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懶梳洗,馮君侯昨夜裡又喝了個酩酊大醉,今天起得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旳。
當然,最重要的是,一向潑辣的花小娘子,居然害羞起來,磨磨蹭蹭不肯出房間。
“你快點的!”
坐在榻上的馮君侯看著她賴在榻上不起來,不由地催促。
“你……你下去,轉過身去!”
花鬘裹著絨被子,隻冒出個頭出來,臉上有些許的紅暈,示意馮某人下榻,“我要穿衣服。”
身為老司機的馮君侯,聽到這個話,就是“嘁”了一聲:
“怕什麼?摸都摸完了,還怕我看?你快點穿,穿好了幫我穿。”
“哈?”花小娘子聽到這個家夥的言論,有些不可置信。
“看什麼看,身為新婦,難道連給自己的阿郎穿衣服都不會?”
“你為什麼不自己穿?”
馮君侯理直氣壯地回答:“我不會!”
笑話,堂堂大漢君侯,不說是像彆的權貴人家蓄養一堆歌伎。
就連朝廷封賜的媵妾名份,這麼多年人數都還沒湊齊。
現在居然還要自己穿衣服?
那不比鄉下的土老財都不如?
傳出去都要被人笑死。
花鬘看到這個家夥死活不願意下榻,她拉不下臉麵來,乾脆把頭埋到絨被裡不作聲。
馮君侯看她這個模樣,嚇唬道:“你再這樣,我可要叫阿梅進來幫忙了?”
“不要!”花鬘連忙又拉下絨被,驚叫道,“你不能這樣!”
馮君侯冷笑。
花鬘無奈,隻得艾艾期期地說道:
“那你……那你轉過身去,把衣服遞給我,我,我穿好了再幫你。”
馮君侯隻好依她所言,下榻幫她找衣服。
不過在拿起她的小衣遞過去的時候,心頭卻是莫名地想起今天早上醒來時手裡抓著的柔膩。
馮君侯忍不住地轉過身去瞟了一眼。
哪知此時花鬘也是看著剛從馮某人手裡拿到的小衣,滿臉的複雜之色。
再看到馮某人賊頭賊腦的模樣,頓時就是惱羞成怒,嬌聲斥道:
“看什麼看!”
馮老賊被人抓了個正著,饒是他臉皮厚,也覺得有些不好意思,連忙轉過頭去。
他咳了一聲,沒話找話:
“其實若你不是祝融族的少族長,未必不能做出一番事業,到時候活得恐怕比現在還要自在些。”
正在穿衣服的花鬘,聞言不由地白了他一眼:
“誰說我是少族長?我現在已經是族長了。”
馮君侯漫聲應道:“哦?已經是族長了?恭喜恭喜!”
花鬘聽著這個充滿敷衍意味的恭喜,又是翻了一個白眼。
不過想起興漢會在南中好大的產業,人家看不上自己這個族長也是情有可原。
她接著前麵的話頭說下去:
“至於自在什麼的,你現在當然可以這樣說。”
“但十多年前,張家娘子李家娘子不顧自貶身份,也要跟著你,圖個什麼?”
“她們在你的庇護下,這些年來,才算是活得真正自在,不知讓多少女子羨慕。”
“這些年若是沒有興漢會開出來的工坊之類,女子想要出頭,何其難也?”
說著,她看了一眼馮君侯的背影,語氣變得有些幽幽:
“畢竟天下隻有一個馮君侯……”
當然,也隻有一個劉家天子。
張家女子,一個幫天子處理朝政,一個幫君侯處理州事,皆是不讓須眉之輩。
實是天下女子的楷模。
所以昨晚之事,要說花鬘沒有一點私心,那就假話。
畢竟她掌握著這麼大的產業,又有這麼多的人靠著她吃飯。
真嫁給了南中某個渠帥,不說朝廷,就是南中的官府恐怕都不會放心。
更彆說興漢會,到時候恐怕會直接生吞了她——原來你不是帶頭大哥的女人,還敢從我們嘴時搶食?
要是想嫁給錦城某個世家子弟或者權貴子弟,彆人能不能看上自己這個蠻女還是個問題。
就算是真有人敢娶,恐怕人家看中的,也不過是自己手裡的資源。
自己一個蠻女,帶著這麼大的產業嫁入豪門,那不是送肉入虎口?
