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5章 九原瑣事(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2271 字 2個月前

延熙五年的冬日,對於魏國,準確地說,對於司馬懿來說,算得上是大有收獲。

不但徹底控製了幽州,而且還從胡人手裡拿到了一大批馬匹牲畜,極大地補充了軍用。

同時還在關塞大勝漢軍,震懾了邊塞胡人,安定了幽州人心,提振了魏軍的軍心士氣。

甚至借此在前來交易的胡人部落麵前樹立了威信,初步拉攏了對方——傳聞那可是有十數萬控弦之士的最大部族。

多少年了?

自從蕭關一戰以來,大魏將士,無論步騎,聞漢軍精騎而色變,見漢軍鐵騎而膽裂。

這都多少年過去了?

現在終於有人可以打敗漢國騎軍,打破了漢國騎軍不可戰勝的神話。

“還得是司馬太傅啊!”

消息傳至鄴城和許昌,不少人皆是拍額慶幸。

“雖然上次攻取並州功虧一簣,但那也是天意難違,畢竟孤軍難為。”

“而且聽說西賊的大將魏延,也因此受了重傷,生死不明,如此也算得上有所斬獲。”

“這一次,又在關塞斬獲西賊五千精騎,真可謂大勝是也!”

為什麼是五千?

看看從幽州帶回來的馬匹牛羊,恐怕這還是太傅謙虛了。

然後再轉頭看看曹大將軍。

“呸!什麼玩意!孫權打了這麼多年合肥都沒能打下來,到了你手裡,壽春差點就被水淹攻破了!”

“如此也就罷了,好歹最後還是救了回來。可是看看西邊用來壓製吳寇的襄陽,居然丟了……丟了!”

現在許昌的西南邊,就剩下一個孤零零的宛城。

若非吳寇沒有騎軍,步戰確實無力,不敢渡過漢水北上,與大魏在平地相爭,宛城說不得就成一個孤城了。

饒是如此,大魏仍然不得不從東邊的戰線抽調一部分人馬,前往宛城,加強防備。

現在許昌人心已經有點浮動了。

沒辦法,西北邊的洛陽有西賊虎視眈眈,西南邊的南陽又隻有一個孤城。

哪來的安全感?

故而關塞這一戰,委實給魏國不少人注入了強心針。

甚至有人心裡暗想,許昌隔了一個洛陽,就與西賊相接。

鄴城可是隔了一個太行山。

太行山難道還比不過一個無險可守的洛陽?

而且不管怎麼看,太傅都要比大將軍靠譜得多。

要不……乾脆去投靠太傅算了?

司馬懿靠著關塞外這一戰,不但洗白了丟失函穀關的小黑點,而且還額外賺了不少人心聲望。

相比司馬懿,季漢這邊,隻能算是不賺不虧。

丟了兩千精騎,讓馮大司馬頗為心疼。

不過漢中那邊,終於傳來了好消息。

羅憲傅僉再加上一個軍司馬馬田,率軍攻下了安橋木蘭塞,切斷了上庸魏軍的退路,最後成功逼降上庸。

至此,上庸、南陽、襄陽,成了一個小小的三足鼎立。

至於漢魏之外的吳國,倒是頗有些熱鬨。

魯王傅是儀,上書大肆稱頌魯王孫霸“兼資文武”,認為魯王留在建業,那就是浪費才能,應該外出鎮守一方。

上書之後,消息如石沉大海。

是儀沒有氣餒,又再一次上書,孫權依舊沒有回應。

若是換成他人,差不多應該明白孫權的意思了。

但是是儀是什麼人?

當年呂壹誣告江夏太守刁嘉“謗訕國政”,孫權詢問百官無有聽聞,百官因畏懼呂壹而說有,唯獨是儀說沒有聽說過。

在孫權多番嚴厲質問下,眾臣皆大氣都不敢出,唯獨是儀仍然如實說沒有,沒有絲毫動搖。

可見此人的剛正不阿。

兩次不聽?

沒關係,才兩次而已,我會繼續上書,一直上到你聽為止。

連接上了三四次,搞得孫權煩不勝煩,最後隻能說我考慮考慮。

這本是孫權的敷衍之詞,孰料到這話一傳出來,不少人心裡頓時就活躍開來。

原本太子與魯王同宮而居,無上下尊卑之分,從一開始就讓不少朝臣心裡在嘀咕不已。

隻不過魯王新立不久,不少人正在觀望,不知道陛下隻是讓魯王暫居宮內,還是打算一直這樣下去。

故而不好多說什麼,也免得平白得罪了魯王。

隻是沒有想到的是,第一個跳出來的,居然是魯王傅。

魯王傅屢次三番上書,終於讓陛下鬆了口風。

此時不上,更待何時?

