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844章 狡如狐(1 / 1)

蜀漢之莊稼漢 甲青 2204 字 2個月前

“你是想把此事做成成例對不對?”

然後她又壓低了聲音,語氣卻是加重了不少,“你……阿郎你和丞相,不會是想……改製吧?”

說到改製,她連身子都開始顫抖起來。

無他,自古改製者,無不是青史留名的人物——成則流芳,敗成遺臭。

而自家阿郎這些年來,要麼打擊豪右,要麼分化世家,正是欲改世家坐大之勢。

這些年每天晚上就差跟馮鬼王睡一張榻上了,張星憶自然要比一般人明白馮永為什麼要死磕這些世家大族。

簡單粗暴地說,隻要有這些世家大族在,大漢未來就不會有希望。

除非他們像現在在平襄開工坊的那些開明家族那樣,主動也好,被動也罷,來一個徹底轉型。

什麼叫徹底?

至少也要放開智力壟斷。

而且造紙的改進,印刷的出現,也決定了學問的傳播速度要比以前快上很多很多倍。

以前一屋子的竹簡木牘,要用牛車來拉。

現在隻要兩本紙張書籍足矣!

一隻手就能拿得過來。

這就注定了南鄉與那些壟斷學問,不肯把學問放開的世家大族是天生對立的。

張星憶初到南鄉時,在新華書店借閱書籍的學子們,齊齊對她行禮的一幕,這輩子她永遠也忘不掉。

她原以為,南鄉那些關於書籍的事物,都是為了爭取天下士子之心。

現在看來,她還是想得太簡單了。

“馮鬼王,彆人是一步三算,你這是一步算十年……”

張星憶眼中閃著莫名的光,竟是激動得不能自已,主動把馮鬼王摟住:

“南鄉學堂門口兩邊所書的‘十年樹木,百年樹人’,妾終於知矣!”

馮鬼王心頭有些慌,不知這婆娘為何突然這般激動。

卻不知張星憶此時滿門心思皆是“青史留名”,隻見她臉上泛起了紅潮,語速也跟著加快:

“阿郎,你方才說,這紙上關於典籍之說,皆是摘自朝廷這些年來所編撰的書籍?對也不對?”

“所以若是此事成為成例的話,隻要是在大漢出仕的士子所解典籍之意,是不是就要以朝廷編撰的為準?”

“若是以朝廷編撰為準,那就要重開太學了吧……”

與有著大量優質紙張、可以隨意印刷書籍的大漢太學相比,魏國那種太學算得了什麼?

“大漢經隴右、蕭關兩戰,可謂兵威強盛,若是在內再輔以太學,既可濟武略,又可弱世家。”

“若是到時朝廷改變出仕之製,到時不管那些世家右族願不願意,他們隻要還想在大漢為官,就必須按朝廷的步子走。”

“否則,大漢自有一套選才之法,底下有太學,有興漢會,還有跟著我們走的那些世家,根本不懼受製於人……”

看到張星憶越說越是興奮,馮君侯心中一跳,連忙打斷道:

“過了過了!這些關於典籍的題目,皆是丞相與向夫子提出,我隻管放到考課裡頭。更彆說那什麼太學,丞相又沒與我說。”

“好好好!”

張星憶也不知是信了還是沒信,親了馮永一口:

“妾也就是這麼一說,反正校尉府所轄的胡人,算上今年也不過是才第四個年頭,今年才剛剛開始,還有兩年時間呢。”

“這兩年我們可以先在校尉府試行,若是可行,則可推到整個涼州,到時學堂裡的學生也可以練出來了,哦嗬嗬……”

張星憶說著,突然就笑了起來,她隻覺得渾身突然燥熱起來,不禁在馮永懷裡扭了扭。

彆說是他人,就連她自己,都沒能想到,當初那個草堂一樣的南鄉學堂,那個原本隻是供工坊織工孩子識字的地方。

到今日竟隱隱準備要成為翻起大漢大風浪的中心。

想起當初不知多少人笑話自家阿郎是在乾傻事,居然給蒼頭黔首開學堂,卻不知他早已布下了大漢未來十年的格局。

天下英雄,有幾人能與之相比?

想到這裡,張星憶的心裡就越是火熱,竟是不住拚命地往自家阿郎懷裡擠。

馮君侯自是來者不拒,手頭一邊大爽特爽,一邊大發感慨:這小妞簡直絕了!