到時候哪天沒有了利用價值,恐怕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孟家好歹也是南中大族,對豪門裡麵的事情,花鬘又豈會不知?
思來想去,能庇護住自己,同時又能容忍自己的,恐怕也就是某個鬼王。
馮鬼王家大業大,雖然對外名聲不太好,但對自己的女人,那是真的沒話說。
花鬘滿腹心事地穿好衣服,再看到馮鬼王已經下榻穿好了內衣,就等著自己幫忙。
當下便慢騰騰地挪過去。
“你會不會?”
馮君侯張開雙臂,問了一句。
“你看不起誰呢?我們孟家好歹也是南中大族好嗎?而且我的大人,也是有官服的!”
花鬘一聽這個話,頓時就是又是有些惱火。
本來心裡還有些羞意,手上微微有些發抖。
此時火一上來,心一橫,動作就流暢了不少。
好不容易穿完了衣服,這才叫下人端著熱水進來盥洗。
這麼一折騰,等兩人出門,日頭都上中天了。
關將軍,張小四,阿梅,李慕,再加上大大小小六個孩子,早就在等著了。
張小四案前甚至還擺了一盤炒杏核,她一邊嗑著炒杏核,一邊看著走進來的兩人。
杏核是精心挑選出來的薄核甜杏核,用油炸開了口,再用糖、鹽、香料等混在一起炒。
出鍋後又香又脆,鹹甜可口,是上等的零食。
張小四嘴巴一張一合,小牙牙“哢哢哢”吃得歡,居然吐字清晰:
“喲,新人舍得出來了?”
花鬘看到這陣勢,下意識地就是躲在馮君侯身後。
難得見到她這個模樣,看得眾人皆是忍不住地一笑。
馮君侯看到如金劍挺立坐在正位上的關將軍,原本雙腿差點就是發軟。
但感覺到花鬘躲到自己身後,再想起這個事情又不是自己主動,當下腰杆這才重新稍微硬了起來。
“都在呢?”
馮君侯環視了一下,阿梅和李慕沒有發言權,不必理會。
關大將軍氣場太足,不好惹。
就你了,張小四,誰叫你多嘴的?
最重要的是,這個事情,張小四絕對是主謀。
“今天人怎麼這麼齊?還有,四娘你不用處理政務的嗎?”
張小四捏著杏核放到嘴裡,又是“哢”地一聲,順便白了他一眼,懶得回答他。
倒是關將軍,頗有大婦風範,對著兩人示意道:
“還站著做什麼,都到午食的時間了,就等你們了。”
馮君侯這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哦,是嗎?怪不得肚子餓得厲害。”
旁邊的張小四聞言,冷笑一聲。
那可不?
早食都沒吃呢!
馮君侯走了幾步,感覺到身後有人,轉過頭去。
花鬘正眼巴巴地看著自己。
“你坐那邊。”
馮君侯環顧了一下四周,然後指了指阿梅身邊。
花鬘依言看去,可不,那裡正好有一個位置。
她頓時鬆了一口氣,連忙過去安份坐好。
坐好後,左顧右盼幾下,趁著彆人不注意,還不忘偷偷地捏了捏坐在自己和阿梅之間的阿喃的小嫩臉。
這個時候,馮君侯已經坐到關將軍身邊,隻見關將軍吩咐了一聲:“傳膳吧。”
馮君侯忍不住地瞟了一眼關小君侯。
今天這麼正式?
正在想著,隻見下人如同流水般地端著吃食進入,飯菜之豐盛,猶如招待貴客。
唯一與招待貴客不同的是,這是一次家宴,必須遵守食不言的規矩。
就連雙雙和阿蟲,都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低著頭老老實實地扒飯。
快吃完的時候,馮君侯案前居然還多了一碗鹿茸人參湯。
馮君侯再次忍不住地看了一眼關將軍,端起碗喝了個乾淨。
食畢,阿梅和李慕開始把孩子帶下去,臨走前,還對花鬘使了個眼色:“走。”
花鬘會意,連忙跟著站起來離開。
等東西都清理完,隻剩馮君侯關將軍和張小四,馮君侯很沒形象地靠著椅背:
“說吧,昨晚的事,誰謀劃的?”
