已是衝奧片的天下了。

沒辦法，阻人過節，那就等同於殺人父母。

換在東方，電影提檔至除夕，那隻是被人抵製，而在這兒，人家工會可是會組織罷工的！

更彆說，按照法律規定，人們享有從二十四日中午十二點開始，到二十五日二十四點結束的一天半公休假，在大多數人不是回家和親人團聚，就是去教堂參加集會，要麼就是參與各大社團舉辦的慶典活動的情況下，聖誕檔的電影沒被人完全遺忘，就已經是謝天謝地了。

如此情形，也令羅蘭樂得輕鬆。

難得安靜，不爽麼？

…………

“羅蘭，禮物掛完了啊？正好，過來幫個忙。”

剛一進屋，羅蘭又被喊住了，扭頭一瞧，好家夥，喊他的大衛，正在懟羊。

留有絡腮胡的他具有燕人之相，虯髯之貌儘顯狠厲，眼睛一瞪，似能殺人。

但可惜，此刻的他手裡拿著的並不是丈八蛇矛，而是一把掌長菜刀，如此一來，氣勢上就弱了幾分，而若是湊近一瞧嘛，臉上的愁容更是讓他的高大形象直接拉胯。

“你這是乾什麼啊？”羅蘭疑惑發問，“聖誕節的保留項目不是吃火雞嗎？”

“我們家一直都不鋪張浪費啊，你弄這麼多，肯定吃不完的。”

“哎呦！還不是她們今早爬起來喊著，想要吃羊排嗎？”

大衛一聽，頓時長歎，“如果隻是阿什莉和瑪麗那也就算了，主要是莉琪也跟著吵鬨，所以我隻好讓人送隻羊來，而火雞也被加耐蒂用錫紙抱著放冰箱了，明天再烤。”

“啊~”羅蘭恍然大悟，“那你弄唄~”

“嗨！”大衛惱了，“我要是會弄，那我還喊你？”

“唉好好好~把刀給我~”

烤羊排這活，其實並不難。

由於大衛在要羊時，就已經和下屬說過食材的用途，所以商家早就做過簡單處理。

頭腿分屍這種事情不用羅蘭去做，手起刀落之間，如何保證肋排和腰脊排的完整性，才是整個工作中最大的技術問題，而等羊排切出後，早已準備好的調料，就能用了。

把極品伊朗藏紅花用溫水泡開，取一隻碗往裡倒上適量的奶油、孜然粉、燒烤醬。

然後再把所有的東西混！合！在！一！起！

緊接著，往羊排上抹一些鹽和黑胡椒，然後如同對待你愛豆的臉龐一樣，將調好的配料在上麵均勻抹平，一起倒入食品袋，抽乾空氣，放入冷水中浸泡醃製三個小時。

乾淨利索的動作，讓大衛有些感慨，“你什麼時候學會這些的？”

“人總是要成長的嘛！”

做完這一切的羅蘭擦了擦手，“好了，差不多四點半就能拿出來烤了。”

如此行徑，令大衛拍了拍他的肩膀，“戀愛的男人真可怕。”

“What？”感到疑惑的羅蘭奇怪扭頭，開口道：“大衛，你什麼意思啊？”

“沒什麼意思，替人感慨。”大衛笑著搖頭，攬著羅蘭，將他推出了廚房，“你的成長速度太快了，快的彆人都追不上你的腳步了！去年邁克沒等到你，今年邁克，也沒等到你！”

…………

直到羅蘭被大衛推進書房，瞧見那堆積如山的暴雪報表。

他才明白，這家夥是其實是在替自己鳴不平呢！

自打羅蘭收購暴雪以來，每年年底，他都有過去轉轉的習慣。

起初，是真覺得生活無聊，所以過去和他們打打遊戲，增進友誼。

之後，是過去看看，隨著自己的介入，新生的暴雪，到底掌控了多少團隊。

現在嘛……

他已經兩年沒有去了。

去年，是因為在拍戲，今年，是因為有電影上映。

但誰又不知道，這是他懶得動彈的借口呢？

曾經喜愛的遊戲和電影一樣，逐漸變成了賺錢的工具。

那種感觀刺激上的興趣衰退，讓他挺無奈的。

不過這也正常。

上輩子的他之所以能夠為瞧見一部好的電影而興奮，為玩到一款好的遊戲而激動，那是因為他屬於精神上的獲取者，可現在嘛，當他從獲取者變成了售賣者時，唯一能夠讓他感到愉悅的，也就是財報上飛漲的數字了，所以……

