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26章 重臣皆病(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2409 字 2個月前

“照,見過尚書。”

吳國驛館,漢使所住的庭院裡,風度翩翩的糜十一郎對著剛至建業,正等待孫權召見的宗預躬身行禮。

年逾六十的宗預,看著正值盛年,最是有可為年紀的糜照,眼中流露出幾分欣喜,又有幾分羨慕。

上前扶起糜十一郎,認真地打量了一下,這才讚歎道:

“忍辱屈身,投賊多年,一朝立功,如今又輾轉江東,為國謀利,好哇!大漢好兒郎!”

彆看宗預年紀已大,但卻是精神矍鑠,特彆是聲音洪亮,中氣十足。

糜十一郎聽得這番讚揚,在凶險之地久經考驗的他,臉上竟是微微一熱,同時有些許不好意思之色:

“宗公過獎了,慚愧,慚愧,實不敢當。”

說起來,這個“忍辱屈身”,其實以當初天下之勢,自己未必就真是存了這個心。

倒是後麵的“投賊”二字,倒是有可能是真的。

說起來,還是多虧了兄長及時派人把自己拉了回來啊。

說慚愧,那是真的慚愧。

若不然,糜家一個降吳,一個投魏,就真的是完全成了大漢的笑柄。

哪像現在,江湖上可以不知道糜弘亮是誰,但一聽糜十一郎之名,誰不得肅然起敬?

宗預自是不知糜十一郎的心理變化,他隻當對方是在謙虛,於是“嘖”了一下:

“有甚慚愧?有甚不敢當?真要說慚愧,還是當由老夫我來說。”

一邊說著,一邊引著糜十一郎坐下,又讓隨從倒了茶,這才頗為感歎地繼續說道:

“想當年,先帝剛剛入主荊州,老夫我就已經附驥尾,距今已有三十餘載矣!”

然後長歎了一口氣,“這三十餘載來,吾碌碌無功,白長了年歲,唉,比不過現在你們這些年青郎君啊!”

再看向糜十一郎,又換成了讚賞的語氣:“後生可畏,後生可畏是也!”

敢在夜裡白刃奪茅津渡的糜十一郎,此時在這位六十多歲的老人麵前,像是個被長輩表揚的孩子,靦腆一笑。

“宗公老當益壯,不懼年高,逾山越江,為國奔波,何來言不及我們這些後進之輩?”

宗預聞言,又是放聲大笑,然後又故意放低了聲音,對糜十一郎說道:

“老夫追隨先帝時,先帝不過據半州數郡之地,後挾巴跨蜀,基業初成,世人皆以為乾坤複秩。”

“誰料到荊州噩耗傳來不久,又有夷陵之敗……”

雖說大漢今非昔比,而且過去這麼多年了,可是一回憶起季漢開國以來最黑暗的日子,宗預仍是唏噓不已。

“夷陵一戰後,吳主求和,先帝許之,累遣使者前往吳地,然則,唉!”

說著,搖了搖頭:“漢吳兩國,雖說是欲重新修好,但大漢當時接連敗於吳人之手,國危邦險,有如倒懸。”

“前來吳地的使者,要麼是被吳主冷落,要麼是為吳人所輕,卻又偏偏不得不忍辱負重,以求兩國和好。”

說到這裡,宗預站起身來,握緊拳頭,哼聲道:

“若非魏賊從北邊緊緊相逼,那吳人,後麵哪有那般容易給我們漢使好臉色看?”

糜照默然。

夷陵一戰後,他已是非懵懂孩童。

那時的孫權,一邊向先帝求和,一邊又與魏國互通使者,仍是向魏國稱臣。

直至魏國出兵南下,魏吳兩國結結實實打了一仗,這才迫使孫權斷絕了與魏國的往來。

可以想像得出,在此之前,雖說是吳人主動求和,但實則對方不過是打著首鼠兩端的主意。

而大漢使者明知吳人搖擺不定,彆有打算,卻又苦於國力衰弱,隻能儘己之能,委屈求全。

“知道老夫為何每次都喜歡主動請纓,擔任使者前來吳國嗎?”

說到這裡,宗預原本低沉的聲音,突然高亢起來:

“老夫就是閒的,想來吳國散散心,看看吳人現在的模樣,再想想他們昔日的嘴臉!哈哈哈……”

宗預說著說著,又大笑起來:

“我就是要看看他們羨慕嫉妒大漢,卻又不得不陪著笑臉,有求於大漢的模樣!“

“越是多看到他們這般模樣,老夫的心情,就越是大好啊!”

“有道是二十年河東,二十年河西,此話確是不欺老夫。”

糜十一郎一聽,身子一震!

差點就要脫口而出:“宗公你也?”