特彆是支持太子的那些大臣,諸如太常顧譚、太子太傅吾粲等人,再也按捺不住了,紛紛上書:

“臣聞有國有家者,必明嫡庶之端,異尊卑之禮,使高下有差,階級逾邈,如此則骨肉之恩生,覬覦之望絕。昔賈誼陳治安之計,論諸侯之勢,以為勢重,雖親必有逆節之累,勢輕,雖疏必有保全之祚……”

話裡話外,就是提醒孫權,如果對魯王寵信太過或者權力過重,讓他滋生不應該有的野心,反而是害了他。

還不如降低他的地位,讓他明白嫡庶之端,尊卑之禮,斷絕他的“覬覦之望”,這才是保全他的方法。

(魯王孫霸表示日了狗。)

如果群臣上諫,還隻是讓孫權煩不勝煩。

那麼陸遜的上書,就如同在燒得冒煙的油鍋裡濺進了水滴。

“太子正統,宜有磐石之固,魯王藩臣,當使寵秩有差,彼此得所,上下獲安。謹叩頭流血以聞。”

當孫權看到陸遜的上書,氣得他猛地往地上一砸:

“他想乾什麼?想乾什麼!”

似乎罵了這麼一句,仍是不解恨,孫權站起來,狠狠地把地上的疏章一踢。

“呼哧呼哧!”

孫權氣喘如牛,咬牙罵道:

“朕想要做的事,你要阻止,朕不想做的事,你非要逼著朕去做,對吧?”

思及太子一事,本是隨口問之,沒想到他居然一口咬定就要立子孝(即孫和)。

行,我知道你跟子高(即孫登)親近,想遵循他的遺願,我沒意見。

可是立了太子之後,你也居然要領人叩闕,要我立後,甚至還要指定立太子之母。

好,這個我也答應你。

可是朕想要派人出海,你為什麼又要反對?

現在朕不過是對子威(孫霸)寵愛了些,你居然也有意見?

怎麼?

朕把國家托付給你,你還不滿足?

朕的私事,家事,後宮,子嗣,你還想要讓朕都聽你的?

諸葛亮好歹是劉阿鬥的相父,這才也說“宮中府中,俱為一體。”

你算個什麼東西?

也敢有這般念想?

就算不計較君臣身份,你也是朕的侄女婿!

朕是你的長輩!

這些日子以來,動不動就發怒的孫權,越想越惱火,隻覺得一股氣血直衝腦門。

他又抬腳,狠狠地踩到地上。

“咯嚓!”

竹簡被生生踩斷了好幾根。

孫權腳下仍是用力地碾著。

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到,若是自己就這麼把大吳交到太子手中,太子將會麵臨什麼樣的局麵。

孫權沉吟著,眼中閃著陰冷的光芒。

“陛下?”

正在沉思的孫權抬頭:“何事?”

“魯太傅請求覲見。”

聽到這個名字,孫權臉上不禁就是露出厭煩之色:

“不見!就說朕乏了,誰也不見!”

一甩袖子,就欲轉身,感覺到腳下的異樣,想了想,孫權還是彎下腰,把已經幾乎成散片的竹簡撿了起來。

誰料到當他站直身子的時候,眼前突然一陣天旋地轉,讓他踉蹌了一下,差點站立不穩。

宮人從一開始就被孫權趕出去了,他隻能是自己扶著案幾,順勢坐了下來,用力地喘了幾口氣,這才感覺輕鬆了一些。

“啪!”

把手上竹簡用力按到案幾上,沒有鬆開,青筋暴起。

那股熟悉緊迫感再一次浮上心頭,甚至讓孫權再次焦躁不已。

“不行,不能再這麼拖下去了……”

孫權喃喃自語,似乎終於下定了決心。

——

“孫權這是想要做什麼?”

從吳國傳回長安的消息,基本都要滯後一個月至一個半月。

原本連吳國眾臣都不敢肯定,孫權讓孫霸居宮中,與太子同製,究竟是權宜,還是長久。

長安這邊,就更不可能知道了——除了馮某人。

但馮某人不說。

而且臨近年底了,他也很忙。

特彆幽州失利,還有大漢奪取上庸,不少事情都需要他親自拍板。

這吳國奪嫡的好戲,才剛剛露出苗頭,還沒到他安排的棋子上台的時候。

直到糜十一郎第二封信的到來。

原本答應了立後的孫權,也不知為什麼,似乎改變了主意,對立後一事,變得含糊其辭起來。

“後宮無主,嬪妃無序;諸子並立,尊卑不分。”

張小四拿著糜十一郎的來信,翻來覆去地看了好幾遍,臉上露出驚歎之色:

“這孫權究竟想要做什麼?”