雖說比不過諸葛老妖那種給點陽光就能搞個核聚變的變態,但妥妥也算是給點陽光就能百花齊放的人物。

僅僅是從自己提到部分試題是摘自朝廷這些年新編撰出來的典籍,就能抽絲剝繭地分析出這麼多事情。

連自己未來兩年對這些學生的安排都猜得門兒清。

“四娘,你說,若是我欲讓那些士子為朝廷效力,又欲讓他們認可考課而仕之製,當如何做才是?”

雖然有些事情,在沒有回到隴右,正式就任刺史之前,馮永不欲公布。

但此時聽了張星憶這一番分析,馮永還是忍不住地多問了一句。

沒辦法,張小四天賦太高,委實是讓人見獵心喜。

嗯,當然,手感也是相當喜人。

“此事倒是要小心謹慎一些。”

張星憶從馮永懷裡坐起來,眼睛閃閃發亮,“但凡改製者,必有循舊之人極力阻礙,譬如那些守舊世家,定然是不願意看到的。”

“但也幸好蜀中世家,要麼被削弱,要麼被分化,故守舊世家倒是暫時不用去管它。”

“倒是那些分化出來的世家,以考課出仕而言,未必有察舉出仕有利,故要小心他們有所不滿。”

“吾所慮者,也正是如此。”

馮永讚許地點頭。

前途是光明的,但道路是曲折的。

如何把道路走得順一些,就要儘可能地團結所能團結的一切力量,把朋友搞得多多的,把敵人搞得少少的。

開明世家如今已經算是盟友,若是把盟友再推到對麵,那就是愚者所為,智者所不為。

而且若是想要複前漢之強盛,就離不開這些開明世家。

不然大漢對內要消滅守舊世家,對外又要防止胡人坐大,雙線作戰,實是太過吃力。

“故阿郎若是欲以南鄉算學為門檻,為南鄉學子圖前程的同時,又不欲讓他人非議。”

“不若回到隴右正式就任涼州刺史後,以刺史身份放出風聲,招天下士子進入校尉府做事,借機讓他們多學南鄉算學,同時正好熟悉校尉府諸事,以做後備。”

馮永再問:“隻是如何讓他們主動去學那南鄉算學?”

張星憶當場就笑了:“阿郎怎麼突然糊塗起來了?校尉府底下諸事,多涉算學,以前阿郎不就是讓妾多學些算學麼?”

“不知南鄉算學,則對校尉府內諸事有無從下手之感。”

“隻要以磨礪為名,把進入校尉府的士子放到下麵去做事,自會有人逼著他們去學要學的東西。”

“就如阿郎所說的,若是他們不學,那又有何臉麵呆在那個位置?”

我靠,你這是打算讓他們去苦力?

馮君侯頓時一臉的興奮:“底下的實務太過繁瑣,以前皆是學堂的學生方能有那份耐心,那些士子,他們如何願意?”

南鄉學堂的學生出來後,都要先從底層做起,一開始先當個工頭,那是最平常不過的事。

一來這是學堂的傳統。

二來他們的身份注定了起步不可能太高。

實際上,能保證當個小吏就足以滿絕大部分學生這輩子的願望。

在沒有進入學堂前,他們就是再投胎三次,也摸不到這個門檻。

但世家子不一樣。

讓他們去工地裡當個工頭……那他們有可能直接拔劍砍人。

因為他們覺得這根本就是在侮辱他們!

張星憶狡黠一笑:“連校尉府諸事都做不來,何以通過兩年後的考課,出仕涼州?”

“阿郎想想,欲通過考課,則須通朝廷編撰的典籍,須通涼州諸事,還須通南鄉算學。”

“這典籍他們自是不用擔心,但這涼州諸事與南鄉算學,他們如何可能在短短兩年內全部通曉?”

“若是校尉府提供這麼一個機會,你說他們願意不願意來?”

馮永一聽,鬼軀一震!

當然願意啊!

若是換了後世,有人對自己說,隻要去工地搬磚兩年,兩年後可以有很大機會通過考試,當上縣長市長。

就算當不上,但鐵定可以當個鄉長鎮長什麼的……

誰敢攔著我,誰就與我不共戴天!