不過話到嘴邊,就變成了:

“宗公你可真是恩怨分明,看來也是個快意恩仇之人。”

“有怨報怨,有仇報仇,世間皆如此。想那吳人,奪了荊州,讓老夫有家不能回,難道老夫現在想看個笑話也不成?”

(宗預乃是荊州人士)

宗預與糜照說了這麼些話,重新落座,開始進入正題:

“行了,這話也說開了,老夫才剛至建業,糜郎君你就立刻尋上門來,想必定是有什麼要事,且說說看?”

雖說這裡是吳國的驛館,但大漢作為吳國的盟國,漢使的身份,早就是今非昔比。

居住之所,獨立幽靜,那是必然的。

院內四周空曠,院外還有下人把守,倒也不怕吳人偷聽了去。

“宗公明鑒。”糜十一郎拱了拱手,放輕了聲音,“宗公此次前來,可是為了雒陽之事?”

“嗯?”

宗預露出微微有些意外的神色。

不過很快,他又恢複了正常。

他此次前來建業,雖說沒有宣揚,但也不是什麼秘密。

一想起興漢會的傳遞消息的速度,他就釋然了。

而且糜郎君如此上趕著過來找自己,想必也是有要事與自己商量。

於是宗預試探著問道:

“糜郎君既知老夫的目的,又久在建業,今日上門,可是有什麼計策,欲在老夫見吳主之前說與老夫聽?”

糜十一郎搖頭:“這個恐怕就要讓宗公失望了,照沒有。”

“嗯?”

宗預再一次有些意外。

糜十一郎神秘一笑:

“不過照可以告訴宗公一個好消息。”

宗預立刻來了興趣:“哦?什麼好消息?”

“照在吳地這些時日,倒是認識了一些朋友,故而能打聽到一點消息。”

糜十一郎再次壓低了聲音,豎起三根手指頭:“三成,最多隻要三成就夠了。”

“什麼三……”宗預話未說完,立刻就坐直了身子,“糜郎君此言當真?”

糜十一郎微微一笑:

“宗公,這等國家大事,又是受兄長所托,我豈敢拿來開玩笑?”

“好!”

宗預以拳擊掌,忍不住地輕喝一聲,臉上泛起喜色,又不得不與糜十一郎一樣,壓下了聲音:

“不瞞糜郎君,老夫此次過來,陛下和大司馬的意思,底線是五成。”

“沒想到,糜郎君居然還能再壓少兩成。”

荊州五成關稅,換一個托管雒陽的大義,虧不虧?

說虧也虧,說不虧也不虧。

說虧,是因為這些錢明明都是大漢的。

說不虧,是因為這些錢原本就是吳國的。

拿吳國的錢,換個本是盟約裡劃給吳國的雒陽,換來大漢的全部收複舊都。

至少對於阿鬥,還有大部分朝臣來說,是不虧的。

而且又不是說吳人就不用還錢了,大不了讓他們多還些時日就是了。

五成荊州關稅,最多是讓絞吳國脖子上的繩索鬆開一些,想要活命,還遠遠不夠。

但收複全部舊都,那可就是完成了先帝的一半遺誌啊!

這對於大漢上下,是非常巨大的激勵。

大義之名,很重要。

如果隻用三成呢?

那就算是賺了。

所以宗預這才如此高興。

興奮過後,宗預又不放心地多問了一句:

“糜郎君,不是老夫信不過你,而是此事,事關重大,你那個朋友,可靠麼?”

糜郎君理解地一笑:

“宗公,你是不知道現在吳國府庫有多缺錢,這三成,吳人來說,就不少了。”

說著,又伸出手指,在杯子裡蘸了蘸茶水,在案幾上寫了一個數字。

宗預一看,猛地瞪大了眼,連聲線都提高了不少:“這般多?”

糜十一郎笑而不語。

宗預盯著案幾上的數字,久久說不出話來。

作為尚書,他的職責是協助尚書令,處理尚書台的事情。

荊州關稅,他倒也聽說過,每年能從那裡收上來不少錢。

具體數目,都是由尚書令親自過目。

大漢這些年來,財政富裕,大夥的眼光也高。

在宗預想來,這荊州的車船稅,收得再多,也不可能能與大漢境內的賦稅相比。

沒想到……

入他阿母的!

先帝在時,真要有這麼一大筆錢,荊州的某些老鄉,不說讓他們賣身,至少可以讓他們不把荊州賣給吳人。

不對!

宗預狐疑抬起頭,盯向糜十一郎,脫口而出地問道:

“你們興漢會,究竟是在荊州乾了多大的買賣?”

問完之後,他自覺失言,又搖了搖頭:

“算了,這等事情,非老夫所能問。”

然後又忍不住地吐槽了一句:

“皆說馮鬼王深謀遠慮,老夫今日算是親眼見識到了。”

雖然僅是見到了一角,但足以讓他驚心不已。

驚心過後,他忽然又笑出聲來:

“但這些,可不就是老夫此行的底氣?”