一邊說著,一邊斜眼看向張小四。
趁本君侯喝醉了趁人之危,非君子所為也。
“是我。”
沒想到關將軍主動把事情攬了下來。
“呃?”
馮君侯彆過頭去,有些意外地看著關將軍,難不成花小五說的是真的,真是馮家大婦的主意?
“世人都知道花娘子是關家四郎的妻室。”關將軍麵容沉靜,目光平靜,“妾與阿郎夫妻一體,妾的,不就是阿郎的?”
馮君侯聽了這個話,差點沒被口水嗆著。
他算是看出來了,原來關將軍是要一直維護關家四郎這個身份。
當然,除了要綁死花娘子,估計也有補償的意思。
說句自大的話,隻要馮君侯不倒,就憑馮君侯與花娘子的管鮑之交,不管大漢朝堂如何變動,她都將穩如泰山。
“再說了,花娘子也不算差吧?有了她,興漢會在南中行事也會更方便,互惠互利的事。”
“丞相被南中夷人稱為諸葛阿公,可見丞相在南中的地位。”
“所以丞相去世,南中人心不免有些動蕩,隻要花娘子願意幫忙,相信朝廷很快就能重新收攏人心。”
馮君侯聽到這裡,忍不住地打斷了關將軍的話:
“細君,這些話,是誰教你的?”
若隻說關家四郎的事,馮君侯還相信是關將軍想出來的。
但論起國家大事,關將軍一直以來,可沒有這個天分。
“我說給阿姊聽的,有問題嗎?”
張小四直接接過話頭,毫不掩飾自己在背後推波助瀾:
“現在朝堂變動不小,花娘子心裡有所擔心,也是正常,所以有必要給她一顆定心丸。”
哦,明白了,我就是那顆定心丸。
隻聽得張小四繼續說道:
“南中現在可不是以前的蠻荒之地,每年給朝廷上交的賦稅可不少。”
“丞相去世對南中造成的人心動蕩,花娘子也是其中之一,而且牽連不小,所以必須要及早把她安撫下來才行。”
你說得好有道理,我竟無言以對。
原來我還是為國捐軀。
馮君侯想了想,發現自己竟然無法反駁。
“你們高興就好,反正我又不吃虧。”
“吃什麼虧,說得難聽。”關將軍被自家阿郎這個話笑到了,“大漢現在連胡女都可以入籍,為的是什麼?”
“不就是讓大漢多一些丁口?馮府可是有三個禦賜的媵妾名額呢,阿郎不過才兩個妾,知道的說阿郎不好女色。”
“不知道的,還道是妾凶悍,不讓阿郎近女色呢。”
已經有了三個孩子的關將軍,兒女雙全,自己又有官職在身,事業有成。
再加上她對馮府的掌握力,絕對的底氣十足。
所以對於多了一個花鬘,根本沒有太過在意。
不過馮君侯在這個時候,是絕對的腦子清醒:
“說什麼胡話呢?你們哪個不是人間絕色,有了你們,我還用得著多看彆的女子一眼?”
“有道是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你們就是莪的金風玉露,人間無數在我眼裡,不過等閒罷了。”
特技發動:巧言令色。
無視任何防禦!
就連縱橫萬裡的關將軍都沒有辦法抵禦,但見她聽了馮君侯這番話,眼波微微泛起秋水,嘴角含著溫柔笑意。
“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有道是?誰說的?”
張小四湊了上來,吐氣如蘭,“阿郎,是誰說的這個話?不會是你吧?”
關將軍也是含笑道:
“說起來,阿郎這幾年來,似乎很少寫文章了呢,難得有這麼一句佳句,不若趁著有興趣,來一篇完整的佳文?”
馮君侯拒絕道:“吾現在已是投筆從戎,無心兒……咳,無心吟詩作文,隻想掃滅逆賊,複天下太平。”
開什麼玩笑,自己才與花鬘渡過美好的一晚。
現在已經說了“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要是連“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都冒出來。
再想想這些年花鬘與自己的往來,誰知道兩人會不會生疑?
到時候怕不是要佳文變祭文?
聽到馮君侯的話,張小四失望地推了他一把。
關將軍臉上也是有些失望,不過她仍是安慰道:
“如此也好,大丈夫在世,當持劍立不世之功,待天下太平時,阿郎閒暇之餘,再吟詩作文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