如今傻子都知道大漢肯定是要收複涼州了,涼州刺史馮鬼王若是暗示一下,涼州辣麼多的縣長縣令還沒人選,我發愁啊……

還有,這幾年後,新編戶的胡人該讓誰去管呢,還是愁啊……

以馮鬼王這些年打造出來的金招牌,彆說是開明世家,隻怕守舊豪族都會扔幾個人才出來試水。

要是真成了,那就是一本萬利,要是不成,大不了就當作是給馮鬼王個麵子。

張星憶玉臂纏了上來,吐氣如蘭,“阿郎你說,到時我們開始全麵推行考課選才,若是有人跳出來反對,誰最著急?”

到時候隻怕開明世家與守舊世家能把狗腦子都打出來!

馮君侯忍不住地大叫一聲:“妙啊!”

再看到張小四笑如狡狐,當下食指大動,忍不住使了一招仙人摘蒲桃……

遠遠地跟在後頭的學堂學生們,看到山長所坐的車駕,在經過一段不算顛簸的路段時,突然車震得厲害。

過了一會,又見山長神清氣爽在跳下車,翻身上了坐騎,再對身邊的侍衛吩咐了幾句。

然後就有親衛來到暫領學生們的張遠麵前:

“君侯有令,休息一刻後,加速前行!張參謀,讓學子們各自檢察一下身上的物件,把綁腿打結實了。”

南鄉講武堂第一期優秀畢業生,原校尉府參謀部參謀張遠,連忙行禮應道:“諾!”

待侍衛轉身離去後,張遠連忙把山長的命令傳達下去。

在南鄉學堂和工坊內部長期以來推行的準軍事管理,紀律已經融到了南鄉人的骨子裡。

就如馮永組織娘子軍,並不是說就是為了讓她們有朝一日上戰場,他的最終目的,還是為了讓紀律性與組織性植入她們的潛意識裡。

就算是以生產為主要任務的工坊,南鄉工坊的工作效率、管理效果,這些年來都是比南鄭的官營工坊高出一大截,主要原因就在於此。

更彆說是天天都要列隊出操的學生們,他們沒有人發出報怨聲,都是開始低頭檢查自己身上的東西。

隻是他們沒有長途行軍的經驗,顯得有些手忙腳亂。

他們當中有十幾人,卻又與其他人大不一樣。

不但舉止沉穩,而且看起來身上的各種物件都是有條有理地固定在身上,絲毫不亂。

甚至他們在檢查完自己的東西後,還主動給彆人幫忙。

“學長,你說,我們這一回跟著山長去隴右,能不能也像你一樣在軍中任職?”

有人一臉憧憬地悄悄問張遠。

張遠還沒答話,旁邊正幫著學弟重新打綁腿的另一個學長就半開玩笑地說道:

“你倒是儘想好事!我們這些人,可都是先去了軍中見習,然後去講武堂跟李君侯(李恢,南征後封漢興亭侯)學兵事,這才算是真正得了軍職。”

“你們啊,就算是有機會去軍中,那也是實習。若是不過關,隻怕連什長都沒得做,當個伍長差不多。”

學弟撓撓頭,“隻要能去軍中,從什長當起又有什麼?”

張遠聞言,溫和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就算你想當什長,隻怕山長也不願意,隻會把你調到地方。”

“這樣啊……”

學弟臉上稍微有些失望。

在地方雖說安逸,但這輩子撐死也就是在鄉裡當個嗇夫、遊徼之類,有甚意思?

就像張遠學長,不過比自己大了兩三歲,聽說此番回到軍中,至少也是個軍侯。

若是再立下軍功,當個校尉什麼的,那還是簡單的事?

“張學長,要不你再給我們說說你跟在山長身邊時的事唄?”

重新打好綁腿的學弟也湊過來。

“就是就是,聽說山長身邊的那些女親衛,殺起人來比男子還厲害,是也不是?”

……

“鬨什麼呢?不好好休息,等會跑死你們!”

一看這些學弟們開始騷動起來,有人連忙大喝一聲。

“都檢查好了?渴了就喝口水,餓了就吃口乾糧,墊一下肚子就行,千萬不要喝太多,也不要吃太多,不然等會跑起來有你們受的。”

張遠攤開地圖,在上麵量了一下:“還有二十裡路才到目的地,山長大概是想測試一下我們,大夥彆丟人!”

學生們一聽,連忙齊齊哄然而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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