知道自己有了更大的底氣,宗預在第二天見到孫權的時候,腰杆挺得筆直。

遞上國書後,開始討論雒陽歸屬之事。

但見宗預伸出一個手指頭,大聲道:

“一成!”

氣得孫權差點就要拍案而起:

“宗公,我平素敬你重你,正是因為你的抗直。沒想到今日之事,卻是有失你平日為人之道。”

“吳漢結盟,乃是你們漢國先主與先丞相所定,雒陽歸我大吳,難道你們現在就要否認盟約嗎?”

宗預驚訝道:

“陛下怎會出此言論?外臣何時說過不認漢吳之盟?”

孫權陰沉著臉:

“既如此,那理當歸屬我大吳的雒陽,被你們漢國奪了去,難道你們就沒有說法?”

宗預再次伸出一根手指頭:

“陛下,外臣已經說過了啊,一成,這就是我們大漢的誠意和說法。”

“不夠!”

漢吳兩國,互派使者,已是常事。

使者最多的時候,不絕於道,車船相望。

再加上這一次宗預過來,乃是為了雒陽之事,事先不宜大肆宣揚。

而且商量雒陽城究竟值多少錢這種事情,估計孫權也是覺得拿出來公開討論未免丟了麵子。

所以這一次召見,除了宗預,他隻讓校事中書呂壹在側陪同。

事關荊州財源,校事府最有發言權。

孫權不悅,宗預同樣是有些怫然:

“陛下,正是因為臣不喜虛偽,有什麼話就說什麼話,所以今日才會站在這裡,與陛下商討雒陽之事。”

“大漢現在雖欲取雒陽,但亦是逼不得已而為之。因為細作傳來消息,魏賊知雒陽不可守,故而有焚城而逃之心。”

“事發突然,我們自是不能視而不理,這才派兵前往,此乃變通之道。總不能眼睜睜地看著賊子焚城逃走,讓雒陽再遭一次難吧?”

“再說了,我們出兵前,不是派了我過來,與陛下商量善後之事麼?難道這還不足以表明誠意?”

孫權絲毫不為所動,隻是沉聲道:

“一成關稅也叫誠意?”

宗預聽到這個話,心裡微微有些意外。

這吳主不提雒陽之事,隻是一味地說關稅。

莫不成,真如糜郎君所言,這吳國的府庫,已經緊缺到這等地步?

心裡這麼想著,他的神色卻是不變:

“那陛下打算要幾何?”

孫權緩緩伸出一個巴掌:“五成。”

“陛下此話,才是沒有誠意!”宗預一下子就站了起來,抗聲道,“陛下既說我抗直,那我就實話實說了。”

“雒陽乃大漢舊都,大漢是絕不會讓賊子再行一次董卓之事!故而我出來時,大漢就已經出兵了。”

“以我大漢大司馬之能,說不定此時已經拿下了雒陽,陛下不論願不願意接受,雒陽都會落入大漢手中。”

“這雒陽,與其放在魏賊手裡,還不如先讓大漢暫管。若是陛下有朝一日能兵臨雒陽城下,我大漢自會按盟約所定,把雒陽歸還。”

聽到這裡,孫權臉皮一抽。

他又豈會不知道,漢國出兵雒陽,是鐵了心要把雒陽收入囊中。

自己根本沒有任何辦法阻止。

至於什麼焚城而逃之類,不管真的也好,假的也罷,反正都是借口,他都懶得跟宗預爭論。

既然不能阻止,那就隻能是儘量借此多從漢國那裡拿些好處了。

至於現在就考慮日後漢國會不會真的歸還,還不如先考慮如何攻下合肥。

“宗尚書,你也說了,雒陽按盟約,是歸我大吳。而荊州關稅,本來也當是歸我大吳。”

“你們用我大吳的關稅,來買我大吳的城池,是不是有些過份?”

宗預一點也不給孫權麵子:

“若是陛下已經把欠我大漢的錢糧馬匹兵器鎧甲歸還,再說這個話,預就承認是過份了。”

孫權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

他的指甲,快要把手心的肉掐出血來了,這才勉強抑製住自己的情緒。

如果不是因為欠你們漢國這些,我今日會坐在這裡跟你討論雒陽之事?

可是偏偏勢不如人,又有求於人,如之奈何?

侍立在旁的呂壹一看雙方這互不相讓的架勢,心裡不由地暗叫糟糕。

明明已經提前向糜郎君通過氣了,隻要漢國能讓出三成,陛下就能應下來。

可眼前是怎麼回事?

莫不成是糜郎君沒有提醒這漢國使者?

還是漢國是真的不願意出更多?

一成,真的太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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