“想要做什麼?”馮大司馬整個人縮在搖搖椅裡,沒有一點儀態,懶洋洋地說道,“就是你想的那樣。”

這些日子以來,忙著這一年的收尾工作。

直到府署都封印,官員都休沐放假了,這才算是輕鬆了下來。

冬日好啊,壁爐燒得旺旺的,暖和得讓人直想打瞌睡。

“什麼?”右夫人抬頭看向昏昏欲睡的馮大司馬,“我怎麼聽阿郎這口氣,似是早就料到孫權的想法一般?”

“不過是欲重新平衡各方勢力而已。”馮大司馬打了個哈欠,“這有什麼料不到的。”

“故意讓孫霸和太子孫和並立,就是要給他的朝臣們一個信號:孫霸雖然現在不是太子,但孫和未必永遠是太子。”

“他這是故意引誘朝臣們站隊,當然啦,也有可能是在考驗朝臣們的忠心?”

畢竟大吳的皇帝還是朕,你們這麼著急地站隊,是不是忘記了朕才是一國之君?

還是想覺得朕命不久矣?

亦或者想讓朕早點駕崩?

事實上,右夫人對孫權近來的做法,心裡也是有這種感覺。

但這種感覺,委實太過荒謬,甚至讓她有些不自信。

“圖個什麼?”

拿兩個兒子作餌,釣滿朝文武?

“不是說了嗎?為了平衡吳國的各方勢力,說得準確一些,是為了重新洗牌。”

“洗牌?”

鬥地主時被左夫人聯合阿梅鬥出心理陰影的右夫人,聽懂了這個詞。

“倒也貼切。”右夫人皺眉,仍是有些不敢相信,“可是這樣做,值得麼?”

“當然值得。”馮大司馬又打了一個嗬欠,“對於整個吳國來說,有什麼不值得的?”

“兩個兒子在這一場奪嫡的過程中,會想儘辦法拉攏臣子,而臣子也可以選擇他們心中的明主。”

“不管是哪一方勝出,最後都會形成一個利益共同體,那麼等孫權死後,新皇登基,朝堂自然就能平穩過渡。”

說到這裡,馮大司馬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嘿嘿一笑:

“就算是雙方沒有一個勝利者,那也不打緊,反正他的兒子多嘛,再選一個就好了。”

“但孫權同樣可以達成原本的目的,那就是借這場奪嫡之爭,該打壓的打壓,該清洗的清洗,平衡好各方勢力,為自己的兒子鋪路。”

後世都說孫權晚年昏昧糊塗。

但站在一個皇帝的角度,這根本就是蓄謀已久的帝王心術。

至於吳國會不會因此元氣大傷,那根本就不是他首先要考慮的問題。

他首先要考慮的,是如何讓後人坐穩帝位。

如果後人坐不穩這個帝位,甚至做不成這個吳國的皇帝。

那這個不傷元氣的吳國,跟我們孫氏又有什麼關係?

如果能繼續坐穩這個帝位,那就算是傷些元氣,也是值得付出的代價。

家國天下,家在國之前,就算孫權稱了帝,格局仍是不夠,差得有點多。

所以他最後玩脫了。

同時這也說明,此時的孫權,已經沒了心氣,隻顧著自己家裡那三瓜兩棗,怕是已經失去了爭天下的雄心。

“總覺得有些不可想像。”

右夫人搖了搖頭,麵色有些難看。

她自然知道政治鬥爭之慘烈,作出這等舉動,仍是讓她覺得心胸氣量過於狹隘,有失天子身份。

“萬一阿郎想錯了呢?”

“錯不了。”馮大司馬難得一次在這等事情占有了上風,得意道,“孫權下一步,多半是默認二子相爭。”

“然後,”他伸出手掌,向下一斬,“你信不不信,他借機要收拾的,第一個就是陸遜。”

“為何?”

“因為陸遜代表著江東世家,”馮大司馬再次嘿嘿冷笑,“吳國無論朝野,各方勢力都已經失衡了,孫權再不收拾,他自己恐怕都要睡不著覺。”

“畢竟孫權肯定做不到像咱們陛下那般寬容仁厚,對吧?”

“去!”右夫人打了一下馮大司馬,懷疑地看著他,“總覺得你話裡有話。”

PS:莫要再打賞了,就我這更新速度,真的是受之有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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