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血聖池。
禁地的中央。
具有陣法的遮掩。
原以為會有怎樣的精妙布置。
但二長老借用令牌，打開了陣法之後。
莊冥卻發現，內中並沒有什麼布置，也談不上什麼祭壇，周邊也沒有什麼建築，甚至沒有台階，沒有欄杆，沒有任何修飾。
隻是在平地之上的一個池塘。
方圓六丈六，不知深處。
但內中的水，卻極為渾濁。
渾濁的水流，有著血色的痕跡。
可這不是一汪死水，而是流水。
“地底有水道，從上遊而來，往下排去。”
“水是乾淨的，但龍君的力量，則封存在這池中，隻是，隨著龍君隕落，力量也在逐漸消逝。”
“二百年前，古司正大長老曾出手堵過流水，卻發現這聖池之力的流逝，不是因流水而去，而是龍君隕落，失了生機，從而日漸淡去。”
“三百年間，隨著我族人的洗禮，也加快了損耗。”
二長老緩緩說道：“這就是我龍衛部落，成就神魔的根基所在。”
莊冥微微點頭，往前行去，平靜說道：“幼童出世，便在此經受洗禮，賦予龍族的血脈？”
二長老並未否認，點頭說道：“不錯。”
莊冥站在池邊，俯視下來，沉吟不語。
世間修道之人，修真氣，凝道印，煉就金丹，而以金丹承接天地之力，玄之又玄，非世俗之力可比。
然而習武之人，卻隻能錘煉己身，發掘潛能，哪怕到了宗師級數，也隻是將人身之力儘數發揮出來，仍屬人力。
人力有窮儘！
人力的巔峰，也就是武道的巔峰！
宗師級數的武者，已經到了人力的儘頭，再上一步，便也不是人力所能達到的。
所以，想要超脫人身界限之上，便須得超越人力之上的力量。
“天地之間，修成橫煉金身的功法有許多，也代表著成就橫煉神魔的方式，同樣有著許多方式。”
“有類似於凝練金丹的修行之法，汲取天地之力，融入身軀之內，從而強壯體魄，造成蛻變，如羽化成蝶。”
“也有天材地寶，能洗經伐髓，改換根骨，超凡脫俗，成為神魔之身。”
“但是此刻看來，龍衛則是不同。”
莊冥心中默默想到：“龍衛一族，經過血池洗禮，接真龍之血入體，便也成為了具有龍族血脈的人物。”
人力有窮儘，但真龍之力，則堪比仙神。
具有這樣的血脈，也便是有無窮的潛力。
如陸合與嶽廷，若能得到龍血聖池的洗禮，具有龍族的血脈，接下來隻須以習武之法，以錘煉之法，繼續如以往練武那樣，來發掘自身潛能，便能發揮出真龍血脈的底蘊。
如此一來，便可隨著潛力的挖掘，晉入神魔層次。
武道宗師的級數，將人身的潛力挖掘到了極致，也將人力的運用發揮到了極致，隻是因為礙於本身潛力有限，才顯得力量不足，顯得弱小，而若潛力無窮，又能發揮出多少力量？
“果然大開眼界。”
莊冥笑了一聲，背負起雙手，緩緩轉身，說道：“走了。”
二長老露出錯愕之色，道：“走了？”
莊冥笑著說道：“難道我此刻便要進行洗禮？”
二長老怔了下，他雖然不知莊冥為何執意要來龍血聖池，但心中卻也認定，必然是有圖謀。
可沒有想到，莊冥竟然真的隻是前來看上一眼，僅此而已。
“等我得了傳承之後再來一趟。”
莊冥走在前頭，腳步輕緩。
二長老微微皺眉，心中思索，著實想不通莊冥所求，他停頓了片刻，方是無奈搖頭，邁步跟了上去。
——
回到了宴請的空地之上。
三長老還在等侯，見得二長老與莊冥歸來，方是鬆了口氣。
莊冥坐了下來，又飲了杯酒，與兩位長老閒談片刻，他才吐出口氣，說道：“我有些乏了。”
三長老站起身來，施禮道：“那邊的木屋，是前日才搭建好的，未曾有誰入住，今夜便請公子攜龍君，委屈一下。”
莊冥笑了聲，說道：“三長老不必如此，莊某也不是沒有吃過苦的人。”
而在那邊，眾人飲酒，也漸漸到了尾聲。
陸合與嶽廷，已有些醉意，全憑聞旱擋下了酒，饒過了這兩個客人。
“你們兩個，也隨我去歇息罷。”
“是，公子。”陸合低聲道：“給公子丟臉了。”
“不能怪你們。”莊冥笑著說道：“你雖宗師，但這靈酒，可不是尋常，更何況，龍衛之輩，哪怕未入神魔之境，又有哪個體魄比你弱了？”
——
夜深，木屋之內。
莊冥伸手一揮。
蛟龍吐息，遮掩住了整個木屋。
略帶醉意的陸合與嶽廷，儘都運轉氣血，恢複了許多精神。
“中間公子隨著那二長老離去了片刻，歸來之後，似乎輕鬆了許多？”
“你看出來了？”莊冥笑道。
“公子雖然喜怒不形於色，但舉止之間，比之前要輕鬆許多，沒有太多拘束了。”陸合笑了一聲，說道：“我好歹也跟隨公子，近有六年之久。”
“不錯，我去一趟，確實輕鬆了一些。”莊冥點頭道。