之前的情懷，全都變成了創造利潤的工具。

以前，他為這些情懷買單，而現在嘛，他拿著這些情懷讓世界給自己買單。

雖然這種想法看起來很冷血，但誰又能做到初心不負呢？

被稱之為演技派的迅哥兒都轉型綜藝了，而且在接受采訪時還公開表示，‘參加綜藝是因為觀眾總覺得我在雲端’，所以她在一年裡一口氣接下了四檔綜藝，希望觀眾能夠認識到更加真實的自己，這種說法固然沒錯，但——

在《紅高粱》之後，她已經連續五年沒產出什麼好作品了。

上一次的電影獎，還是十二年前的《李米的猜想》。

雖然一直在拍電影，但《風聲》過後，早已不在雲端。

哦不對！

若是說起初心不負，那個在生日直播時呼籲粉絲理性消費的妹子，才是真正的初心不負！

當然了，也有人說直播業績還真和她沒有關係，因為品牌方要的就是大眾的心疼噱頭。

因為四月二十四日羅老師就已經把電商直播銷量捅了個底朝天，市麵上所有的電商算法，都是下單價格，而這個數字，是遠高於實際成交額的。

如此一來，在微博掛個心疼熱搜和直播賣個幾千份產品哪個劃算，用腳板底都算得出來。

當然，這種事情到底如何，也就彩過排的團隊和品牌方知道了。

…………

“所以邁克就向你打聽我的消息？”

掃了兩眼文件，當他得知暴雪娛樂在九九年通過發行《GTA：罪惡倫敦1969》、《GTA2》、《虹吸戰士》、《榮譽勳章》、《火箭》這六款遊戲，把年營業收入推到了五個億，同比增長百分之四十五後，羅蘭便心滿意足的合上報表，充當扇子，不斷扇風。

“可我記得，我今年不是和他們見過麵嗎？”

“成功投資Google後，我還請他們吃了一頓飯呢！”

理直氣壯的疑惑，讓大衛嗤笑一聲，搖了搖頭，似乎是對羅蘭自然流露的距離感表示不爽，但又更像是對那種手中有錢中氣足的讚同，“他才懶得探聽你的行蹤呢，為了投Google而懟門的事情，讓他們忙的夠嗆。現在的他們寧願在公司裡寫遊戲，也不想接你的電話。”

“每年這時候交財報，那隻是走個程序罷了，他們真正想問的是，公司的激勵計劃，什麼時候開始實施？如果要實施的話，公司什麼時候上市？”

“他們不想公司儘快上市，但如果實施激勵計劃，公司就必須上市。”

當初羅蘭以五十萬的價格收購暴雪時，其實就已經讓大衛給自己做好了激勵方案。

隻不過當時的激勵計劃隻針對暴雪三巨頭。

可在瘋狂擴張之後，給其他開發者發錢的政策，也得出台。

於是乎，針對除他們三個以外的股權和銷售抽水的激勵方案便被大衛製定而出。

不過，這種各大公司都在使用的激勵政策看起來沒有任何問題，但實操起來，卻有著很大局限，因為阿美利加《公司法》規定，如果一家公司的股東超過五百人，且營業收入較大，那就得申請上市，如果不願上市，他們也不強求，但因為股東人數眾多，為保證股東利益，公司必須和上市公司一樣，按時披露財報，並且接受SEC的監管。

說白了，這種承擔上市公司責任，卻無法享受上市公司權利的規定，就是逼你上市。

如此一來，問題就出現了，暴雪本部員工，目前有一百三十人，暴雪北方、搖滾之星、頑皮狗、SuckerPunch、本德工作室、CDProjekt加起來，也有接近兩百人。

從表麵來看，三百三距離五百，那還有著一百七的差距。

但一百七攤到七個公司，也就是每個公司多招二十多個人的問題。

等人數招滿，項目一開，隻要大火，就能拿到激勵乾股。

到時候，公司想不上市，都不可能。

可對於除有融資需求以外的各個公司來說，上市其實是弊大於利的。

除非是真想撈錢，不然沒幾個願意上市。

“所以他們不想上市？”羅蘭敲了敲桌。

“對。”大衛點了點頭。

“為什麼？”