“二長老領著公子，有什麼好事？”嶽廷不禁問道。
“隻是提早看了看龍衛的聖池。”莊冥應道。
“哦？”陸合與嶽廷，均是訝異。
“但看了一眼血池，我大概明白，為何龍衛一族不願逍遙自在，而急需尋找一位讓他們效力的龍君了。”
“此事與那聖池有關？”
“不錯。”
莊冥點頭說道：“真龍隕落，聖池力量流逝，隻有新的龍君，可以保住聖池，保住龍衛部落長存不滅，後代仍能繼續修行。除此之外，我看龍衛部落的數位長老，包括古司正大長老在內，都壽元將近，老邁將死，他們想要借龍血聖池之助，再進一步，而不甘於壽元耗儘而亡。”
“公子看他們要死，這麼開心？”嶽廷不禁納悶道：“好歹以後是要收服的呀？”
“蠢貨！”陸合拍了一下他的腦袋，說道：“公子一直在考慮，為何龍衛部落，逍遙自在，要給自己尋個主子？關於這一點，若是想不通，公子便難以安心……”
“不錯。”莊冥說道：“如今想通了，便安心了，龍衛部落要繼續傳承，而古司正大長老，尋求延壽長存，所以……他們需要我這一位新的龍君。”
“延壽？”嶽廷怔了下，道：“難道這樣的橫煉神魔，堪比金丹真人級數的仙神，不是長生不朽？”
“當然不是，若這一步，便長生不朽，那位古司正大長老，又何止於年老體衰，氣血枯敗？”
莊冥指了指前方，示意二人坐下，方是徐徐說來。
——
芸芸世間，常人稱百歲長壽。
雖說人身百歲，但實際上，人生一世，也不過寥寥數十年光景。
而修行之輩，養氣修為者，有一縷真氣，舒經活血，消除弊病，寒暑不侵，可年至百歲。
至於道印層次，隻將真氣凝為道印，可化真氣為法力，從而得以施展道術，具有玄妙本領，但也僅是如此，這一個境界，對於本身壽元而言，並無太多提升。
也正是因此，道印的修為，還是被修行人，列入凡夫俗子的行列。
而到了金丹層次，尊稱真人，而又不同。
這一步，精氣神相合，以道印為根本，用法力來凝結，煉就大道金丹。
金者，堅固不壞。丹者，圓融如意。
到了這一步，金丹便是自身的根本，得以長存，而金丹法力流轉，也可延緩肉身衰亡。
“一般來說，凝就金丹，成就真人，壽約五百。”
莊冥說道：“然而，人皆不同，凡塵俗世間，也有人長壽，也有人短命，所以金丹真人，壽數也未必相同。”
陸合與嶽廷，均是麵麵相覷，頗為驚愕。
莊冥輕笑了聲，又繼續說來。
“因修行功法不同，因法力所屬不同，實則金丹真人的壽元，也有高低出入。”
“有法力霸烈者，善於功法，一旦出手，更為凶厲，但也因法力霸烈，對己身也不免影響，不能過多增添生機，反而損及肉身，而壽元稍減。”
“當然，也有法力溫和者，具有生機延綿，更添長壽。”
說到這裡，莊冥想了想，又舉例道：“傳聞古時，有一宗門，善於用劍，專於攻伐，法力強悍淩厲，同等境界，少有敵手，而這一脈中，金丹級數的真人，因法力過於淩厲，壽僅三百而已。”
“也有如今天星福地，天機閣一脈修行，不善鬥法，善於推演天機，其法力溫潤，上應天機，一旦結成金丹，可壽高八百。”
“當然，壽元也並非一成不變。”
“例如那日在中望山的聶平，他動用心火燃道之法，損了生機，便是無形之間，短了壽數。”
“世間也有一些極為珍貴的天材地寶，可以對金丹真人起到效用，從而達到延長壽元之效。”
“但總歸來說……”
莊冥想了想，說道：“天之道，損有餘而補不足。”
陸合與嶽廷，對於這一句，隻覺玄奧，卻難以勘破，不禁都陷入沉思。
莊冥笑著說道：“人生在世，一舉一動，無形間的損耗，便是難以恢複的。哪怕修行人，運轉功法，延年益壽，也隻是補益生機，但也難以完全平衡。若能完全平衡自身損耗以及補益，維持不變，或許便是永恒不朽。”
正如莊冥之前蛟龍未成之時，便秉承著“潛龍勿用”四字，生怕因為動用了幼龍，而有損蛟龍底蘊。
而若是受創，這更是消耗極重。
“橫煉神魔，固然生機強大，但是也因為千錘百煉，而激發生機，積累沉澱，實則頗有心火燃道之法的味道，以將來的生機，疊加到當前，從而強大，但是損耗了未來的生機，導致今後的生機不足，說白了便是壽元不足。”
“如今龍血聖池，內中的龍族血脈隨時日淡去，隨曆代護龍衛洗禮，效用逐漸減弱，以我看來，再過些年，或許便淡然無用，甚至無法誕生橫煉神魔了。”
“這位古司正大長老，年邁又重傷，壽元將近。”
“而包括聞旱等人，受製於血脈，也無法再進一步。”
“這便是他們要尋一位新的龍君的緣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