“因為他們想在網絡遊戲做完之前，保證整個公司的創作積極性。

如果在《魔獸爭霸》網遊誕生之前，公司就上市了，那製作團隊裡，就會冒出無數聲音。

有的人可能看著股價不錯，想要拋售離開，而其他的公司也可以根據我們的股權激勵的份額，來挖我們的製作團隊，到了那個時候，遊戲開發將會遭受一堆的外力影響。”

羅蘭聽明白了。

這不就是資本的慣用套路嘛！

如何毀掉一個公司？

讓獵頭把目標公司的核心團隊全部挖走就是了。

就像遊戲科學放出《黑神話：悟空》的實機演示隻是為了招人，但人還沒招到，對家的HR在瞧見演示之後，便已經反過來挖他們的人一樣。

這是為了給自家產業添磚加瓦嗎？

彆開玩笑了，隻是讓你沒人乾活死掉而已。

對於財報透明的上市公司來說，這種惡意挖人的手段每天都會見到，而且上市公司的團隊也很好挖，因為彆人看看你們股價財報，就能給團隊估出價格。

不需要太高，隻需要開出一個你跟不上的數字，絕大多數的員工，就會流走。

彆說什麼人往高處走，水往低處流，老東家丟人實屬活該，誰讓它不抬高員工待遇。

這種能被隨便挖走的家夥，也不會得到新東家的重用。

可對於非上市公司而言，這種操作，就不怎麼好用了。

因為你永遠不知道他們能給多少，而且對於非上市公司而言，很多交易，不用公開。

“所以其實有解決方案了？”羅蘭將文件丟到了桌上。

因為這題他會，“把整個暴雪娛樂拆了對嗎？

把暴雪娛樂拆成單獨的七個個體，這樣一來，每個開發者拿到的股權激勵就是所屬公司的股權，不會給暴雪本部帶來負擔，而這七個公司的所有權，又以一家新公司的名義持有，在這種情況下，七家公司可以憑借業績，單獨上市，而等各家公司的開發告一段落時，我們又能通過收購，將這些公司合並起來，最後出現的暴雪，市值也會暴增。”

如此話語，令大衛連連點頭，“沒錯，差不多就是這意思，但是在我們準備的激勵方案裡，還有合並激勵，也就是說，當類似於搖滾之星這樣的工作室製作出爆款遊戲後，內部的持股股東們有權決定是否被暴雪重新收購，由他們來決定手中的股票的價格。當然了，是否合並對於你來說，其實沒有多大的乾擾，反正……”

“反正都是你當董事長。”羅蘭揮了揮手。

“哈哈哈~”大衛拍桌歡笑。

…………

幾乎所有公司的收購再拆分，都是為了用合法手段逃避監管。

對於羅蘭本身來說，沒有多大的意義。

不過，既然暴雪三巨頭想要靜下心來做遊戲，那羅蘭也就由著他們這麼做了。

當然了，要拆就拆徹底，魔獸影視、守望創投、星際唱片，全都從暴雪資本裡拆出，成為一個個單獨的個體，而原來的總公司暴雪資本則實際控製從暴雪娛樂裡拆出來的七家遊戲公司，至於漫威？它還是掛在魔獸影視的名下。

把這些已經不用羅蘭操勞的項目處理完畢後，咚咚咚的敲門聲也順勢而起。

打開一瞧，先前跑掉的小丫頭正趴在門框那兒，滿是鬱悶的朝裡張望。

“你乾嘛？”羅蘭捏了捏她的臉。

“媽媽姐姐還有凱特都回來了。”小loli脆生生的說道。

“噢~都五點了？”羅蘭掃了眼腕表，滿是意外。

然後下一秒，他又笑嘻嘻地彎腰將小家夥抱起來，毫不在乎的把臟水潑給了大衛，“餓了吧？都怪你爸！好好地平安夜，非得拉我上來偷懶！”

如此話語，讓已經起身的大衛翻了個白眼。

可還沒等他多做解釋呢，羅蘭就已經抱著小loli下樓了，“走走走，給你烤羊排去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